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九章 清净观(1 / 1)桥下蓝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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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珺静静地看着顾濯,说道:“你为何觉得我会搭理你?”

顾濯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搭理我。”

楚珺神情微冷说道:“那你还……”

话仍未说完,她的眼神已然骤变,瞬间不复平静。

在她的道心感知当中,有数不清的无形细线自天地万物延伸出来,悄无声息地搭在她的身与神魂,让她与这世间的联系如青萍浮于水面之上。

其中风光就此尽数映入顾濯眼里。

为他所见。

这毫无疑问是道门最为神妙的道法之一,非参悟大妙境之修行者所不能为。

如果不是她有观主留下的清净意护心,根本就不可能察觉发现那些无形无质的因果细线,更不要说是提防。

楚珺面无表情说道:“你这是否有些冒犯了?”

她没有试图飘然而退,抽身离开大黑伞的笼罩,又或是倏然起掌出剑,因为三生塔就在那里。

“是挺冒犯的。”

顾濯很是坦然地承认错误,神情犹自平静,转而说道:“回去后替我转告一句观主,我觉得这事有必要三思而后行,不宜轻举妄动。”

楚珺蹙起眉头。

斗笠遮得住面容,遮不住的是年岁。

她很确定对方不会比自己年长上太多,何以这般理直气壮地老气横秋?

顾濯看着楚珺,想了想,最后再补了一句话。

“就算真的要动,那也该是我来动。”

说完这句话,他把那把大黑伞留了下来,身影消失在狂风暴雨中。

楚珺站在原地握着伞柄,看着顾濯背影消失的方向,眼眸里的情绪复杂至难以言喻。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风停而骤雨歇,密云散而天放晴。

阳光重临大地,世界不再漆黑。

流水的声音却未断绝。

当楚珺意识到这一点后,下意识抬起手中的大黑伞,让目光得以遥远。

于是。

数百上千道粗细不一的瀑布映入她的眼中。

那是残存的雨水依循着地势高低而没入裂缝中所形成的景观,散落在她目之所及的古战场的每一处,画面莫名壮美。

她低头往下望去,只见雨水从淹没自己的脚踝的高度不断下降,不禁回忆起先前那仿若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动静,却又觉得这画面有种清新的生命绽放的独特意味,有些失神。

“怎样了?!”

自在道人着急的声音自远而近,只在转眼间。

楚珺醒过神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需要回去观里一趟,拜见师父。”

自在道人愣了愣,但没有问为什么,点头说道:“好。”

楚珺忽然问道:“三生塔到底有何妙用?”

自在道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禁绝诸般道法神通为前生,而来生则是顾名思义,推演未来事,于天机术算之上有无穷用处。”

楚珺蹙眉,说道:“那今生呢?”

自在道人摇了摇头,语气复杂说道:“没有人知道,这本就是修行界最大的谜团之一,或许只有与盈虚前辈交过手的那位前司主才知道。”

……

……

时已入秋,夕阳归山渐早。

当顾濯回到那座边境重镇时,天地已为昏黄所熏染,暮色深沉如血。

他与寻常旅客不见区别,走在满是沙尘的街道上,但没有往酒楼里去要上几杯酒,而是去了一间医馆里头。

不是因为他受了伤,而是巡天司的联络据点就在这里。

“大人。”

那执事连忙上前,把他迎进内室递上两条热毛巾与热茶,压低声音说道:“辛苦你了。”

顾濯心想的确是辛苦。

他接过热毛巾,认真擦拭一遍脸颊后,再用另外一条敷在脸上,感受着灼热带来的愉快惬意。

半刻钟后,他的声音与热雾共同浮起。

“准备笔墨。”

……

……

“大人……您真的确定吗?”

执事的声音正在不断地发颤,目光艰难地从那几张画像上挪开,落在顾濯的身上,艰涩而缓慢地说道:“您真的没有看错?”

当他看到第一张画像时,是果然如此的不屑与嘲弄,因为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受北燕朝廷供奉的修行者,想着的是狗改不了吃屎,狼子野心不肯熄灭。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去落在最后两张画像上时,先前所有的情绪瞬间消失一空,剩下的唯有强烈的意外与震惊,以及不敢相信。

顾濯的声音平静响起:“这人是谁?”

意思十分清楚——没有看错。

执事听懂了。

于是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就像是瞬间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赤身裸体。

“您看到的这人是一位军人,大秦的军人。”

顾濯也懂了,安静片刻后问道:“然后他还是一位将军大人的心腹?”

执事低头说道:“是的。”

顾濯问道:“那位将军是大将军?”

执事的头埋得更低了,重复说道:“是的。”

顾濯沉默不语。

就像自在道人代表着清净观那样,这位军人代表的必然也不只是自己,而是他身后的那位大将军。

大秦有很多位将军,然而真正被称作大将军的却只有三位,每一位都是从百年前那场大乱中厮杀崛起的绝代人物,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

哪怕近百年来天下承平,人间鲜有战事发生,仍旧不减这三位大将军的威势。

当今修行界都认为大秦有四位羽化中人,分别是皇帝陛下与长公主殿下及前巡天司司主,与一位曾经因为某件旧事展露过羽化气息的神秘人物。

有很多人推测过大秦的第四位羽化到底是谁,而这三位大将军就是被怀疑的对象之一,可见其境界之深不可测。

即便未曾踏入羽化,想来也与之相差不远。

“真有意思……”

顾濯叹了口气,嘲弄说道:“连封侯的大将军都掺和进这事里头,你说,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跑去向那位大将军求援,会不会当场就被乱枪加身致死?”

执事哪里敢回答这句话,脸色苦得快要哭出来,头都快要蹭到自己的脚尖了。

“行了,起来吧。”

顾濯的声音复归平静:“这事不会有你的事。”

听到这话,执事才是在心里松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

房间一片安静。

片刻后,关于画像上每个人的卷宗都被送到顾濯身前,供他翻阅。

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位姓王的大将军。

……

……

同一个夜,清净观。

楚珺带着满身尘埃归来,顾不得歇息上片刻,拜见观主。

观主的修行地位于山中最高处,与云雾相拥为伴,繁星似是触手可及,尽显缥缈意。

楚珺躬身行礼,拜见头发早已花白的师尊,如实将顾濯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以后,观主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知晓此事,再亲身经历此事?”

楚珺轻声说道:“您想让我明白清净观如今的处境有多么的艰险。”

观主说道:“这是其一。”

楚珺怔了怔,问道:“还有什么?”

“我更想让你知道的是这大秦盛世远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美好无瑕,骨子里头早已在发烂发臭,如今只不过是被一件华美的衣裳给掩盖下去罢了。”

观主转身望向她,眼神很是温暖,说道:“那件华美的衣裳就是皇帝陛下本人。”

楚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观主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与那荒人做这笔生意的另外那三方,其中一方极有可能就是大秦军方里的某位大人物。”

楚珺闻言,神情更生复杂之色,说道:“您是想让我丢掉那些无意义的美好印象。”

观主温声说道:“以清净心观人间世事,不染红尘,超然物外,这便是清净观修行宗旨之所在,我让你去看这桩生意为的是你接下来的修行。”

楚珺没有感动,与话中所言清净心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她注意到一件事。

对于顾濯询问的清净观是否与荒人勾结的问题,师尊一直在避而不答。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师尊,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珺抬头望向观主,认真问道:“荒人给出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观主静静地看着楚珺,突然之间笑了起来,神情慈祥说道:“那是连我都要为之而诧异的一样事物。”

话未止于此。

片刻沉默,他的笑容莫名消失不见,最后说道:“想来即便是道主复生,亲眼目睹那样东西也会忍不住挑起眉头,心想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

……

无论暗流如何涌动,世间仍旧一片安好。

只要皇帝陛下未曾闭眼,这天下就乱不起来,因为如今再无道主这般人。

在看完那几份卷宗后,顾濯离开那座边城,开始前往荒原。

这一次他走的不快,有了闲看沿途美好风光的时间,不再匆匆。

与此同时,一封信也随着他的离开而被送往神都,最终将会出现在余笙的手中,好让她也跟着一起为这件破事而头痛起来。

——那三位大将军都曾是白南明的下属。

某日,顾濯再至易水外。

易水往北就是边关,亦是荒原。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那片琼楼玉宇,便转身绕道而走,不愿多走一步。

是的,顾濯准备去一趟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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