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甲舔了舔嘴唇。
五百贯钱送进他们山寨,他已经得到允诺,事成之后还另外有五百贯,照样送进他口袋。一共一千贯钱,换算成米面,够他们这帮人吃上几十年,吃到下辈子。
随手踢掉一个摔下来的脑袋。
他举起长刀,又深深捅进一个杂役的脖子里,把那马顺手牵来,居高临下,捅穿对方的胸口。
又是一个。
陆甲没有丝毫停留,略过自己的那帮喽啰,翻身直往队伍的中后端跑去,去找此前早就看准的一个模样最俊俏的小白脸,攥紧了长刀。
他听过几句嘱咐,大官都在这队伍里的最前面,后面的都是喽啰。
只要他不杀了大官,只顺手牵羊做掉几个小官小吏,就不会兴师动众惹来官兵讨贼。
一想到一千贯钱能换来的粮食,能换来的美酒,能逛的窑子,能睡的娘们。
他心中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眼神锐利如鹰。
……
……
李浔望去,只见到有几十道身影。
车马惊乱,所有人俱是受惊,护卫已经被杀掉几人,数不清的血溅在地上,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
“有山贼!速来护卫正使!”
郑允中身边的仆从衣冠狼狈,大喊了一句。
“捉拿贼首!”
所有护卫都在往队伍前面跑去,混乱之中,李浔直接抽出一路过侍卫的佩刀,惹得种彦崖惊了一下。
“李浔!”
顾不得多解释,混乱之中匕首太短,只能借用旁人的。李浔提着刀,扯过种彦崖,同样向队伍前面跑去。
当大官的都怕死,前面人手最多。
前面就有山匪挡道,他没时间扭过头,只侧对着种彦崖,大声说:“把人扭住!”
匆促掠过,李浔捅穿对方喉管,又补上两刀。
种彦崖跟着一起往前跑,一片混乱之中,听到李浔的话,还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下一瞬间,就看见李浔提着刚抢来的长刀,往那攥着弯刀和棍棒的匕首身上去了。
来不及反应,他顿时动作,狠狠往山匪裆下踹了一脚。
看见李浔白皙俊秀的脸上溅了半张脸的血,他惊了一下,卷起山匪方才攥着的弯刀,跟在李浔身后,两人一路往前边奔去。
雪道湿滑,李浔剧烈喘息。
护卫已经跑没了,相隔百米,这帮人全都跑到前边去护卫正使副使二位大官,还有队伍里其他重要官员。
纵然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李浔仍闭紧了嘴,不在这个时候消耗自己的体力。
他控制着呼吸,一面回头瞧着身后还有没有劫匪。
种彦崖也喘着粗气,他体力比李浔好上太多。
李浔与他一同往前赶路,一面重重拨开树枝挡着的道,手上被划出道子,一滴滴血沿着淌下。
他随手往脸上一抹,让面孔显得更脏一些,不那么突出。抬头望向前面护卫正使副使离开的兵卒。
忽地一声。
前面不远处,重物陷落下来。
半匹马陷进雪地,重重跌了个坑,几个护卫一下子滚了下来,连带着还有马上的某个官员,被受惊马匹当场踩断归腿骨,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此处有诈,贼匪挖了陷阱!”
这些官兵和使臣们四下望去,只见到白皑皑的雪地,天上大雪纷飞,老天爷还在往下一盆盆浇着大雪。
“我们是朝廷的人!此次出使辽国,首官乃是端明殿学士,副官为检校太尉!”有个机灵的当官人大喝。
他在林海雪地里扯起嗓子:
“你们如今退下,还可从轻发落!”
陆甲比他们熟悉这片山林太多。早早挖了坑,也早知道这帮人是官差,不然一个个谁敢一个个明着亮家伙驶在官道上。
就是不知道这般显赫,什么什么学士是劳什子玩意,山匪们一个个都没听懂。
太尉他们听明白了,大官。
陆哥哥说了,这次他们捞上一票,有的是钱,想进销金窟就进销金窟,闝多少回都行,身份也有人帮他们解决。
有了钱谁还鸟这帮大官。
一个个攥紧刀子,把马车的轮子砍断,一刀一刀捅进那随从肚子里,三四刀捅进去,人就挣扎不动了,胳膊伸进去一搅。
“嘻,他肠子流出来了。”
手捞出来,淋淋一个胳膊的血,直冒热气,又掠往下个目标。
“陆哥哥说的那小白脸在哪?”
……
……
“太尉,这帮山匪太凶性了!”
童贯紧抿住嘴,铁黑一张脸,远远望过去瞧。
他道:“把马车弃了,我同郑公一道走。”
护卫骇然:“所有的马车都弃了?”
童贯伸手,捏紧了刀子,一脚踹倒瑟瑟发抖的引路人,没有功夫闲话,“把他们都带上,我们先走!”
护卫回头望了一眼。
在他们身后,那掉进坑里,被马踹了几脚的官人还在嘶嚎呻吟,声音越来越小,许多仆役和低层官员都在他们身后。
他抿了抿嘴。
跪下,道:“小人愿为太尉断路!”
“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顿了顿,方知道童太尉此前并没有记得他。
“小人乃百夫长,羊飞捷。”
童贯定定瞧了他面孔:“我记住了你。若有他日,必当重报。”
所有的马车已经被放弃,此次使辽的正使副使与其他官员仆役共十几人,在一半护卫的守卫下,远远离开。而那些山匪似乎只是为求财,一边杀人,一边翻找着马车里的东西,并未追上来。
李浔松下手。
任由树枝弹起来,积雪溅到脸上。
远远见到有十几个护卫站定下来,转身对向山匪,他拦住种彦崖,道:“不必再往前赶,我们被放弃了。”
种彦崖脑袋上全是冰雪,半个身子都溅着雪。
“那要怎么办?”
李浔按住一人,他已经打量了许久,这些山匪似乎是分散开的,杀人并不结伙,虽然似乎是彼此认识,但各自都有主意。
“帮我按住他。”
趁着种彦崖按住不断扭动的人,李浔弯腰抹掉他的脖子。
又杀过一个。
李浔缓缓吐出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才回答种彦崖的问话。
“杀光他们。”
“把人都做掉。”
他四处搜寻,抬眼看去,只见到许多倒下的人,身下全都是鲜血,与其说是雪地,不如说是血地。
一开始那大喝一声的贼首,一时之间,却没有瞧见踪影。
他说:“这些人最多也就三十之数,被我们杀了三个,被那些护卫又杀了七八人,还有几个受伤的,剩下不了几个。”
“这些人有胆子在山上劫掠,想必山脚下的馆驿也被洗劫一空。”
“往前路无,往后路是死。”
“退无可退,不如把这些人都做掉。”
更重要的是,李浔怀疑如果一直跟着使团,他会面对许多次这样的意外,他还没做掉蔡攸派来的人,解决不了这个麻烦,就会一直有人想害他。
李浔转身砍向一刺来的劫匪,长刀嵌进对方手臂上,一时拔不出来,他索性抽出匕首又捅了一刀。
在地上遍地尸体中摸了个长些的刀子,跟着种彦崖往前面赶路。
种彦崖这下不得不跟着,一边抖着刀上的滴血,让刀面莫要结了冰,一颗颗血珠溅在地上连成一线。
“那我们后面怎么办,怎么与正使会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李浔抹了一把血水,他衣服上已经被溅满了一身,湿淋淋的重得很,风一吹一股透心凉的冷意,估计脸上也都是血。
他扬声说:“我们得摸回马车上去,我箱子里带了弩。”
种彦崖吃惊,用劫匪的弯刀奋力砍向一人,他大声问:“你带弩做什么?我之前送你的那个?”
这官路重重,李浔如何会想到带把弩在身上?
“以防万一。”李浔只好这样说。
为了防止种彦崖再考虑这个问题,他抬了抬下巴,“前面还有两人,你把左边这个先拦住。”
李浔望去,遍地都是死人,立着的侍卫和僮仆已经没有多少了。
他随手拉过一个护卫,低声问:“可还好?”
那护卫中了刀,说不出话,想要摇头,一股股血却顺着漏了下来。
出了这么多的血,人是活不成了。
那护卫脸有些圆,李浔记得前些天在道观借住的时候,他抓的兔子是最多的。这人咧嘴吃烤肉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酒窝,很醒目。
好像是姓羊。
李浔伸手掩住他的眼睛,刀子割断对方的喉管,感觉那护卫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
掌心的睫毛眨住不动。
李浔起身,抽出对方的长刀,替换自己捡来山匪所用的弯刀。
他们马车的车轮已经被砍断,种彦崖一直近处替他挡着人。
见到李浔站起身。
大吼一声:“快点,我快不成了!”
李浔从后背刺出一刀,那山匪奋力砍下去的刀子就不动了。
李浔用力拔了拔,种彦崖分出闲暇,一只胳膊还流着血,见状翻过来,一用巧劲,稍稍扭转一下,就把刀子抽出来。
血液顺着刀身淌下,灌了他一手。
血淋淋递给李浔,李浔也没有话说,转身钻进马车里,打开山匪砍了几刀没有打开的,最大一个箱笼,拿出弩和箭矢。
用脚蹬在地上,胳膊刹时间一痛。
种彦崖拔出刀子,山匪缓缓倒下。
他吐着粗气,双手驻在膝盖上,用力喘息几下,说:“你快些,我真,我真……”
李浔终于装填好了,他胳膊被山匪砍了一刀,用不上劲,好在这弩也不需要力气。
瞄准那领头的腹部,射了过去。
种彦崖喘着粗气,见到山匪捂着肚子倒下,以为李浔射人不准,但人已经倒地动弹不得,他就没有多问。
他抹了一把脸,真不知道,为何他与李浔身前遇见的山匪如此之多,那些人不去追前面的正使和副使,不去追那些大官。
马车那么多,这帮山匪更不去低头摸金捞钱。
反而盯着他们守在原地的这些人,卯着劲杀。
种彦崖缓和了一下,李浔不断装填着弩,他就在旁边把想要做掉李浔的人处置掉。
李浔大喊一声:“你们的头领已经死了!”
“贼首已死!速速投降!弃刀者不杀!”
“我不管是谁与你们承诺,不管他们允诺你们多少钱,我都照养付给你等!”
山匪里,有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向他陆哥哥那边看去,没瞧见人。更有就在临近陆甲的,可以看到陆哥哥趴在地上,肚子上插了一只箭,那箭厉害的很,已经穿透后背了。
种彦崖见到有效。
连忙说:“贼首已死!速速投降!弃刀者不杀!”
“弃刀者不杀!”
“我们家里有的是钱,不管别人允诺你们多少,我们都可照养付给你们!”种彦崖喘息着,大声照着李浔的说法。
他扫视这些人,绷着脸,竭力显示出将门之后的气度。
“你等可听过西北种家,我是种氏子孙,祖父乃老将种师道!速速投降!”
那些山匪们对视一眼,瞧见那箭矢的锋芒正对着他们。
“咣当!”
有一人放下手中的弯刀。
李浔没有动作,更没有趁机他们射死。
只嘴唇轻微颤动,说的话只有种彦崖能够听见。
他们没有足够能杀死这十几人,装填十几支箭羽的时间。
见状,又有一人小心翼翼,松了松刀子,咽下口水,试探着问:“你们还能给俺们钱?”
“自然。”
李浔手臂像是断了一般疼痛。被刀割开的地方更滴答淌着血,只是他浑身都是血,混乱糊成一团,死人的血与流出的血彼此侵染。
他穿了件黑色衣服,倒是显不出来。
面色煞白,岿然不动,手抬着弩,稳得很,一动也不动。
种彦崖瞧出,一只手攥紧了刀,一只手状若给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山匪解释,悄悄帮着抬了抬。
他说:“你们可知这神弩为何物?”
仗着这些山贼从来没见识过这些玩意,绝不会了解军中,尤其是神臂弩这种要命的东西,种彦崖糊弄人说:
“我告诉你们,这是禁内密造神臂弩,你们可听过名号?”
种彦崖说:“这个距离,神臂弩可几箭连发,轻而易举就能捅穿你们的胸膛,夺走你们的命。”
李浔手稳稳当当举着弩,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他说:“你们的头目已经死了,我们只需要他一个人的命。”
李浔视线扫向这些人。
手臂已经微微颤动。
“投降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