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7章 欺诈(1 / 1)李清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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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刺史筹谋完这封奏疏草稿,院子外哭声已经听不见,徐成麟的夫人,王家族中的八妹妹已经哭昏过去,不知自家大兄已经笔笔如刀,即将要让一个死人再死一遍。

天色微亮,王刺史抬起头,抿了一口参茶,按着额头。

问仆从:“什么时辰了?”

“卯时二刻了。”

王刺史应了一声,活动着脑袋肩膀,让伏案的骨头松快松快,说:“把党白叫来,嗯……王平君也来。”

党白就是主簿的名字。

“官人何不歇息歇息?”仆从问。

“人头不落地,心难安啊。”王刺史喃喃说,转头问起一件要事,“郑公和太尉可找见了?”

仆从低下头:“还没找到人。”

“这帮没用的东西,算了,快去把人叫来。”

王刺史叫来一个小厮捏头捶腿,坐在椅子上,又把自己刚写完的草拟奏疏瞧了一遍。

他知道,只要这封奏疏进到汴京,让官家知道使团被人劫掠,还是朝廷命官动的手,无论是汴京朝堂还是邢州的官场,就要狂起波澜。

只是还有一事,徐成麟是吃饱了撑的,干什么要劫掠使团?背后的人是谁?

王刺史想不出来龙去脉,他也不想知道来龙去脉,他只知道使团在他邢州出的事,邢州是他治下,他是邢州刺史,当地最大的大官,绝对不能是在他手下出的事。

郑允中和童贯定然是躲起来了,也许出了邢州也说不定,王刺史唯有把妹夫徐烧尾的罪责落定落实,他日被二位重臣知道,也能卖个好。

两刻钟后,主簿进了书房。

“党白,”王刺史点头招呼,“人已经拿下了?”

主簿躬身,恭敬说:“徐家掺和进此事的人已经全部拿下,都被关进县衙的牢里,正在审问。”

王刺史点了点头。

“做的不错。”他问,“徐烧尾是何时跟山上贼匪勾连的?他在邢州任官七年,这些年是否与那些山贼有过干系,行过便利之处?”

主簿愣了愣。

很快,躬身下来,行礼说:“是属下想的浅了,这就去查。”

王刺史点头,人离开后,就叫小厮把王平君唤进来,王平君住的近,就宿在旁边宅子里,身上衣裳潦草披上,衣襟微散,眼下乌青,一看就是在梦中被人叫醒的。

“平君。”

王郎君略一拱手:“大兄。”

王刺史笑问:“昨日又睡得晚了?瞧着这般困,倒是我叨扰了十四弟的好梦。”

王家的郎君和娘子是分开排行的,王平君排行第十四,他亲妹子在女眷那边行八,王刺史王衷是宗主长兄。

王平君嘿嘿一笑,略过自己昨晚睡琵琶娘子,倚红偎翠眠花卧柳的事,只说:“大兄瞧着还不如我,眼下黑的厉害,是不是又有公务难做?”

王刺史颔首。

王平君还不知道亲妹妹哭了一宿,只问:“大兄叫我来作甚。”

王刺史拿起桌案上一封文书,递给十四弟去看,他说:“你瞧瞧。”

王平君打了哈欠,浑不在意接过,打眼一瞧,愣在当地。

他一下子醒了神。

等人看完整副文书,王刺史这才说:“平君,你素日与徐烧尾要好,徐烧尾死的前一夜,你还与人同桌共饮,谈笑甚欢,可知道他与山贼勾连的事?”

王平君僵住了。

他放下文书,好一会才问出口。

“成麟……勾结山贼?”

王刺史见他这样,端起参茶,说:“是,已经证据确凿,就在朔日那天晚上,徐烧尾派人前往山上,送银一千贯,许多还是政和通宝,你莫非不知道?”

王平君手上的文书“啪嗒”掉在地上。

他顾不得捡起来,皱起眉问:“徐成麟为何要勾连山匪,劫掠使团?他活腻了?大兄,这会不会是认错了?”

王刺史捡起文书,重新放回案上。

他只说:“已经证据确凿,徐家的下人已经认了,只可惜逃走了一个书童,徐烧尾死的那夜,你也在,平君,你有什么说的?”

王平君愣住:“大兄,你怀疑是我?”

王刺史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你?只是依律查人罢了,那些富商是不是都问过?你我是兄弟,所以我亲自来问你。”

他拍了拍眼前这位族弟的肩膀,抚平他衣上的褶子。

“平君,你已过而立之年,再长几岁,就要至不惑的岁数,难道真要当个纨绔子弟,走马斗鸡过一生么?”

“平日里嬉闹也就罢了,但八娘是你亲妹子。昨晚你宿在外面不知,八娘跑到我门前哭诉,就是这书房的门前,想让我救一救徐成麟,哭的那样可怜。”

“我如何能救?我都不敢见她。”

王刺史叹息一声,看向王平君。

“你是八娘的亲兄长,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也到该成事的时候,如果你能想出徐成麟有什么蹊跷,我为你报到上面,再请功一番……八娘往后也有人看顾。”

王平君,王家十四郎怔怔地看着刺史。

王刺史给他整理完衣冠,低声说:

“我知道你与成麟一向要好,但已经罪责确凿,再无办法,我提前与你这个透信,你莫要教旁人知道。”

“趁早让八娘回娘家,动作要快,到时候是另嫁,还是孀居在家,我都由她,难道我王衷连个妹妹都养不起么?”

王平君动了动嘴唇。

“那孩子……”

王刺史满脸愁容:“明姐儿也才十四,年岁轻着,带回来一起养着,二郎年岁也小,我亲自为他请西席先生,总不至于耽搁了学问。”

王平君问:“大郎……”

王刺史叹息了一声。

王平君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面对亲妹,嗫喏了半天,只说:“多谢大兄,我这就叫人清点嫁妆,过两日就把八娘接回来。”

“今日就办。”王刺史提点说。

王平君顺从地点头,宗主大兄已经把事交代到这个地步,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心里为妹妹着急,焦虑之中,完全忘记去问那“勾结山匪”的事。

他回想起徐成麟这个妹夫往日喝酒说的话,仔细想了想。

王平君说:“好像是有些蹊跷,原本今年审考,我是找了个吏部的小官,想请他搭线,能否把好处递上去,让成麟挪挪位置。”

“他当时道谢……”

王平君回想着说,“只是我瞧他神情,好像并不放在心上,仔细想起来,像是有了什么依仗。”

王刺史点头,提笔记上。

他温声道:“不急,你慢慢想着。”

王平君仔细回想:“当时还有两个年轻人,也就刚及冠或是尚未及冠的年岁,也在宾客里,成麟额外招呼了许久。听说是京中来的,在太学读书,打眼瞧去,一眼就能瞧见人,那样神俊的人物,想来必定是出身高门,格外不凡。”

王刺史心思一动。

问:“可知道是谁?”

王郎君那天晚上不是在吃菜喝酒,就是在跟富商搭话,帮着妹夫从商贾口袋里掏钱,仅有的心神全都放在那些年轻漂亮的乐娘身上,怎么还记得男人的名字。

他只说:“好像一个姓沈,被称呼叫沈郎君,还有一个姓樊,说是在太学上舍读书。”

王刺史点头,三言两语把人哄走回去继续想徐成麟的罪责供状。

转头叫来身边亲随。

“悄悄去再查一遍,那晚徐烧尾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

……

李浔和种彦崖好好休息了两日。

他已经知道童贯他们藏身在何处,每日和种彦崖轮流看附近有没有烟火气,确认人没走,就等着王刺史这边的动作。

一直把邸舍续到第四日,听说跑堂的衙门的人去司马府上搜罗,寻查罪证,他和种彦崖对视一眼,都知道差不多了。

徐家的下人主家全都关入大牢,就连前几日死了夫君回到娘家,与前夫再无干系的王夫人也被审问了一番。

王刺史从衙门的地牢审问一番,出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帮邢州官员和衙役,牢里昏黑,出来乍见到雪地和日光,这些人都眯紧了眼。

王刺史挥了挥手。

“都走吧,累了几日,党白你们都去歇息歇息。”

李浔咬了一口路上售卖的麻饼,尝出味道,又要了十个包起来,这可是大主顾,喜的摊贩又送了个刚出炉的饼子。

他提着油纸包袱回到马车上,把买来的东西全都提进来,放在车辕和车厢里,递给种彦崖一个饼。

吩咐车夫。

“走吧。”

临时赁来的车夫收回稀奇看着这些大官的视线,劝说着:“二位郎君,你们还要往城外去,北边可全都是山匪,听说死了好些人,凶着呢。”

李浔咬了一口麻饼,滚烫,带着芝麻的香味,外酥里软。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外面:“正好,听说刺史已经把山匪剿灭了,安稳的很。”

车夫一想也是,“郎君这念头稀奇,我从没想过,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他健谈问着:“二位瞧着是读书人,车里放着这么多书箱,怎么在这寒冬雪天的时候出城,莫非是要见亲戚?”

李浔应了一声。

车轮碾过雪地,他放下帘子,收回看向王刺史他们的视线,很快把一个麻饼吃完,脚边就放着一个最大的书箱,马车颠簸,时不时碰到人小腿上。

车夫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书,只觉得一定是有深学问的东西。

这两个书生宝贝得很,连搬上搬下都不让他动手,真是个爱读书的读书人。

腹诽了一句,车夫抓起缰绳,驱动马车,跟着人流和车马驶远。

出城之后,歇脚到临近万家村的镇上,车夫停靠马车,李浔从钱袋里摸出赏钱,把人应付走。又与种彦崖一起采买了些东西。

过了一日功夫,他在镇上街道里瞧见了另外一辆车队。

就这样一路跟,一路走,时不时改换车马和行装,两个人像是一伙杀人的大盗,不过二十来日的功夫,就到了北地契丹。

放下钱袋,李浔两个人从城门口走出,仰头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文字和牌匾招牌,听着货商不同的叫卖,才有出了宋国的感慨。

这边人叫他们宋人,也叫他们南朝人。

李浔与种彦崖换了身打扮,还是一身冬衣,忍不住说:“我们这是越走越冷。”

种彦崖点头:“确实,换在汴京,如今已经是三月,雪是必定化了,御街的桃李也应当长出新枝,快要开花了。”

“今年是要冷些。”

坐在邸舍里,种彦崖问他:“这里离中京不远,再走几日也就到了,我们到时候去中京见郑公?”

在辽人的地方,虽然不知想要害李浔的人是谁,但总会收敛些。

李浔想了想:“不急。”

他心里清楚的很,如今自己在使团他们人的眼里已经死了,正是使团中的某人毫无防备,甩掉麻烦,准备享用辽国美食,游览辽国风光的时候。

他们毫无防备,刚好方便李浔把人抓出来做掉。

他一笑,对种彦崖说:“难得来到契丹,我们私下两人总比出公使松快,难道不多瞧一瞧,不多吃些黄羊肉么?”

种彦崖忽然没由来想起来。

他和李浔一路上带来的箱子里,装的是弓弩和箭矢,这一路上太平,还没有用上的功夫。

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这种事,摇了摇头,从蹀躞带系着的盒子里,掏出蔡休给他列的那吃食单子,已经破破烂烂。

“也是,蔡休那单子上的东西我还没吃到,一会让跑堂的给我们切一斤羊肉,再尝尝契丹人的奶粥。”

李浔凑过去瞧,入眼就是蔡休那小胖子的一手烂字。

两人皱着眉,仔细去看,那长长的纸条这些天揣在身上,已经被种彦崖团成了一团烂纸,再加上字迹粗糙难看,辨认极为困难。

“这写的是什么东西?”

李浔也没看懂:“不管他,我们到时候叫跑堂的多推荐两道菜就好了。”

蔡休又没吃过辽国的菜肴,只听着萧随那小子随口吹过一些,口水直流,写了上去,都不知道好吃难吃,他可不想当成两人的小白鼠。

下了楼,叫跑堂的切一斤黄羊肉给他们吃,再随意上些吃食。

邸舍与驿站相对,跑堂出去的时候大门敞开,冷风直吹,李浔拿起筷子,正好看见一行宋人打扮的人从驿站外边出来。

门关的快,只看见打头的是童贯,身后跟着许多人,最近的是鸿胪寺的陈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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