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食材箱子和唐根生的厨具箱放在车斗里摞着。
唐根生坐在龙飞身后。
偏三摩托突突突的冒着灰烟,嗷嗷叫着从宁静安逸、风景如画的颐和园窜了出来。
“我这里有两张澡票,请你去泡个澡吧,去去晦气。”
龙飞拐出颐和园,扭头跟唐根生说。
“好。”
唐根生想了几秒钟,果断的答应。
其实唐根生也明白。
纵使他不答应,估计也白搭。
自己大概率要脱光光。
衣服也会被人检查一遍的吧?
既然能委婉,就别瞎闹腾。
胳膊拧不过大腿。
人家已经给自己留了颜面。
自己就索性兜着呗。
别不知好歹。
还真梗着脖子不让搜身咋滴?
只不过那样一来,显得更加生分罢了。
估计龙飞也明白。
但两人默契的都没有说破。
也挺有意思的。
“哪个澡堂子?”
京城所有的商业浴池一律被称为‘澡堂子’。
浴池这一营生是经元代寺院僧人开办的‘香水行’演化而来。
距今已经有600多年的历史了。
据考证。
明永乐年间京城出现洗浴行业。
随着商业服务业的发展,清代洗浴行业逐渐兴旺。
而史料记载,1955年京城浴堂营业的有265家,其中有女澡堂的为21家。
现今,唐根生常去的是王府井八面槽的清华园。
前门外鲜鱼口的兴华池。
高档的浴池还有玉泉池、怡和园,西城的华宾园、裕华园等。
所谓高档,首先便是白瓷砖砌成的温热五池,必须池广水深。
要有蒸汽锅炉的浴室淋浴。
盆浴的澡盆也得是搪瓷盆而非水泥盆。
得有魔都学过艺的理发师。
大东北过来的能使上劲儿的搓澡师。
以及湖北和扬州的刮脚师傅。
没这几样儿,算不得真高档。
唐根生脑瓜子唰唰唰的过滤着京城澡堂子的信息。
在厨房窝了一晚上。
他也真想泡个澡,让人给按摩按摩,敲打敲打了。
差一点就脱口说自己请客去泡‘清华园’……
“单位澡堂子,我们局里有自己的浴室,挺干净的。”
龙飞一句话,将唐根生所有的热情浇灭了个干干净净。
“在市局院里,你这堆东西放在车斗里也不怕丢。”
“那倒也是。”
唐根生还能说什么啊。
案板上待宰的小羔羊。
跟着去冲个澡呗。
扒光一回也没啥,反正都是大老爷们。
公共澡堂子里又不是没脱光过。
偏三摩托一路狂飙。
唐根生幸亏戴了栽绒帽。
将两侧护耳放下来,在下巴系的紧紧的。
缩着身子,低着头。
尽量让龙飞帮着挡风。
来到市局门口。
龙飞没下车。
按了一下喇叭。
就有个小青年从里面跑出来,给打开了院门。
偏三摩托突突突的加油门,一路朝着办公楼后面绕去。
唐根生还扭过头看向岗亭后面的传达室。
倒是没有再看到上回遇到的门卫老大爷。
市局大院办公楼后面,有个中型的锅炉房。
难怪人家有自己的单位浴池呢。
一边烧洗澡水。
一边还能给单位提供热水,乃至蒸馏水。
龙飞将偏三摩托停在传达室玻璃窗下。
隔着小窗口递进去两张票。
说了几句话,又半转了身子对着偏三摩托的车斗指了两下。
唐根生猜测是让里面的值班员帮忙看着物品。
“走吧。”
龙飞朝着唐根生招手示意。
唐根生也不犹豫。
看了一眼自己的厨具箱,跑上台阶,跟着龙飞进了浴室里面。
竟然还分了男浴室和女浴室。
根据男左女右的国际通用标准建造。
好在这个年代还算比较保守。
并不是一个大厅往左右。
而是用传达室将男浴室和女浴室的入口门厅隔开。
摩托车便停在中间。
唐根生甚至看到过几个女同志挎着脸盆从另一侧的羊肠小路遁走。
嗯,此时此刻。
还不到八点钟。
单位浴室也讲究头一泡的水最干净吗?
1956年正月十六,阳历2月27号,星期一。
昨日元宵节,也是休息日。
今天全城单位、企业统统上工上岗。
唐根生也迎来了本周的第一件差事。
泡澡。
洗去一身的晦气和污浊。
也把单人硬板床的疲态给冲刷掉。
进了浴池,唐根生三下五除二先龙飞一步脱光了进去。
等龙飞弄完了进了雾气蒸腾的浴室。
唐根生已经站在淋蓬下冲刷身体了。
“胳膊是咋弄的啊?”
唐根生选了角落的淋蓬,也斜对着内侧角落,后背示人。
龙飞从前面过来,选了唐根生旁边的蓬头。
恰好看到了唐根生去年肩膀的擦伤。
“哦,这个啊?”
唐根生状似无意的扭头看了一眼。
“以前跟师兄弟们打闹,火钩子烫了一下。”
因为除疤膏挺有效果。
林静的肩窝也好,唐根生的肩侧也罢,都恢复的挺好。
起码不是狰狞的疤痕。
说是火钩子烫的,也差不许多。
冲刷了一会儿,唐根生拿龙飞分给他的一块香皂擦身上。
转了个身。
龙飞看到了唐根生一身的腱子肉。
八块很帅气、很酷飒的腹肌。
着实吓了一跳。
没成想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唐根生小厨师,竟然有这么健美的身板。
同为男性。
龙飞有点羡慕。
他抹了一把从头上被水溅落的发膏沫,甩了甩头。
我艹!
龙飞扭回头去。
这小厨子。
不仅身板很硬朗。
他嬢的还耷拉着个牲口玩意儿。
一瞬间。
龙飞不想待在唐根生身旁了。
他快速冲完,跑里面池子里去。
唐根生的宽肩窄腰并不明显。
需要他鼓鼓劲,绷紧肌肉才会慢慢浮现出蝙蝠背出来。
可即便是当下比较松弛的状态。
八块腹肌和一身紧缩在骨骼四周的腱子肉,还是会给人相当震撼的美感。
“你这身体是怎么练出来的?”
龙飞忍不住扫了唐根生一眼。
眼底的羡慕怎么藏也藏不住。
“练?没有刻意练啊。”
唐根生不以为意的坐下。
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没练。
纯粹是穿越者持续以来的福利以及《城市猎人》漫画技能的不断加载造成的。
“可能跟我的工作有关系吧?”
“工作?”
龙飞小幅度翻了个白眼:“吃得好就能这样?”
“火车上切菜、做饭、颠勺,属于一路扎马步过来的。去火车上工作之前,我腹肌有六块,这才去了没半年,你瞧,八块了。”
“竟然还得扎马步?”
龙飞确实没想到。
“站不稳就没法切菜,也没法炒菜,更不用说颠勺了。”
“合着每次工作,都在练臂力,练扎马步呢。”
“可不咋滴,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最初那俩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回休息室都得扶着墙走好半天……”
两人有说有笑的泡着澡。
浑然不觉这里不是公共澡堂子。
唐根生想要走。
但龙飞不提,他也不问。
大概率此时自己的衣服和车斗里的东西,都在被市局相关人员紧锣密鼓的搜查检验中。
为了不露瑕疵。
唐根生甚至忍痛拿出来了两个面圈蛋饼,隔空放进了厨具箱内。
就怕自己这边的情况,跟蓝洁卿告知的内容有偏差。
可千万别怀疑自己有什么奇异功能。
不然就纸包不住火了。
……
唐根生被龙飞骑偏三摩托送回南锣鼓巷黑芝麻胡同。
龙飞一路把偏三摩托骑到飞起。
他应该是有事。
泡澡感觉没泡透就被同事喊出去了。
唐根生洗完澡出来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龙飞回来。
然后便马不停蹄的送唐根生回家。
虽然衣服确实有被翻过的痕迹。
不过唐根生也权当没察觉。
起码从龙飞有急事却还坚持送自己回来这一点,就比昨个儿雇佣自己做饭的那些人强。
强得多。
“根生,我还有急事,就不帮你搬进去了。”
龙飞的摩托没有熄火,帮着唐根生把车斗的箱子搬出来,放到台阶上。
“我自己搬进去,你赶紧忙吧,咱回头再碰。”
“好。走了。”
龙飞坐上摩托,轰了一把油门,挂挡。
潇洒的小半径掉头。
唐根生瞧着龙飞骑偏三摩托挺潇洒。
拐弯的时候,先内打圈,借着广亮大门台阶一侧的斜坡和速度惯性,让整个偏斗离地近二十多公分。
再左打车把,以摩托左边两轮原地掉头。
龙飞这操作一气呵成,还游刃有余的抬起左手,跟唐根生打了个招呼。
唐根生下意识摆手,却也晚了半拍。
倒不是被龙飞的车技惊讶住。
主要是他下意识觉得换了自己,也能来这么一下子。
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车技应该比龙飞这几乎是原地掉头的操作还要精细。
《城市猎人》里的漫画技能加载吗?
说实话,这个漫画带给唐根生的东西真是不少。
因为加载的技能不仅仅是主角冴羽獠。
而是漫画中出现过的所有……
这就很不靠谱。
唐根生最初一段时间里,对此也相当的难以接受。
不过现在好了。
唐根生穿越过来本就不是什么传统正常的事情。
系统这种东西,也只存在于虚幻和网络文学。
现如今不也具现化到唐根生本人身上了吗?
好像这么说也不够准确。
应该是作用到他的灵魂上才是。
如此想来,《城市猎人》的漫画技能加载范围如此之大,如此之密,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偏三斗摩托车的驾驶技术?
唐根生歪着头想了一小会儿。
究竟是从哪个漫画人物身上得到的呢?
飞车党?
反正没画过冴羽獠本人骑过三轮摩托。
唐根生将三个木箱子摞起来。
双手伸出,从两侧将箱子箍住。
起身,迈步。
三个箱子的高度已经超过唐根生脑袋了。
尤其是第三个箱子。
基本就是毫无依靠的摞在最上方。
毕竟箱子挺宽,也挺高。
里面堆放了满满登登的食材和佐料。
唐根生蹲起很轻松。
会让看到的人误以为箱子虽大但并不重。
这都是错觉。
一个成年女人单独搬一个箱子勉强可以。
也还的有过身体锻炼的,干过活的那种。
唐根生估计李秀秀搬一个箱子就挺费劲。
蓝洁卿只不过搬十来步路而已,就能累的大喘气好几口。
她俩大概是一时瑜亮那种。
抛开箱子会不会跌落的问题。
但从重量上看,龙飞或许能撑着搬仨箱子挪动。
可如果让他跟唐根生这般自己蹲下再搬起来,绝对不可能。
腰腹的核心力量达不到。
而唐根生虽然姿势看上去有点累。
实际上说个轻如鸿毛也不算夸张。
过门槛的时候,唐根生还下意识的又弯了弯腰。
将双手从胸前往里面伸了几公分。
这叫平举。
是比微微后仰身子,让身体前胸共同负担重量还要更难的动作。
唐根生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怎样夸大了去想也感觉描述不到极限。
就很夸张。
进了院。
过垂花门时。
唐根生又扎了马步。
因为今儿不知为何,正面的木屏风门扇没有打开。
只留了右边抄手游廊的一面敞开。
月亮门的高度需要唐根生半蹲。
从抄手游廊进院子,也是类似的高度。
唐根生进垂花门,右拐到游廊,再挪步前院,动作轻松的就跟没拿任何负重,自己走路一样。
丝毫不打哏。
也就是此时院里没人瞧见。
哪怕有人看到,也不知道箱子里本身的重量。
唐根生来到自己院门口。
掏钥匙开门。
下意识看了一眼隔壁。
穿堂西的窗台下面,好像被人打扫过。
西厢房李春贵和刘嫂他们家的板凳、竹枝大扫帚,都被拿了下来,斜倚着台阶和自己院门西北角的地方。
扫帚把是个棍儿,面儿可是扇子形状。
倒放在西跨院门口,扇面有四分之一就算挡着自家门了。
唐根生微微皱眉。
谁这么没品?
上面又不是不能放。
穿堂西的前出厦起码有一米左右。
窗户和自己的东院墙之间,也得有前出厦这么大的距离。
扫帚和板凳放上面不行吗?
刘嫂这是对自己院子锁门有意见了?
平常两家挨得最近,孩子看小人书也有还有借的,不至于吧?
唐根生开锁,推开了半扇院门。
将木箱一个个搬进去。
箱子放在院子南墙根,东南角。
摞完了三个箱子。
箱子也就成了空箱子。
里面的东西分装在了冷冻储物格和瓜果蔬菜储物格内。
“根生回来啦?”
身后传来刘嫂的声音,脚步也走近过来。
“哦,刘嫂,昨个儿给人做饭,弄完宵夜就挺晚了,睡醒了才回来……”
唐根生说着,看到刘嫂拿了凳子往回走。
“咱院昨个儿来了户新人,我忙的没顾上,一回头,东西就堆你家门口了……”
刘嫂不好意思的念叨着。
板凳放下,又转回身,拿了大扫帚。
“没事儿,回头墙上揳个钉子,大扫帚可以挂上去。”
唐根生指着自己院墙外南段。
那里,是唐根生的院墙和西厢房的夹角。
比北边大一些。
毕竟北边还有个前出厦呢。
“不用,不用。我拿南边游廊堆着去,省的人家瞧着不舒坦。”
唐根生一怔。
有点诧异。
这是心生埋怨了啊。
当初自己刚来。
突然顿顿吃的喷儿香,惹得刘嫂家里怨声载道,每到饭点就得打孩子。
就算那样,进进出出见了面,两家也都是和颜悦色的打招呼。
没挂过脸。
昨个新户入住,咋就这样了?
唐根生扭头看了一眼穿堂西的窗户棂子,笑着摇了摇头。
转身回了院子。
屋门还没开锁呢。
一夜没回来,还得抓紧点炉子。
唐根生脱下棉大衣,戴上套袖准备开干。
炉子还没点着,刘嫂就走了进来。
搓着手,有点很不好意思的感觉。
“根生,那个……能问你家借俩鸡蛋吗?买也行。”
唐根生扭头看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刘嫂解释。
“孩子明天过生日,昨天出去了一趟,也没买着……”
唐根生去橱柜里拿了三个鸡蛋,递给刘嫂。
“谢谢啊,根生,你看我是给你钱,还是还你鸡蛋?就是鸡蛋不太好买,得多等几天。”
“我也不缺这点嚼头,刘嫂你先拿去给孩子过生日,啥时候有了再说呗,我不着急。”
“那行,那行,谢谢你了啊,根生。”
“嗨,咱这么近的邻居,哪用得着谢啊。”
平日里传个话,落个音儿啥的。
关系好了,进进出出少传播点谣言,比啥都好。
毕竟唐根生的魅力摆在那里呢。
便是之前也没少招来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的。
刘嫂人不错。
传谣也挺有分寸感。
这就很好。
只不过邻里之间,唐根生也不好太大方。
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他上一世就懂。
现在更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再无异事儿。
唐根生点了炉子。
把暖壶里已经不太热的水折回去,放在炉子上烧。
午饭是热腾腾的灰面馒头。
菜也是热的。
冒着热气,像是刚出锅。
吃的太急还能烫嘴呢。
一碗炖排骨,一盘回锅肉。
昨个儿在颐和园小院的厨房里。
唐根生吃的挺保守。
远没有现在心情好,胃口好。
连炫了三个灰面大馒头。
最后小半个馒头撕成小块,丢炖排骨的碗里。
泡着汤呼噜呼噜扒进肚子里。
权当喝了个疙瘩馒头汤。
等水开,热水倒入壶里。
唐根生出去关上院门。
他打算先补个午觉。
毕竟昨晚还是有点小欢喜,没怎么谁太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