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庵寺后,时辰未晚。
顾濯的心情不错,因为今天的事情格外顺利。
——这主要体现在他少打了一场架上面。
先前拜访那三十三间寺庙的时候,他之所以指名请赐教,不是因为闲的手痒,而是以此办法来确定对方所修持之法,与他在秀湖真人处看到的那道佛光相互印证。
只要有些许的相似,那就足以让他追根溯源,找出那只鬼的来历。
这个办法的确不怎么聪明,效率颇为低下,但最是万无一失。
顾濯心想,要是以后去的每一间寺庙里的住持都愿意像今天那样讲经,让他知晓所持根本佛法,那就更加好了。
可惜了,这只能是奢念。
如此想着,顾濯望向远方山河,打了个一个响指。
那一缕光明再次出现在他的眼中,不与秋日午后的艳阳争辉,肃静依旧,别有一番美丽。
顾濯忽然生出一个过往从未有过的念想。
也许他才是这世上最适合成为刺客的那个人。
原因十分纯粹。
诸法皆通,以这家宗门法杀别家宗门的人,如此挑起祸端再是简单不过。
只不过次数一旦多了,终究还是会让人察觉过来。
毕竟这终究只是术。
如大秦帝室所掌握的中天阴符经和万物霜天劫,以及白南明所独创的星霜劫,还有老人所修炼的元始道典,这些功法是修行者的大道根本所在,不可兼修。
而术则是顾濯指尖上的这一缕光明,是剑修驭剑杀人之时的手段,没有什么不可兼修的说法。
话虽如此,但几乎所有修行者都不会抱有兼修的念头,其中道理也很简单。
这些被称之为‘术’的手段,绝大多数都是依托‘道’而存在,换句话来说,绝大多数的‘术’离开了本身的‘道’,其威力往往十不存一,无任何用处可言。
对顾濯而言,这个问题却不算是问题。
道生一,再至三生万物。
无论道和术最终都是依托万物的变化呈现在这人世间,而天地万物为他所熟悉,且与他并肩而行。
那只要他像今天这样听得真经,以他的天资悟性,这世上又有什么手段是他不能复现出来的?
便在这时候,万物的声音在顾濯心湖响起,带着关心与担忧。
“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天从早到晚一大堆人盯着你看,你走到哪里哪里就热闹的不行。”
“再这样子下去,你只要再和天命教的人接触,肯定会被人发现的,连我们都没办法给你瞒下去。”
“总不能全指望那个裴今歌吧?”
听着这些话,顾濯笑了笑,和若春风。
“换个角度来看。”
他说道:“只要我和天命教主同时出现,那我就会变得极其干净,没有任何能够怀疑的地方。”
近些天来,修行界已经得知天命教迎来了一位新的教主。
那位教主在传闻中极尽神秘之色,境界来历无人知晓,就连唯一确定的性别都有可能是假的。
换做寻常时候,这定然会引来修行界的好奇。
奈何顾濯恰好把人们的目光都给带走了。
……
……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顾濯没有再去拜访下一间寺庙,求佛法解开心中疑惑。
在人们注视之下,他先是泛舟水上钓了一整天的鱼儿,一无所获,然后像是气急败坏地寻了处城镇,吃了一整条清蒸鲈鱼,似是以此来解开心中之愤恨。
接着,他寻了一家客栈住了两天时间,其间向店里的小二打听过周围的佛寺,但却没有着急前往拜访,而是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宗门,特意去做了半天客人。
那半天几乎都在喝茶闲聊,直到最后顾濯才找人打了一架,看上去很像是在……应付某人给予的任务?
总而言之,在拜访完那家小宗门后,他终于开始前往下一间佛寺。
这期间也有人试图向他邀战,剑争高下,法论前后,然而顾濯却是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
不少人为此而错愕,继而茫然不解,越发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更多修行者来到了大陆南方,其中不乏颇有名气的天才人物,比如前几届夏祭的头名,看上去隐有几分盛事将至的意味。
这在不久之后成为了事实。
准确而言,是在顾濯踏入下一间寺庙大门后,那间寺庙里的住持微笑着迎了上来,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以及世人。
——慈航寺即将举办一场法会,就在入冬之时。
是的,慈航寺位于东南。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顾濯若有所思,与这位僧人闲聊数句后,一切照旧。
只不过让他稍感可惜的是,这一次的他没有再次听到真经,故而只能与寺里的和尚打上一场,最终无所得。
当天晚上,裴今歌与他私下见面。
见面的地方是客栈的房间内。
两人都没有点灯,让谈话有该有的氛围。
“虽然不知道慈航寺想做什么,但这是最好的机会。”
顾濯的声音随意而平静。
裴今歌墨眉微蹙,看着他说道:“你想借那场法会让自己身上再无任何嫌疑?”
顾濯说道:“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以此来怀疑我。”
裴今歌沉默了会儿,没有接下这话,转而问道:“问佛可有所得?”
“暂时还没有。”
顾濯摇头说道:“但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这一路走来,他所挑选的每一间佛寺的传承往上溯源,都能追寻到禅宗某座祖庭里的某一位或生或死的大德。
比如茶庵寺就是由元垢寺某位大师的弟子所创立的,其修行法传承自那位大师,这也是那位住持为什么能请来无垢僧的原因。
顾濯之所以不前往禅宗祖庭,根本原因就是那几个地方不会太过顾及到他的身份,配合他办事,无法像现在这么方便。
裴今歌不置可否。
“你该给出下一份诚意了。”
她看着顾濯说道:“这才是我今天来和你谈话的目的。”
“啊?”
顾濯很是意外,下意识问道:“你到现在才查出来吗?”
听到这句话,裴今歌险些气急攻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吗?
坐在她这个位置上,一举一动必然会让人加倍留意,因为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而她又不愿意陆明诚这个名字被旁人知道,就只能自己亲自动手翻阅卷宗,不假他人之手。
巡天司中与百年前玄都相关的卷宗,可谓是浩瀚如海。
在这之余她还需要处理公务,以及亲自动手替顾濯掩饰身份,避免那只鬼意识到不妥……如此之多的事情堆叠下来,最近的她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时隔多年地倍感疲惫。
只是她不想把这种疲惫流露出来,更不愿意让顾濯知道她真是最近才查出陆明诚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那个白眼便没有真的翻出来,嘴角反而多出一抹淡然自矜与骄傲的笑意。
“不要废话。”
裴今歌嫣然一笑,看着顾濯的眼睛,说道:“你若是给不出下一份诚意,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