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19章 下套(1 / 1)李清炯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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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飘飘扬扬,北地的琵琶与南边的不同,调子更阔朗。院子里的舞女裙摆起舞,李浔听完几个曲,没听出想要的东西,刚要离席。

左右这两个人除了闝就是捧臭脚,也没什么好听的,李浔从钱袋里又掏出一钱碎银,递与那跑腿小厮,乐的对方眯住眼,直殷勤要叫人来侍奉。

李浔摆手,抿掉最后一口酒水。

听了半天这些人的猜测,李浔刚要起身,这两人遗憾完他死了,倪永年醉醺醺提起一句。

“你们鸿胪寺如今就剩下一人,使团里唯有你最了解辽国风物,郑公和太尉必定会带上你,陈赟,前途无量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浔握着杯盏的手一顿,用力捏住,半晌才重新放下,状若无意看向那边,几个女子歌舞,那两个醉醺醺的文官互相说话,看起来一个文雅,一个忠厚,都喝得大醉。

小厮见他站起不动,目光看着那些歌舞的女子,脸上堆笑:“郎君,可看中了哪个,要小的给您叫来?”

他们这处的动静大,惹得有几个食客看过来一眼,其中包括那喝酒的宋官。

李浔重新坐下,意识到自己引起了别人注意,说:“不必,只是看错了人,你给我捏肩吧。”

小厮犹豫着上前。

他敲了敲这位客人脊背,发现这人背膀真是紧实得很,看着又高高瘦瘦的,一面捏着,一面脸上犹豫不定。

李浔正听人说话,半晌,右上方耳边传来一句。

“郎,郎君,我们这些跑腿的不卖屁股。”

一句话把李浔惊住了,他从茶盏中抬起头,看向这年纪不大的小厮,也就十五岁的模样,个子不高,身上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脸上有着淡斑,身子细细瘦瘦,像个柴禾棍。

李浔用辽语说。

“你不必有此担忧。”

小厮松了一口气,揉按着这人的肩膀,轻轻捶打,心里忽地又想起了这位客人出手这样大方,不免有些失落。

李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佯作认真看着歌舞,继续听着两个宋官说话。

方才倪永年那一句让他忽地想起来了,他们这小小使团里,一共有三位来自鸿胪寺的官员,一个是鸿胪寺丞沈端,一个是中途染病打道回府没跟着使团行进的王阳春王录事,一个就是这陈赟。

偏就这么巧,王阳春回了馆驿,没跟着其他人一起走,遇不上山匪。

也就这么巧,鸿胪寺的其他两人一死一病,如今只留下一个陈赟。

李浔思量着的时候,碗中的乳茶被小厮叫人撤换下来,又添上了果盘,那小厮则是继续给客人按着肩膀解乏,他手有些酸,也不知为何这人的腰背这样硬。

小厮在李浔耳边说:“郎君如是喜欢岁数小的,有个去年冬天刚买的小丫头,才十三,刚调教两个月,也可以来跟郎君一起喝酒,只是年岁不大,尚未梳拢,只能素着喝。”

李浔瞧他一眼,隔着帷帽,也不知为何这人如此热衷要给他塞人。

李浔道:“不必。”

小厮见这位客人真不感兴趣,又一一介绍院子里跳舞弹琴的几位,“这个是春莺姑娘,如今十八,郎君若是喜欢,可以叫她过来给您唱曲,一首曲子只要两贯钱……”

“这个是阿绿姑娘,琵琶弹得好,师从……”

李浔发现,有这位小厮在旁边小声介绍恭维,注意他的人就更少了,耳朵磨出茧子,又喝了两盏酒,李浔终于等到倪永年和陈赟起身。

他跟过去。

小厮见人走了,一连叫了两声,都没得到应答,只看到一个背影。

他有些失落,“早知道就不说那话了,说了这么些姐姐都不听。”

又悄悄在心里道:“不知这位郎君生的什么模样,是好是赖,出手大方,给了那么多钱呢……”

小厮再掀开帘子往街道上望去,只见车水马龙,货郎声声叫卖,望了一会,却没瞧见那戴着帷帽的影子。

……

……

李浔随手把帷帽扔到一边,看到这两个大醉的人互相搀扶,东倒西歪回了驿站,他推门走回邸舍,方便之后,上了二楼。

种彦崖见人回来,问:“你去查了谁?”

李浔说出一个名字。

种彦崖问:“你在查陈赟?”

李浔点头。

想起李浔这一路上的作风,种彦崖思索着,说:“鸿胪寺就剩下一人了,可是不好再少的,不然席上连个通译都没有。”

他想着:“要不找个钉子,让他马受惊,跌伤了腿,不得不停在这养伤?”

这法子做起来简单,只是鸿胪寺只剩下一个人,就算陈赟腿断了,李浔估计童贯就算用马车抬,也会把人抬到辽国中京。

他道:“我再想想法子。”

这事先按下不表。

使团一行人在邸舍里歇息两天,李浔也查了两天消息,他留了个记号,叫来徐伍,互相通了消息,尤其是仔细问了问陈赟。

“你可熟悉他?”

徐伍:“陈赟,他跟倪永年的关系一向最好,这一路上许多辽国话都是他教大家的,除了正使和副使二位相公太尉不露脸,这人跟别人的关系好像都不错。”

颇有些左右逢源的意思,徐伍说不出这个词,但心里想的话是一样的。

李浔点了点头。

又问:“他有什么喜好?”

徐伍挠了挠脖子,回想着说:“小的从前没怎么注意过,不过陈赟好似喜欢读诗,喜欢奏乐,还喜欢……额,总之人是有些风雅的。”

李浔注意到他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喜欢什么?”

徐伍瞧了一眼郎君,见他一身磊落,总觉得这种话说出来腌臜,心里对那陈赟也存着不齿,他犹豫说:

“……喜欢小脚娘子的绣鞋。”

李浔的眉头皱起来。

这时候缠足的人不多,徐伍怕郎君不懂。

他解释说:

“那绣鞋跟寻常妇人的不同,只有巴掌大,从前我去的一个牙行就有个女的生着小脚,别人赁她要花上百贯钱……我听说了,小脚娘子都不是天生足小,都是从小请人把脚缠起来,有的还勒断骨头,最后长成了双脚也就一个巴掌大。也不知这些人如何走路,也就花楼和养娘才狠心。”

“你如何知的?”

徐伍呸地一声,想起来就恶心:“这厮怀里就揣着一双绣鞋,我们在林子里躲着的时候,他还用那绣鞋接水喝呢,也不嫌恶心。”

李浔记在心里。

他问:“你从前去过辽地,这边的花楼可有这种……小脚女子?”

徐伍道:“这倒是不知道,属下也没逛过这些窑子,等我打听打听,再回给郎君。”

李浔点点头,又问徐伍缺少什么衣食用具,给对方塞了两个银锭,嘱咐说:

“继续去查,这钱先不要想着花,避免漏了身份,此次前往辽国,你有大功,回去让戴平安给你支钱。”

徐伍摆弄着那两个圆圆胖胖的银锭,贴身收好,问:“郎君怎么这么多钱?”

他跟着使团回去看过,他们郎君的车上东西都在,银钱也没有变少,只有最大一个箱子空了。车上这些被郑公吩咐过,都由徐伍收拾,把李浔日用的器具捡出来,预备日后带回汴京,也算有陪葬。

李浔道:“杀了两个山匪。”

徐伍眼睛闪亮,道:“杀得好,这帮山贼光知道用刀劈人,跟劈柴一样轻巧。杀的这样凶,林二生脑袋直接被他们劈掉,栽在地上跟个人棍,他还给我打过热水……”

说到后面,声音有点沉闷。

李浔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伍闷声道:“那些山贼就是被陈赟驱动的?”

“或许是。”

“那好。”徐伍闷声,扭过头去,“等人死了,我就用陈赟的脑袋去葬二生。”

他和林二生其实没多少干系,只记得是个机灵的小子,但跟林一生凑在一起认识了一个月,总听林一生提起他弟弟,又亲眼看见砸在地上的人头,跟着林一生草草用泥挫的香火拜过他兄弟,心里就可恨起来。

徐伍说:“竟然是陈赟,童太尉还叫人去查那走到一半就返回去的王阳春,侍卫都派出去了……”

李浔没有说话。

蔡攸派来动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陈赟,姑且就称作陈赟吧。为了除掉一人,不仅杀了自己上官,还用关系一向好的同僚作为幌子。

只为了自己的晋升之路,只为了成为京党的人。

想了想,李浔又嘱咐徐伍几句,见到天色不早,就让人注意小心,回去了。

种彦崖正在埋头学辽语,从前读书惫懒,如今都要还回去,学的头大如斗,见到李浔回来,忙放下书。

看见对方脸色不好,问:“怎么了?”

李浔摇了摇头。

种彦崖看出李浔心烦,他和蔡休不一样,没那么厚脸皮,没有多问,只低头重新看向李浔写下让他记住的二十个字句,低头重重叹一口气。

李浔坐下,喝了一口茶,冲冲身上的酒气,问。

“我去搜了一圈,你知契丹何处有养小脚女子的花楼?”

种彦崖一听,来了兴趣,立刻把书放下,走过去问:“你要找小脚女子?那是需要打小绑脚缠足的,一开始弄出来的人可真不是东西。这是契丹,肯定不多。”

种彦崖说:“也就江南,闽地一带多些,或者京中有些古怪的地方,应当也有养来侍候富商官员的。”

李浔说:“我刚得知,陈赟喜缠足女子。”

种彦崖这才觉得他身上味道不对,嗅了嗅,“脂粉味,你去花楼了?”

李浔点头。

“是跟着陈赟去的?”种彦崖好奇问,“你生的这般模样,撒钱又一向大方,难道那些花娘没缠着你?如何能不教人察觉?”

李浔说:“我戴了帷帽,谎称脸上起了疹子不能吹风。”

他道:“那小厮笨的很,我身上连个药味也没有,竟然没有发现。”

种彦崖笑道:“你还当所有人都很聪明?他又不是查案的,也不是搜人的官差,如是有你想的那般能耐,早就不做小厮了。”

“这人又笨,又粗浅认得你,此人可用。”

种彦崖分析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他皱起眉。“陈赟刚到辽国,第一件事竟然是去妓馆?”

“是。”李浔说。

种彦崖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他可是使臣。”

李浔喝了一口茶,身上都是酒气和脂粉味,虽然可以忍受的,但此时也没有忍的必要。他起身解下外衣,换了一件洗过的干净衣裳,压住身上的古怪气味。

种彦崖骂了半天,有些口干,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看到李浔换衣裳,他知道李浔爱干净,定然受不了这种污糟杂乱的气味。

李浔换过衣裳,重新坐下,心里已经想定了主意,又提起前两天的话。

说:“我怀疑,联系邢州司马徐成麟,暗中让山匪劫道杀人的,就是陈赟。”

他解释给种彦崖听。

“鸿胪寺一共来了三人,他们的上官沈端已经死了,王阳春王录事前天晚上就留在馆驿,没有跟上,我从前怀疑的是王录事。”

他和种彦崖还折回去找那王录事,只是已经人去楼空。

种彦崖说:“我知道,那人已经回京了,我们都没跟上。”

李浔点头,他说:“现在想来,一个人看重功名的人,怎么会放下即将可得的使辽功名回京,我们从前猜错了。”

种彦崖知道,李浔两天前没再多提,现在是又起心思了。

“陈赟……你是如何想的?”

李浔笑了笑,说:“我想的很简单,但凡发生事情,必然有得利一方,有失利一方,只需要仔细想一想,这次得利最大的人是谁就可。”

“而陈赟已经没了上官,同僚又回去,是使团中唯一出自鸿胪寺的人,只要出使,必然就会用上他,功劳必然不小。”

“又提前有王阳春顶罪,不会叫人觉察发现自己。”

“除了正使副使。”种彦崖说,“也就是这个陈赟。”

李浔点头:“我之前还听徐伍说过,陈赟还派了一个小厮亲随跟着王阳春一起回京,是为照顾同僚。”

种彦崖听李浔分析完这一圈,心里已经明了。

连茶也顾不得喝,他问:“人选已经确定了,你要如何做?”

李浔笑了笑。

放下杯盏,轻轻一声。

他说:“所以我问你,契丹可有养着裹脚女子的花楼。”

“我要下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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