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园由内而外行驶的一辆吉普车内惊现一名男尸。
偷运过程中被值班战士发现。
尸体、行李箱与参与该事件的两名相关人员均被当即逮捕关押。
市局刑侦大队迅速反应。
副局兼大队长郑成发同志火速赶至事发地当场。
并对该事件进行初步摸查和侦破。
凌晨一点十二分。
刑侦大队长郑成发来到颐和园门口。
此时的颐和园已经被彻底封锁。
两辆中卡在园门左右两侧沉默待命。
犹如一对看门的铁甲雄狮。
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严阵以待。
郑成发从吉普车跳下来,大步朝着门内走去。
副驾驶张勇也赶紧跳下车,边追边把军挎往脖子上套。
“人在哪里?”
郑成发面对颐和园管理处迎上来的人,先摆了摆手。
他从来不喜客套做样子。
现在这时候,就更没有必要。
直接单刀直入的问。
“在后面临时仓库。”
“走,看看去。”
郑成发大手一挥,朝着西边管理处的方向走去。
迎上来的队伍和郑成发带着的数人一起汇合,又朝着来路追。
“谁发现的?跟我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报告郑局,是我。”
值班小战士跑了两步,来到郑成发身边,大声回道。
“喔,是你啊,先说事发情况。”
郑成发看了一眼小战士,觉得面熟。
大概率是曾经自己手底下的兵。
但现在时过境迁,自己早就退下来几年了。
而且案件在即,不谈故交旧情。
“是。今晚刚换班不久,有一辆……”
小战士压抑着激动心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客观描述出来。
“那两个人和死者的身份,查到了吗?”
听完小战士的描述,郑成发转头看向颐和园管理处保卫队长。
这也是个熟面孔。
印象中比小战士还要眼熟一点。
估计是和张勇、高德军他们一批的。
“两人身份已经查明,是治管科的陈建业,和综合办汽车班司机,死者身份还没有查出来。”
“他们怎么说?”
“第一时间分开审理,都说不知道。”
“哼,嘴皮子挺硬,也不知他们骨头硬度如何。”
“看审讯时的情况,不像是硬骨头,倒是真挺像完全不知情……”
保卫队长想了想,说道。
郑成发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保卫队长。
保卫队长后知后觉,多迈了一步才停下,疑惑的看向郑局。
发现他正皱眉凝望着自己这边。
顿时有些心虚慌乱。
“陈建业?哪个陈建业?”
旁边张勇凑到郑成发耳边,低语了两句。
郑成发是张勇等人从市局大院出发,绕路到家里接上的。
所以郑成发不知道一些情况。
但张勇接到过一个电话。
电话另一头不是别人,就是陈家一系的某个副处干部。
郑成发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走。
来到管理处,郑成发反而不着急去审问里面二人。
转身问了一句:“尸体在哪里?”
尸体在车上,没有挪下来。
郑成发几人来到吉普车外。
透过翻起的后玻璃窗,看了一眼里面。
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死者,貌似有些熟悉。
郑成发示意身后的张勇等人也看一看。
结果第四个人抻脖子看了一眼,顿时‘咦’出声来。
“怎么回事?”
郑成发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似的,当即问道。
“这个人,跟羊管胡同那案子里失踪的人有点像。”
“失踪的?你是说追上列车的那个人?”
张勇又挤过去,往里面看了两眼。
他们之前根据高个儿的描述做过人像素描。
如果高个儿没有隐瞒。
即便素描不似照片,但相似程度也很高。
起码人们看到能够很容易辨认出。
绝对不是电视剧那种被随便摆出来的‘不良道具’的程度。
要知道里面的专业画师,画一张粮票都恨不得能以假乱真。
经过自己的队员提醒。
郑成发也终于发现了对死尸眼熟的点在哪儿。
“你看一看尸体,对照有没有羊管胡同案子失踪人员的细节特征。”
“是!”
郑成发转身欲走。
结果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转头看向张勇。
“郑局?”
私下时间,张勇喊郑成发师父。
工作时间段,或者当着非师兄弟和战友们的外人面前,张勇喊郑成发郑局。
嗯,其实是副局。
没有拍马屁的嫌疑,主要是为了方便。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回市局一趟,把龙飞叫过来。”
“现在吗?”
“快去。”
“是。”
张勇转头就跑。
队伍里还有一个人也跟着张勇屁股后面跑了起来。
是刚才开吉普车来的那个司机。
两点一刻。
郑成发一行人来到静怡小院儿。
院子里此时一片肃杀之气。
基本十步一岗。
也说不上是保护,还是监控。
反正所有人都待在屋子里。
娱乐室内还有噼里啪啦的撮牌声儿。
四位富太太倒是都能气定神闲。
对于她们而言。
反正没做什么事儿。
回屋歇息和一起凑在这里打牌消遣都是一样的。
牌局难凑。
其中李文静还是专程从魔都搭飞机回来的呢。
机会难得,不如继续休闲娱乐。
毕竟她们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阻止,也没有要求必须静默。
此时此刻的黎夫人,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出了问题。
以为是遇着什么逃匪,实行临时宵禁呢。
蓝洁卿在自己的临时宿舍待着。
她有些坐立难安。
隐隐有点猜测。
毕竟陈建业前脚刚走不久,随后保卫队就来人封锁了这里。
四个富太太包括李处长她们连娱乐室的门都没出,自然不太清楚保卫队刚进来时的肃杀和凝重。
也是后来知道了里面人的身份,才稍稍缓和了些。
而唐根生。
他也察觉到了。
只不过铺完床,叠好被,钻了被窝,就懒得爬起来。
哪怕刚刚被人闯入,也只是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等两名战士翻腾搜查过后出去。
唐根生便又躺下闭目养神。
睡肯定是不太能够睡得着。
但外面有荷枪实弹的战士把门。
心里倒也算得上踏实。
唐根生和陈建业的心思在这一方面挺像的。
只要你过的不痛快,我就能心安理得,睡得更舒坦。
唐根生闭着眼,缓缓吸气,吐气。
直到厨房门被推开。
郑成发进来。
唐根生睁眼,看到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
上次去找高德军报备。
在会议室遇到了龙飞和一个老者。
那老者便是眼前的郑成发。
唐根生坐起来,动作很松弛,表情也确实有一点迷糊的外露样子。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也不是装的。
刚才用手背按在额头上,有一点压着眼皮了。
再加上屋里从黢黑到亮灯,瞳孔不太适应也很正常。
他揉了揉眼睛,想了想,掀开被窝,从床上坐起来。
郑成发微微拧着眉头,望着唐根生的举止神态,以及每一个动作。
不放过一丝一毫。
刚才听到院子里有个特聘来做饭的厨子叫唐根生。
郑成发的心里就活络了。
羊管胡同的命案,是唐根生直系的一家三口。
虽然后来查到唐根生和他们关系不是很和睦。
但对于外人而言。
他们就是至亲。
是唐根生在京城的唯一亲眷。
之前高个儿的供述里,矮个儿是追着上火车,找餐车长唐根生麻烦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失踪消失。
但今日发现的尸体在颐和园。
而唐根生恰好就被聘到颐和园这边来临时做饭。
是不是也太巧合了?
这件事跟唐根生又有怎么样的牵扯?
是唐根生杀了人栽赃给陈建业?
可为什么栽赃给陈建业呢?
陈家和唐根生的矛盾,郑成发是知道的。
陈援朝还因为这个被送去了大西北。
怎么看那件事情都是陈家吃亏。
唐根生没理由追着不放。
但是……
如果反过来呢?
如果高个儿和矮个儿的灭门行为本就是陈建业雇佣?
或者再大胆一些。
陈家是幕后黑手,借儿子的手对唐根生实施打击报复?
矮个儿意外死在了杀害唐根生之前。
陈建业打算带出去抛尸掩埋呢?
如果是这样。
矮个儿为什么会死?
又是如何死的?
郑成发看过尸体。
审讯问话了陈建业和那名司机。
来小院前,听过尸检的初步判断。
浑身没有任何伤口。
是中毒,还是窒息,或者是其他,还需要进一步尸检才能判断。
顶多明后天。
郑成发心里默默盘算。
明后天尸检结果出来,他就能推断这一事件里,唐根生究竟有没有参与的几率。
或者说,有多大的几率。
“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这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嗯,发生了点事儿,我们需要调查。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请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确定今天过来做饭的?”
“昨……哦,得说是前天下午,快傍晚的那会儿,我四师哥侯宝森帮我接的活。”
“你这位师哥经常帮你揽活儿吗?”
“他开了个热庄子,很多年头了,我在那边挂牌。只要有空,就会去帮人做做饭。”
“你工资不低吧,据说也时常有稿费,还缺钱?”
“当厨子的精益求精,饭菜要经常做,才能涨手艺,不能停滞不前啊。”
唐根生这话也没毛病。
普通情况下,也就是一日三餐。
食材紧缺的年代,不是酒楼后厨,哪有让你练习炒菜的机会。
帮人做饭能赚点外快,同时还能锻炼手艺,让自己的厨艺保持稳定,进而继续增进。
这也是一个国宴特技大厨能被人理解并接受的理由。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必然在某些方面对自己有所苛求。
不缺钱。
纯粹就是为了练手艺。
这话真没毛病。
郑成发听汤唐根生这么说,眼神里的凌厉也难免有所缓和。
他平生最喜欢执拗钻研和不怕辛苦的人。
唐根生立的人设,恰好就戳中了郑成发的欣赏点。
“今天几点来的这边?”
“早上十点左右吧,李处长的生活助理蓝洁卿同志去家里接我过来的。”
“来到这边后,你都去过哪里?”
“一直待在厨房里,下午和傍晚的时候去过两趟茅房。”
“几点去的?”
“下午两点多点吧,第二次是六点来钟。”
“还去过其他地方吗?”
“没有。”
唐根生果断摇头。
他确实哪儿都没去,一步也没出院子。
要知道小院的停车位置,实在院门外边不远处。
唐根生没出过院子。
那尸体如何藏进了吉普车,也就跟唐根生毫无关系。
并且,唐根生也有人证。
从中午到傍晚,再到晚上。
他和蓝洁卿基本都在一起。
几次蓝洁卿没在厨房,也都在院子里。
来回传菜的功夫,唐根生也不够跑到停车场再打个来回。
更勿论还得藏一具尸体了。
郑成发又很针对性的问了几个问题。
当然,也无意中问到了唐根生从中午到晚上11点的价格。
听到‘300块’的时候,眉梢没忍住挑动了两下。
他不吃不喝两个多月,才能换唐根生做一日三餐。
老头突然有点心塞。
这他嬢的。
“对了,既然11点结束,怎么没送你回去?”
“蓝同志去问过,说司机都下班了,得明天一早才能派车过来送我。”
“之前不是有一辆吉普车吗?我记得是11点之后才从这边走的。”
郑成发再次追问。
眼神炯炯,望着唐根生,观察他所有的表情。
“陈科长说晚上有事,没让我用他的车。”
“哦?他自己跟你说的?”
郑成发敏锐发现了唐根生这句话里,带着点引导性。
“没有,我就是刚来的时候见过陈科长一面,这些都是晚上想走又走不成的时候,我看到院外停着一辆吉普车,才追问蓝同志……”
唐根生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郑成发想了想,将刚才自己恶意揣摩的线索假设给放弃掉了。
“你先休息吧。”
郑成发转身走了。
唐根生等厨房门从外面关上,又站在原地等了二十多秒钟。
他悄悄释放听力。
彻底释放开以后,连二十米外地底老鼠洞里几只小老鼠轻微的喘息都尽数印入耳膜。
好恐怖。
唐根生倏然头疼。
赶紧又将听力收了收。
幸亏能力得到之后,有了收放自如的特色。
不然唐根生都害怕自己这辈子无法入睡。
听力释放到了一定程度,模糊的千里耳功能只覆盖了这个小院子。
唐根生通过呼吸的频率和喘息的力度,找到了西耳房的蓝洁卿。
发现刚刚询问过自己的老者,在两个人的陪同下也去了西耳房。
门口两个站岗值守的小战士一如既往。
纹丝不动。
呼吸均匀。
唐根生猜想,他们一定站的笔直。
这是标准的军姿站法。
嘴角有微不可察的弧度勾起。
唐根生过去将灯绳拉灭。
摸索着回到了床边。
重新将被窝拾掇好,再脱掉裤子和搭在肩上的外套,钻了回去。
郑成发来到蓝洁卿的屋子。
详细询问了有关唐根生临时过来做饭的情况。
发现启始和过程并没有任何突兀。
只是最后,陈建业作为这次的临时负责人,拒绝用自己的车将唐根生送回去。
这个问题本身就有点突兀。
蓝洁卿回答的也很干脆。
讲了一开始陈建业和唐根生的矛盾。
“你说唐根生当时收拾了厨具箱子,准备离开?”
“是的。”
“从你旁观者的角度,唐根生当时是真的想要离开,还是故意装样子?”
“我认为是真的。”
“为什么?”
“我去接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并不太情愿。昨天是上元节,他几次说过想要去逛厂甸……”
“那最后他为什么又留下来了?”
“陈科长说让唐根生继续做活,他按照行规给一半报酬。唐根生没同意,说是怕对方从饭菜口味挑他毛病故意扣钱。陈科长最后表示先将300块全数付给唐根生,唐根生才答应继续留下来。”
陈建业是主动要求唐根生务必留下来。
宁可先把钱支付也要将他留下。
这个行为,甚至有点迫切了。
难道是……?
郑成发心里又有了新的思路。
次日。
唐根生以为自己暂时没法离开静怡小院儿。
结果却是被龙飞给喊醒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听高队说你出差去青海了。”
听到唐根生的话,龙飞眼眸里暗淡了一下。
“快走吧,我也是刚回来,听到你这边又遇到了事儿,顺便过来看看。”
能走当然是好事儿。
唐根生二话不说,起床穿衣服。
被窝和褥子都懒得拾掇。
拿了自己的厨具箱。
“对了,你开车还是骑的自行车?”
“有车,三个轮子的。”
三个轮子的摩托车。
一个750外加右边一个车斗。
绰号偏三轮子,也叫偏三斗。
“正好,帮我搬个箱子。”
唐根生说着,自己先搬了一个。
“这里面是什么?”
“有鸡,有鱼,还有点肉。”
“嚯,挺丰富啊,干完了活还连吃带拿的,行不行啊?”
龙飞笑问道。
“来前都是谈妥的,一成食材归掌勺,放心吧,这三箱我搬得理直气壮。”
收拾的时候,还当着蓝洁卿的面儿呢。
肯定不怵。
这也是行规。
不然为啥说饿不死厨子呢。
当然了,前提是你得打开名声,爬上这个档次才行。
唐大厨显然已经到这一层高度了。
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