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4章 王刺史的官路(1 / 1)李清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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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刺史带护卫在山上搜寻,绕着这几十丈血地转了两圈,发现一件事。本次正使端明殿学士郑允中郑公,与副使检校太尉童贯都不在死人堆里。

难道这二位重臣未死?

被无形大手掐紧的脖子,忽然松了松。

一旁的侍卫看见王刺史顿在那里不动,“刺史?”

王刺史忽然觉得自己能喘过气了,流放贬官的地方,或许也可以从琼州改为惠州,改为黄州。

他挥手,瞧着那尸山血海一般的遍地尸骨,心惊肉跳地移开眼睛。

道:“点二十个人,把地上这些尸骨清了,使团的人收敛尸骨,如是当官的,你们捡尸骨的动作轻些……本官支钱,给这些同僚凑凑棺材。”

侍卫:“那些使团之外的人……”

地上也有不少死的山贼,从衣着来看,很好分辨。

“贼匪们,喂狗。”

王刺史背过身去,一言不发,瞧着侍卫和衙役们清扫山坡,雪下的很厚,人全都冻僵了,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还有无头的尸首,有伤口从脖领豁开后背那么长的尸首,还有跌进坑道里,双腿和腹部被惊马踩成烂泥的尸首,瞧着触目惊心。

王刺史捂住心口,他从那官员身上的官袍已经认出来的,这是他大宋的中层官员,算来也该是五六品的品级。

还是京官呀……

他绕着那大坑离开,瞧见那马都被刀子割过,生生砍死,肉被贼匪们挖了不少,瞧着狰狞可怖。

死人堆里不见几位高官,或许是逃出生天,但王刺史有些怀疑,这些人不会被山匪劫走跑到山上做客去了吧?

但他也没收到讨钱的信,别说信件,连个莽汉捎来的口信都没有。

王刺史收回视线,仰头看着被积雪覆盖的山,瞧不见寨子在何处。

他问:“山上就是他们的老巢?”

侍卫称是。

王刺史又问:“探过没有,山上有多少人?”

侍卫此前参与过县里的剿匪,说:“山上人丁不多,秋天的时候有八九十号人,半数都是强迫来的奴仆,真正孔武有力的只有三十来人。”

王刺史思量着,道:“雪下的厉害,冬日里定然有新上山的贼匪,这里已经死了十来个人……山上最多也就有三四十个汉子。”

“点一百个人,手上都握着刀,随本官上山剿匪!”

……

……

王刺史再度立于遍地尸骨之中。

冷风萧瑟,爬到山上已经到了深夜一更天,月光铺满雪地,照亮四方。王刺史身子骨一阵阵发寒,他心里惊惧,借着火把,瞧着这被烧过的痕迹。

深深吸了一口气:“人都被烧死了?”

身边主簿连忙扶住他。

王刺史瞧着那尸骨,已经被烧出焦油,飘着一股肉香味,被山上的野狗禽兽啃食。禽兽已经被他带来的人打死了。

主簿猜测:“莫非是郑公与童太尉……把这些贼匪了结了?”

王刺史粗粗一数,看到十二具尸骨,被烧的焦黑,衣裳布料全都烂成炭灰,瞧不出每个人的模样。

他皱起眉:“那些仆役和寡妇都跑了?”

“全都跑空了。”侍卫带人搜寻过一圈,抹了一把汗回答。

“既然有寡妇,孩子呢?”

侍卫低声道:“寨子里没有孩子,这些寡妇都是今年新被劫上来的,从前生的娃娃都被山贼摔死了。”

他有个一起当差的,他们族中有个姑姑姿容出众,就被山贼泼皮们害死丈夫,摔死刚三岁的小儿,想要跟那位姑姑相好,女子丧父丧子,惊惧枯槁,上吊自尽了。

而这些山匪见一连死了三人。

也只是拍拍屁股,骂一句不识趣,顺手牵走院子里养着的鸡,杀了吃肉,与灶房里存下的好米好面一起饱餐一顿。

王刺史抿起嘴巴。

在他旁边,主簿不顾临着上官,直接骂了一句:“人丁何其难得,这帮山贼果然该杀!”

刺史派人搜寻了一圈,不见人影,只在账房里翻出了许多贯钱,他确定这些人是真死了。

他思索着道:“向来使团带的护卫并不多,也就几十人,难道童太尉带人把这些贼匪全都做掉了?”

王刺史心乱如麻。

使团在他眼前出的事,他心中被压上了一块沉沉的大石头,同僚的死已经不被他那么忧惧挂心了,他现在更担忧剩下的使臣在何处,担忧自己的仕途。

主簿思量着。

他跟着上官一起冥思苦想。官位比他们高上不知几何的邢州司马已经死了,怀疑是山匪的动的手,结果发现官家派来使辽的使团死了许多人,地上铺满尸体。

如今,这些害人的山匪竟然也死了。

简直像一团乱麻,刚拽出一个线头,就很快被人烧掉,重新在这乱麻里理。

青天白日的为何有人谋杀司马?为何有人劫掠师团?

主簿不敢说话,连往深里想都不敢想。

他还没活够呢。

主簿决定等下山,就推辞自己吹了冷风,重病一场,需要告病假治病,不再掺和进他们这些纷乱的事务。

王郎君一直跟在自家族兄身边,骑马爬山饿得饥肠辘辘,听着他们当官的议论,半晌没有开口。

他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回到城里就面对着妹妹的哭泣,干脆跟着王刺史一道出城查案,一道上山。

王平君看着地上的尸首,又数了一遍,是十二人。

他眼下青黑,忽然插嘴:

“小弟来忽然想起来,山上死的人有十二个,山下的山匪死的也就十几个,不对呀,这对不上数。”

按照他们的推算,山上可是有四五十个山匪呢。

王刺史的心忽地漏了一拍,重重一跳。

“少说还有十人不见踪影,去查!速速去查!”

说着,就立刻整理出两队护卫,分着往两边方向搜山,沿着山路搜刮,还有人骑在马上策马狂奔,到处搜查,刺史已经吩咐下去,此事重大,不准漏过每个角落。

第二天,附近一县丞匆促来报。

“往外行十里路有个馆驿,里面所有的伙计全死了!尸首被藏在林子里,地上还有许多血,下官已经教仵作验过,这些人用的就是弯刀!”

县丞拿出一个包裹,解开外面包着的许多层布,给王刺史过目。

“他们用的就是这种弯刀。原是用来打柴的,这些山贼是把活人当柴禾劈!”

王刺史接过弯刀打量。

县丞还说:“那些贼匪全都死了,一共十人,有三个死在馆驿里,剩下都死在外面。”

王刺史呼出一口气,隐约捡到一条线索,他抓住机会。

“郑公与太尉应当就在不远处,快带本官过去!”

……

……

纵然王刺史有意压下城中惊乱的消息,但徐成麟徐司马就死在自家宅子里,被个晨起扫雪的仆从发现身死。

司马府前一晚刚大宴宾客,想来那山匪就是混在宾客里杀人的。

所有的宾客都被审问过,带着的仆从亲随都被翻个底朝天。富商们在外不敢言语,但关起门来自己私下说话,都有许多想法。

唯有登记上的一位宾客找不到人。

只知道姓,不知道名。写着沈氏郎君一人。

主簿问过的时候,有当晚的富商提起来,回想起那晚所见,说:“那是官宦人家的俊才,京中鸿胪寺丞的族亲,在太学读书。如今听说是在太学结业,和朋友四处云游。”

主簿心中一跳,他是见过那鸿胪寺丞,沈端的尸首。

就在那大坑里,半个身子都被马踩烂了,冻成人棍,瞧着让人心惊肉跳。

他旁敲侧击问:“这样的人家,祖宅也不在此处,怎么想着来咱们邢州?”

那富商回忆着说:“那年轻人说是四处游学,还收到家里的信,得知他堂兄领了官家的旨意出使,想来或许能在路上碰见,就提醒一声,还与我们抱怨,说是应该就在邢州境内,却不见人,白白等了几天。”

人已经死了,怎么能见到?

主簿在心里腹诽一声,又问:“他那朋友也是太学的,叫什么名字?这两人身边可带了仆从,莫叫山贼钻了空子。”

富商说:“另一个也在太学读书,听说还是在上舍,那可是才俊中的才俊,叫,叫樊……”

那天晚上匆匆听过一耳朵,他如何能想起名字。

富商干脆与主簿透底。

他说:“那两人我都瞧过,气度举止远胜旁人,一看就是京师来的,往后必定是个人物,其中那沈郎君更是出挑中的出挑,他二人身后侍候的都是司马家的人,仆从应该都在外边守车。”

“你我相识多年,我向来不瞒你,这两个年轻人有什么好查的,你且可以放了这心。”

听到这么说,主簿点了点头。

“也罢,我再去查查旁人。”

比起客人需要登上身份,主簿心里也更信,那山贼是扮成奴仆,跟着做客的富商们混进来的。

简直是大海捞针。

他正头疼,手下书册翻过一页,重新记录的时候,忽然听外面有杂役叫他:

“主簿,刺史刚从外边回来,唤您过去一趟。”

王刺史坐在椅上,看见主簿匆匆进来,他已经知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城中富商皆知司马被杀一事,有的消息更灵通,知道官家派往辽国的使团出了事。

他跑一趟,没找到使团的人,反而听到许多有的没的市井消息。

现在浑身疲惫,心里发慌。

教人不必重新倒茶,他灌了一口冷汤。

王刺史说:“消息压不住了,你如何预算?”

主簿不敢说话。

公堂内,十分安静,只有两个官员对着坐着,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

王刺史又灌了一口冷茶,他心里有火,只有冷茶喝下去舒坦一些,王刺史坐了许久,喝完一壶茶,才说:

“徐烧尾死在家中,又是被山匪所害,本官查出了一些东西。”

主簿松了一口气,与刺史这位上官的上官请教。

王刺史把茶盏放下,磕在桌上发出一阵响声,他说:“本官派人查出,司马府上前些日走了几辆车,装着许多东西上山。”

“与此同时,徐烧尾家的帐上少了一千贯钱。”

主簿愣住。

刺史的意思是……

王刺史看向主簿,沉声说:“本官怀疑,徐烧尾此前与山匪有所勾连。你即去查明,仔细探,往深里查,徐司马府上的马车是何时走的,当晚有哪些下人走空?”

王刺史从怀中拿出一枚钱币,递与主簿。

主簿愣着,连忙接过,仔细去瞧。

没瞧出有何不同,只是很新,上面连油污都没有,想来是被那些山贼当作宝贝揣着。

王刺史见他没通,指明了说:“这是我从山寨与那些死去的山匪身上摸到的钱,都是政和通宝,如今才改元多久?”

“政和通宝这批钱才造出来多久,邢州本地还未来得及通发,只有官署里才有。”

主簿瞧着那政和通宝,一时怔愣住了。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刻跪下,行大礼,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道:“下官绝不知此事,所有的政和通宝全在衙门里,自从几日前入库,钱库的钥匙就在司马身上揣着。”

“我没疑心你。”

王刺史把他扶起来,心道,你才几品官,再往上爬几阶都爬不上邢州司马,害徐成麟你有什么好处?

把人扶起来,王刺史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莫要走漏风声。”

主簿听着上官说话,忽然察觉刺史今日叫他过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像往日那般称呼“成麟”。不是连字带姓叫的“徐烧尾”,就是称呼官职。

徐烧尾字成麟,娶的娘子可是王家人,还是王刺史三服之内的族妹,两家关系从前亲近着。

他心里有些冷。

行礼,恭恭敬敬道:“下官明白!定然为刺史查明真相。”

再次出了屋内,主簿瞧着外面雪天里的太阳,冷冷的像是煮熟的蛋黄,光亮顶什么用,半点热气都没有。跟死人一样,人走如灯灭。

他心里再也没有半点计较查验那两个什么沈公子和樊公子的功夫。

主簿知道,在使团失踪这个关头,徐成麟疑似掺和进使团被杀的事,别说人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官路也到头,等着的就是抄家。

邢州的长官,能说上话就两个人,一个是刺史,一个是司马。

“真是尸山血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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