那五正在屋内喝茶。

傍晚时分。

一个小老头，泡着茶，翻看着一本线状古体善本书籍。

看的还很投入。

唐根生嚷嚷的声音便突兀的打破了这份宁静。

随着声音。

一个看似莽撞的青年便闯入了屋内。

“五叔，我忙完了，过来给您做晚饭。是不是很感动啊？”

唐根生浮夸的演技让那五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

“喔，这个点了呀，还真有可能是跑来给我做饭的……”

那五悠哉悠哉的看了看座钟，点点头。

“什么叫可能。就是专程来做饭的。”

唐根生大言不惭。

“得嘞，爷们，搁我这儿就甭装了。说说吧，替班这两天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敢情那五想歪到那边去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如果知道唐根生的脾性，再结合二百零一住所李处长做事的风格特点。

唐根生憋不住火，捅娄子闹点疯，倒也合情合理。

“嘿，咱可是国宴特技大厨，行内规矩绝对把握，只管做饭，不问食客。”

“不说就算了。”

那五又将扣在桌面上的线状书拿起来，食指在唇边按了一下，又捻起一页书。

边看，边道：“哎呀，这也快到饭点儿了，不知道肚子饿的时候能不能吃得上……”

唐根生撇了撇嘴。

小老头越来越懂阴阳怪气了。

不过那五这种表现，唐根生心里顿时也跟着踏实了不少。

他刚刚咋咋呼呼本就是故意的。

现在试探出了五叔的态度。

也就妥了。

“您喝着茶，看着书，慢儿慢儿享受着，我这就跟您做饭去。”

唐根生转头就走。

“钥匙，门口挂着呢。”

自打后院的一半改造成了街道办合作工厂后。

厨房就不是天天只合着门了。

厨房太专业。

里面的刀铲炉灶、锅碗瓢盆都挺配套的，也不是破烂货。

虽说除了秦青也就只有三个人。

谁知道工人娘子军的性格咋样。

会不会毛手毛脚。

有没有可能手脚不干净？

所以在秦青的建议之下，索性给厨房和仓库都给上了锁。

唐根生也确实不清楚。

毕竟上一次他过来，也已经是年前了。

差着半个多月呢。

当然了。

也足见嫂嫂秦青工作认真负责。

心思也挺细腻的。

唐根生拿了钥匙，来到后院。

西厢房改造的浆洗间还在忙碌。

秦青在院内捶打冻僵的床单和枕套。

轻轻的捶打，需要巧劲儿。

将细碎的冰渣子敲开，抖落。

如果用力太大，容易将布料扯破。

看到唐根生进来。

秦青先是不可置信的一滞，然后脸上便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等唐根生对着秦青眨了眨眼。

秦青脸上的欣喜就陡然升级。

向着欣喜若狂的终极表情飞速的演变。

拿钥匙打开厨房的门。

唐根生进屋不久。

秦青就跟着进来了。

“你的事情忙完了？”

“嗯，中午忙完的，回家休息了一会儿，过来陪你们一起吃晚饭。”

“哦，对了，下午东城区派出所的高德军高队长去家里找过我……”

“羊管胡同那边的案子理清楚了，跟我之前的餐车有点关系，这段时间你尽量待在院子里，哪儿都不要去……”

唐根生熟练的从各种柜子里、瓮里拿出需要的食材和物件。

噼里啪啦的开始忙活。

手下不停，嘴里也没停。

唐根生像是自顾自的说。

秦青跟在旁边，偶尔搭把手递个东西，然后继续静静地在旁边陪着。

安静的听，不问缘由，不问细则。

夫为纲。

这种对外的事情，和家里的大事。

唐根生做主。

唐根生拿主意。

她只是个小女子。

一切听当家的说了算。

这就是秦青心里最真实的念头。

“我得去查一圈浆洗设备……”

秦青扭头看了看窗外，找了个唐根生停下的话口，小声的申请。

“去吧，先忙完工作，再过来陪我。哦，对了，小家明呢？”

得嘞。

亲爱的唐叔叔备菜都备了一小半了，结果才想起刘家明来。

小锅盖头稀里糊涂就失宠了呢。

秦青抿嘴笑了笑：“在楼上屋里呢。我让静姐把你屋里的小人书拿了几本……”

秦青出去了。

唐根生继续忙碌着。

手底下剁剁剁个不停。

脑子里却突然想到，家里小人书的存货没有了呀。

都是锅盖头看过的。

回头得去进点新货了吧？

咦，对了。

还得挑两本最破烂的给东帆意思意思呢。

唐根生漫无边际的想着。

想到了锅盖头看到新小人书会如何如何。

又通过锅盖头联想到了他亲娘，自己的嫂子林静。

大概这会儿也下班了。

不知道是会先来这边，还是先回家。

总归是跑不了她撞见自己，一起吃饭。

儿子在这里就足够了。

唐根生给林静留纸条，态度大于实际纸条内容的实际意义。

这叫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

细节才能表达态度。

良好的态度，才会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对唐根生好。

经验之谈。

毕竟跟女人打交道，唐根生也经历两个时代了啊。

总归是能站在不少经验巨人的头上跳高的。

辣椒不去丝，就怼着辣口去做。

爱吃辣的嫂子林静自然心知肚明。

韭菜洗干抹净，切丁。

鸡蛋打到青瓷大海碗里，加点精盐，用两根筷子搅拌均匀。

然后直接将韭菜和鸡蛋搅合在一起。

等会儿直接热油下锅。

简单直接又好吃。

韭菜营养价值高，养生专品。

五叔肯定能吃，唐根生自己也喜欢吃。

下午消耗了。

晚上补一补。

肯定在理儿啊。

枸杞是唐根生系统PXX采买的。

很早之间买了，一直没用完。

干香菇是替班的顺手而为。

多着呢。

怎么用都不心疼。

还有小母鸡。

也是替班替来的。

唐根生空间储物格的某青贮袋里，还有好几只没了翅膀的白条鸡呢。

家里雪窝子的也没吃完。

这道枸杞香菇炖小母鸡，不用问。

能上桌吃饭的，除了锅盖头都各自心里有数。

好在这道菜，对老人也不错。

五叔蹭吃鸡肉蹭喝鸡汤倒也无妨。

食材很多。

不差五叔那几口吃喝。

醋溜莲花白的木耳也是唐根生之前买下的。

大白菜用五叔窗台外面晾晒的。

现用现取。

这是道酸甜口的开胃菜。

也能当下饭菜。

算得上老少皆宜。

无论是酸儿，还是辣女。

嫂子林静和嫂嫂秦青都会喜欢吃的。

唐根生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

对这道菜也有信心。

孕妇不怕孕反。

在这个时代，更不怕营养过剩。

放开了胃口。

敞开了吃便是。

吃得多，胎儿发育就越好。

胎儿越壮实，生下来就越健康。

唐根生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非得用‘狗剩儿、呆瓜、爪娃子’这样的破烂儿乳名。

哪怕是唐大、唐二、唐三呢。

说不准哪个孩儿再来个反穿越，练个斗气啥的……

先烧灶，将米饭焖上。

木瓜扣了内瓤，备用。

唐根生备菜完成，打算开两个灶一起出菜。

也能用三个。

但外面院子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秦青和林静在谈话。

嫂子林静来了。

离大团圆吃饭就很近了。

距离她们跑进来陪着自己聊天还会远吗？

开三个灶有点吓着她们。

做人还是保守点的好。

最好的保密方式，不是让她们帮着自己低调。

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遮掩，让她们就认为自己是那样的水准。

最后。

四个人上了桌。

筷子都分好了，才想起小家明还被遗留在后院二楼上。

真挺惭愧的。

第一个想起来的，竟然是五叔。

老人家和隔代的小屁孩，还是比见了亲丈夫就忘了便宜儿子的娘靠谱。

……

第二天。

正月十二。

唐根生没有跟林静娘俩一起吃早饭。

林静送孩子去蓑衣胡同，一早就熬了米粥，要带过去和五叔、秦青一起吃。

唐根生顺手贡献了四根红糖油条，让林静一起带过去。

他今天很忙。

心里还揣着个李苗苗的礼物呢。

所以去逛庙会前，得先去一趟前门，到专卖店把手续开出来。

再找个派出所上钢印，拿牌牌和本本。

当然了，也得缴费。

两块两毛钱加3毛钱的杂费，一共2.5元。

唐根生分分钟都不止这个数。

根本不心疼。

唐根生和李苗苗约的是上午十点钟。

如果按照正常情况，紧赶慢赶一下也是来得及的。

尤其是当下这个时间段。

都顾着玩呢。

想买自行车的，都赶在年前买。

这会儿还没出正月十五。

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消费大件儿啊。

能买的，都尽可能赶到年前。

现在的，想买也是干瞪眼。

唐根生如愿在前门拿到了三个车子手续。

一份1块钱。

提了一嘴高德军高队。

果然好使儿。

只不过高队跟唐根生说的高经理。

唐根生以为是个男人。

却不成想是个妙龄女子。

嗯，也不算妙龄吧。

年龄看上去比较飘忽。

模样像是唐根生的同龄人。

可眼眸有点深邃。

不是儿时有故事，便是年长之人受到时光的偏爱。

想到了童颜。

唐根生脑子里不免闪过了一个有点熟悉，实际却很陌生的人。

房管局下午那个矮个儿的接待员妹子。

是真的童颜巨……

唐根生没去东城区派出所办理业务。

这年代，前门自行车专卖店竟然就是前门派出所的定点合作单位。

买车、上牌办手续，一条龙服务。

省了唐根生很大的时间。

但是也有点不好。

唐根生需要找借口，先出去转一遭。

然后一辆车一辆车的推过来办理。

虽然麻烦，却也是没得办法。

总不能凭空大变自行车。

这又不是天桥杂耍的区域。

唐根生如果这么来一下。

给赏钱的，叫好的不一定有。

可麻烦事儿就一定回来。

弄不好就有西山藏着的某个实验室要来找他谈合作。

希望唐根生积极配合切片当小白鼠呢。

办完了自行车上牌手续。

唐根生推着红色的凤头牌26斜梁女士自行车跟高经理告别。

“下次等高队有空了，我请客。”

客套话不一定要兑现。

但这种话头在分别时肯定要留下。

以备万一。

尤其是在人家明明帮了你大忙的情况下。

唐根生骑上红色的女士凤头牌自行车，绕过两个路口。

一头扎进了人少的窄胡同里。

再出来，就换成了唐根生自己的二八大杠。

载着姑娘去逛庙会。

岂能缺了这辆载人载物都很奈斯的二八大杠呢。

一路来到跟李秀秀约定的位置。

等了一小会儿。

李秀秀便从转盘另一侧一间铺子里走了出来。

看样子李秀秀是早就出来等着了。

只是因为外面比较冷，而且位置空旷显得风大，所以才去了路边店铺里避风。

唐根生抬腕，看了看手表。

差十七分钟才到约定的十点。

李秀秀两条腿迈动的频率很快。

唐根生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秀秀这姑娘不愧是自己一眼看中的美人儿。

一夜之隔，就恢复如初了。

这是唐根生看出来的第一点。

第二点则是——

李秀秀很期待和唐根生的约会呀。

随着李秀秀越来越接近唐根生的位置。

平淡如菊的表情和气质先一步涌了过来。

然而唐根生却从李秀秀的步伐和走动，察觉到了她其实很欢乐，很激动，很开心。

迫切的争分夺秒。

还真是个奇女子呢。

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天天揽在怀里，固定在自己的枕头边上。

闭眼感受，睁眼瞧见。

每日如此，定能得到幸福。

“等很久了吗？”

唐根生柔声问。

“没，我也刚来。”

李秀秀言简意赅的道。

唐根生皱眉。

李秀秀说话爱精简。

这不利于胖哥水字数啊。

“上车吧，咱们逛厂甸庙会去。”

“嗯。”

李秀秀坐上唐根生二八大杠的后座。

一只手伸进唐根生棉猴儿的右边口袋。

经过昨天的一路，李秀秀学以致用还是很快的。

已经适应了伸口袋的动作。

唐根生经历了被女孩子等的过程。

很受感动。

于是当即便做出了表态。

他左手往后伸。

几秒钟，没得到李秀秀反馈。

不由摇头轻笑：“秀秀，你的左手，给我。”

一只小手放在了唐根生的掌心。

唐根生攥住，往自己棉大衣左边口袋塞。

“要逛大半天呢，别冻着。”

“嗯。”

李秀秀两只手都揣进唐根生大衣兜里。

就像是用双手搂住了唐根生的腰。

唐根生右腿将脚蹬子倒着转了半圈，在高位上固定，用力一蹬。

二八大杠顺着路口窜出去。

帅气的青年载着漂亮的姑娘，在冰天雪地和酸涩的西北风映衬下，逐渐的滑远。

朝着琉璃厂的方向而去。

老京城人过年必逛厂甸。

这个风俗，自打清朝乾隆年间就开始了。

在清末和民初达到了鼎盛。

建国前便有了‘不去逛厂甸，等于没有过这个年’的俗话。

曾有竹枝词说过厂甸庙会：京都市庙知多少，热闹开春第一场。

在老京城，春节庙会有很多。

因为京城的庙多。

以庙宇为基础而发展起来的庙会，自然比比皆是。

但春节庙会最有名的，还是厂甸和白云观。

被称之为‘上林盛举’。

厂甸其实就是现在的琉璃厂。

两个名字指的是一个地方。

这里，还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琉璃厂三个字，是属于读书人的，属于平常的时日。

而厂甸，专指过年时候在琉璃厂一片举办的庙会。

是属于全老京城人的。

唐根生本打算载着李秀秀去厂甸。

但李秀秀这边却有点变故。

她需要先去一趟前门附近办点事。

“我后天有任务，要去拍一张照片。”

李秀秀脸颊贴在唐根生背上。

好像不是面对面，平淡如菊的诅咒就被化解了一些似的。

“好。现在我们走哪边？”

唐根生想要右拐的。

在一个岔路口被李秀秀揣在兜里的双手抠了两下。

唐根生便单腿撑着车子停了下来。

“我有票，去正阳门。”

李秀秀声音里听得出愧疚和心虚。

“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声音很轻。

唐根生好像感觉到李秀秀贴在自己背上的脸颊蹭了蹭。

有种犯错的小猫讨饶的既视感。

“没关系，正事儿重要。咱们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呢，对吧？”

唐根生随口宽慰着，脚下一蹬，车子九十度转弯。

既然李秀秀需要。

唐根生便先绕了一趟前门。

陪伴为主。

陪伴是为了增进两人的感情。

计划也是为感情服务的。

所以，唐根生肯定不会本末倒置。

唐根生动作飘逸洒脱。

李秀秀在后面指路。

两人很快便来到了照相馆。

李秀秀的票好像不是普通票据。

拍照不用排队。

不用开口，就被店里照相师引导着插队去了里面。

李秀秀脱下外套，想要找地方放。

唐根生接过，搭在左边手腕上，然后很自然的帮李秀秀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拽了拽衣摆。

很亲昵的动作。

代表了归属感。

李秀秀这个美人儿的归属。

李秀秀继续平淡如菊。

但乖巧的站在那里，任由唐根生帮她整理着装。

“你也可以。”

李秀秀突然小声说道。

“我？拍照？”

唐根生指着自己，诧异的问。

李秀秀抿着嘴，微微点头。

两人距离很近。

李秀秀的呼吸，唐根生的呼吸。

两人互相都能感觉到。

再互相前进两三厘米，差不多就又该21.5度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