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芝萍站在停车棚外侧。

遥望着已经逐渐消失掉的那个身影。

脑海中还在回荡前一分钟的每一帧每一幕。

他笑起来可真俊。

浓眉大眼，剑眉星目。

就从来没瞧见长得这么顺自己心意的男人。

他骑车的姿势也超级帅。

那么长的腿，甩到自行车另一侧的姿势，都潇洒的恨不得勾走自己的魂儿。

还有他的手掌。

厚实，有力，温暖。

手指也可好看呢……

“姊妹，你杵在外头干啥呢？”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卢芝萍视线收回，又在转身转头之际，飞快的朝着唐根生离开的方向又瞥了一眼。

心宽了。

踏实了。

已经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没啥，出来透透气。”

卢芝萍佯装平淡的说道。

“透气？”

崔莹莹上下打量了一下卢芝萍，总觉得她这会儿有点不对劲。

心不在焉吗？

崔莹莹双手握着车把，站在车棚外面，歪着头深深的看着卢芝萍。

应该不是。

看她样子好像挺开心。

是有什么好消息了？

“姊妹，是不是通知咱俩搬家的时间了啊？”

“啊？”

卢芝萍下意识诧异，然后便顺势跟上了惊讶的表情。

女孩子的演技，与生俱来。

只要不面对镜头，真的涉及到自身利益。

那演技，那微表情……

个儿个儿都能拿影后。

“你怎么知道的？”

“切！能让你乐的跑出来透透气，冷静冷静的，除了搬家去唐大厨院子里，还能有啥？”

崔莹莹不屑的白了姊妹一眼。

她推着车子，进了停车棚。

一边埋头锁车，一边偷偷将笑眯成月牙儿的眼睛努力睁大。

嘴角收回。

“快点啊，再墨迹，我先进去了啊。”

“哎呀，急啥啊，锁车呢，马上了……”

崔莹莹加快了速度。

喊声让她重新掌握了面部表情，将开心的情绪收敛。

得亏这是天寒地冻的外面。

帮崔莹莹冷却火热的心，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两个闺蜜各怀心思，却又表现的很是正常，飞快的跑进了办事大厅内。

崔莹莹先去办公室汇报工作，卢芝萍则继续回到窗台前冥思苦想。

想的不是晚上看楚秀娟楚姐的时候，说什么话，带什么礼物。

而是从楚姐家出来，如何丝滑的去到唐根生那屋。

跟唐根生聊什么话题？

上来就谈人生，谈理想是不是有些太做作了？

革命友谊也是需要循序渐进的。

包括话题也是。

如果刚才……

啪！

卢芝萍伸出巴掌，作势想要扇一把自己。

最后关头放弃了。

伸出另一个巴掌，双手猛然一拍。

这叫两个巴掌拍的响。

呃……

其实是卢芝萍在回忆刚才的经历时，发现了一个自己没做到位的细节。

很是懊恼。

如果刚才。

如果那一刻。

卢芝萍觉得自己说的不是：“根生你好，我是萍萍”。

而说一句‘根生你好，我是你的萍萍。’

这事儿不就有可能成了嘛！

自己还用得着搜肠刮肚、冥思苦想什么话题啊，理由啊，借口啊。

让两人关系明朗化。

锁死了谈对象的心意。

晚上甚至可以喊着唐根生，让他以自己对象的身份和自己一起去后院看望楚姐。

那得多幸福啊。

还不美的鼻子冒泡？

自己那会儿瞎矜持个什么劲儿啊。

就该直接了当！

就得单刀直入！

唐根生明明都等着自己了。

已经做好了用新的身份和自己重新认识了。

氛围都到那儿了。

结果自己没能把握住。

掉链子。

唉！

卢芝萍重重的叹了一声。

有句很中肯的话叫‘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意思是女孩子的想法天马行空，或轻若鸿毛般飘忽，或疯如脱兔般皎捷。

还能惊似雷鸣电闪一样——

雷人。

或许恋爱中的，想要恋爱的女孩子，都是事后诸葛亮。

事到临头却怂的不像样。

这并不稀奇。

唐根生骑车继续返回了医院。

为了不回家。

他甚至还进行了绕路。

北上鼓楼大街，再西行，最后右拐去了医院。

把南锣鼓巷主街道整个绕过去。

楚秀娟这会儿肯定已经挂完吊瓶了。

但唐根生依旧选择过来看望她。

两个人关系突飞猛进。

虽然没办法趁热啪啪啪的打铁。

可唐根生依旧想要在楚秀娟的心灵战场上再来一番拼杀，努力占领高地。

最好是硕果累累的西瓜地。

唐根生锁上自行车，一路奔三楼而来。

刚从楼梯口冒头。

侧面便传来了熟悉、苍老又有些暴躁的训斥声。

“那个，楚的家属，你过来一下。”

唐根生顺着声音望去。

医生小老太太鼻梁上架着金框眼镜，头微微低着，两只眼睛有些上翻，像是透过眼镜上沿儿看唐根生似的。

“哎，来了，来了。”

唐根生赶紧跑过去。

“哼，媳妇生病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老老实实守着，瞎跑什么啊。”

医生小老太太训斥着，转身进了办公室。

“填上表，给你媳妇办住院。”

唐根生没再说什么，拿了笔，开始填表。

“去一楼缴费，你们家住哪里啊？”

“黑芝麻胡同。”

“不远，暖壶和脸盆回家去拿吧，暖壶的押金可以折进住院费里……”

“后半夜会更冷，最好是给你媳妇多拿床被子过来……”

唐根生填着表。

耳边不断传来‘你媳妇’、‘你媳妇’、‘当老公的’、‘你媳妇’……

结果一不小心，还真就在家属签字那一栏里，写了‘唐根生’三个大字。

医生小老太太接过表，扫了一眼，抬头看了看唐根生。

态度稍微缓和了点。

“知道的还挺仔细，行吧，快去缴费，再回家给你媳妇把牙缸子，喝水的杯子，还有被窝，都拾掇过来。”

“哎，哎，谢谢大夫，我这就去。”

唐根生点头哈腰的应着。

就冲着小老太太给自己带来的这一连串情绪价值。

他也不能跟人家甩脸子。

出了医生办公室，唐根生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左拐，朝着病房去了。

身后小老太太大夫也刚巧从屋里出来。

扭头看了看去病房的唐根生，微微点头。

连媳妇身高、体重都能精确到小数点的男人。

为了给媳妇看病，任由自己训斥的男人。

勉勉强强算他还行吧。

只是要是尊重婚姻关系，呵护体贴媳妇的男人，小老太太也是会欣赏的。

唐根生来到病房。

最里面靠近窗户的布帘在微微晃动。

唐根生走过去。

以为是三大妈过来了，结果进来才发现。

是楚秀娟想要起床下地。

她坐在床沿儿上，脚背绷的很直，脚趾隔着灰色的棉袜，也能被唐根生清晰看到她趾头的蛄蛹。

正在卖力的往鞋子里钻。

楚秀娟是真的个头不高。

从后面看，跟个小学生似的。

转过身，或者侧着身子，肯定就不一样了。

毕竟人家随身都携带两颗海南岛无籽大西瓜。

小孩子可携带不了。

楚秀娟此时左手还抓着绿色的小方盒子。

盒子中间有个八角形的留白，里面是一个单腿屈膝做着体操动作的女子侧面。

右侧透过楚秀娟的手缝，能看到‘妇女卫生带’，侧面还有‘广东’字样……

楚秀娟看到唐根生突兀的出现。

左手下意识往身后藏。

只是她屁股坐在床沿儿上，并没有坐瓷实。

全靠两个手撑着呢。

结果两个支撑一下子去掉一半。

一只脚还伸出去穿鞋。

身体就没法继续保持平衡了。

眼瞅着就要往左边歪倒。

以她现在的姿势，跟床无缘。

太阳穴倒是有可能与床头柜角亲密会晤一下子。

说时迟，那时快。

唐根生把握机会的能力那是相当了得。

冲过去。

一把将楚秀娟给抱在了怀里。

还特意调整了伸出手臂的角度同时，调整了他迈出去的第二步。

第一步有点小。

如果第二步不调整。

唐根生伸手就只能挽住楚秀娟的胳膊，扶住她。

但唐根生第二步就很细节。

迈步超过第一步一半有余。

相当于胸膛几乎贴着楚秀娟额头了。

再伸手。

就不是扶住楚秀娟。

而是直接将楚秀娟给揽在了怀里。

楚秀娟眼瞅着自己要跌倒。

自然会有下意识的反应。

唐根生来到她面前。

便成了送到眼皮子底下的支撑柱。

双手自然而然的抱了上去。

从这个角度看。

唐根生搂住了楚秀娟，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楚秀娟也一头扎进唐根生怀里，双手环着唐根生的腰。

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肆意的拥抱，表达着互相之间真挚又炽烈的爱情。

神他妈爱情。

啪嗒。

楚秀娟手指很细。

没能悬空捏住小方盒。

‘妇女’

‘312卫生带’

跌在了地上。

唐根生干脆没松开手臂。

甚至为了装作被动静吸引，转头看过去。

双臂还合拢了。

半扭身子看向身后的地面。

楚秀娟就干脆的被拽离开床沿儿。

双脚也没能着地。

就被唐根生抱在了怀里。

双脚不着地，只靠着唐根生双臂的力气将楚秀娟抱着。

按照物理学的原理。

力度肯定要往内压。

压的越使劲儿。

让横向的力度增加摩擦，超过地心引力，才能不让楚秀娟滑落地上。

这感触……

唐根生只能说，相当的不错。

有种叹为观止的感慨由心而发。

“放我下来。”

楚秀娟的声音闷闷的。

她一头扎在唐根生怀里，转头就变成脸颊贴在唐根生怀里。

目之所及，不是唐根生的怀抱，就是唐根生臂膀。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她好不容易发声说话，但其实她也紧紧的搂着唐根生呢。

身体的正常反应。

脚不着地，就会下意识死死搂着身边能够抱到的一切。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援的人就会死不放手一样。

楚秀娟用尽了浑身力气。

都放在她两条纤细的胳膊上。

唐根生微微低头。

听到楚秀娟声音没有太强烈的恼羞。

顿时眯眼勾嘴角。

笑的有点小坏。

他腰部用力，顺势再半转身。

一屁股坐到病床上。

楚秀娟双腿甚至有点被甩飞的迹象。

回落的刹那，便顺势落到唐根生右腿外沿。

屁股先脚落到实处。

是唐根生的大腿。

“怎么下床了？”

“我，我得去趟厕所。”

楚秀娟还被唐根生箍在怀里。

声音依旧闷闷的。

唐根生甚至能感受到楚秀娟努力的透过自己胸前的衣服吸气。

让唐根生感受到胸膛因为空气的流动而有了些许凉意。

“退烧了吗？”

唐根生问道。

楚秀娟刚想说退了。

但话没出口，就被唐根生接下来的动作给干懵了。

唐根生竟然低头，将自己的额头和她的额头蹭在一起。

这样感受温度的吗？

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而且……

这动作，好像也太亲密了些吧。

楚秀娟两个手的手指稍微抹挲了两下。

才发现她正努力抱着唐根生的腰。

大腿右边外侧像是碰到了某个栏杆的柱子。

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金属质感的硬。

下一秒。

楚秀娟醒悟。

像个炸了毛的小兔子。

她竟然坐在唐根生的大腿上呢。

挣扎，想要弹起。

然后所有的动作在唐根生搂着她没有松劲儿的情况下。

化成了一个蛄蛹。

蛄蛹了两下。

在唐根生看来，这都算不上挣扎。

更像是夫妻间的小情调。

“嗯，没那么热了，不过好像还有点低烧。”

“你先，先放我下来呀。”

楚秀娟声音很低，很低。

估计也就唐根生的听力了得。

换了个别人，哪怕是搂在怀里，都有可能听不到。

“刚刚大夫喊我去填了个表，说是你的病挺严重，要住三天院。”

唐根生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环住楚秀娟的腿弯，将她抱起。

然后唐根生起身，把楚秀娟放到床上。

腿弯担在床沿儿上。

双脚距离地面还有点距离。

小个儿的拇指姑娘嘛。

要是坐在床沿儿能够着地面。

还叫拇指姑娘？

“你先松开我吧，给你穿鞋子。”

唐根生放开楚秀娟。

结果还没法起身。

因为楚秀娟不知是不是懵圈的挺厉害，双手搂着唐根生还没反应过来呢。

唐根生就凑到楚秀娟耳边，低声提醒了一下。

楚秀娟耳垂很小，很精致。

耳廓弧度也挺小巧。

让唐根生有种想要亲一口，甚至含到嘴里的冲动。

楚秀娟赶紧松手，手臂像是触电似的缩回去。

还没想到如何应对和回话呢。

就发现的脚踝被捏住了。

下意识扭过头看。

发现唐根生蹲在床边，一手拿着自己的鞋，一手握着自己的脚踝。

一个挺帅挺帅的青年男同志，在帮自己穿鞋子。

他怎么这么好啊。

如果是自己的丈夫……

楚秀娟莫名的看痴了。

“穿好了。”

唐根生起身，看到楚秀娟眼神有些散。

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感觉有点好笑。

视线从她的脸颊缓缓下移。

目光落到……

又想到刚才拥抱时候的那种美妙感觉。

唐根生没忍住，又伸手，穿过楚秀娟的两侧肋骨。

双手箍着楚秀娟的腋窝，将她举起，放到地上。

这一次不是手臂将她提溜起来。

而是张开手掌虎口提溜的。

过程虽然短暂，但唐根生的两个拇指却很幸福。

楚秀娟精致的耳垂都红透了。

下巴都恨不得藏到肚子里。

埋头转身，飞快的往病房外面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憋坏了呢。

唐根生弯腰，将地上的小方盒捡起来。

笑了笑，便也跟了上去。

三楼卫生间在热水间对面。

唐根生眼睁睁看着楚秀娟快走到厕所门口时，身子一僵，停了下来。

她再次转身，想要回病房。

抬头便看到唐根生笑着走来。

楚秀娟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就又猛地转过身去。

右手扶着墙，整个人都贴在墙侧，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也不动弹，也不回头看。

“给，是不是忘了这个？”

唐根生话还没说完。

楚秀娟就伸手一把抓住了小方盒，再次疾步冲进了厕所。

唐根生看着顺着墙根一溜烟拐进厕所的背影。

小短腿迈动的频率还挺快。

小屁股也扭得挺欢实。

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许笑。”

楚秀娟突然探出头来，朝着唐根生娇嗔了一句。

眉目如画，流露着不少风情。

竟然有点奶凶奶凶的内味儿。

唐根生又咧嘴笑。

这个词儿用在楚秀娟这里，还真的是贴切呢。

真凶。

好怕怕。

……

一个五六十岁的山羊胡老头从南池子附近第二个胡同口出来，招手打了一辆人力车。

车夫将老者一路拉到东四九条。

老者掏出个灰格子手绢，拿了钱递给车夫。

车夫摇头拒绝。

老者似是非要给钱，车夫推搡着。

最后老者还是塞给了车夫。

车夫也拿出两张小毛票，像是给老者找零。

两人又是一阵推搡。

最后老者无奈，将找的零钞对折，放回到灰格子手绢里。

老者进了胡同，穿过一个很是幽深的门洞，见四下无人，才以这个年纪完全不匹配的动作，开锁，闪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中年妇女从屋里出来。

打开门洞一侧锁着的破旧二八永久，推车走了出去。

情况有变，但正合她的心意。

那个厨子绝对有问题。

哥哥的死。

任务的宣告失败。

都必要有个说法。

难得那个厨子也要上去西北的秘密火车。

哼。

她可以把两个事情一起办。

历任‘小凤仙’的任务完成率一直都是百分百。

直到上一件。

这份屈辱，她必须要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