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边-头上桂花香,头毛边-头毛乌圆圆……”
天色还早,陈之遴已经醒来,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哼起了小曲。
醒了睡,睡了醒,只有自娱自乐。
唱了一阵,外面传来脚步声。
“该是来看我了吧?”陈之遴立刻翻身而起,取出一本书就着豆大的灯火看了起来。
眼神不断瞄向牢门外,想确认来者是谁。
很奇怪,这个月竟然就没人来看他,也不知道外界什么个情况。
听脚步声停在门外,陈之遴依旧盯着书看,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陈之遴,别装了,有话问你。”卫小山不屑地说道。
陈之遴放下书,冷笑着说道:“卑贱之辈,岂能懂我?”
“别人不懂你,我可太懂你了。”阮大铖说道。
陈之遴看清来人,冷哼道:“奸贼,欲收买狱卒害我乎?”
“不用,朝廷法度会治你的。”阮大铖笑眯眯地说道:“在下不才,蒙太子殿下赏识,得管教坊司,写戏本并排练以娱百姓。
在下第一个剧本是复社才子弃职逃命,图谋复起伪造龙袍,主角就是你。”
陈之遴跳了起来,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以为你所作所为全无人知?殿下洞察秋毫,尔等燕雀如何敢贪天之功!”阮大铖带着快意说道。
若非复社这些该杀的鬼,他或许不用花五万两上太子的车,虽说得了太子使用,却只管教坊司,区区正九品,不入流。
比白身强。
陈之遴已经呆了,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
“看清楚了?”阮大铖回道。
“看清了,知道怎么演了。”身后的戏子回道。
阮大铖说道:“多揣摩揣摩,明天开台,演砸了可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对普通百姓来说,演的大差不差就差不多,但不能怪他要求高,毕竟好不容易傍上的太子,必须尽善尽美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阮大铖带着采风的戏子离开,陈之遴忽然跳了起来,叫道:“我要见太子……”
不用想,能用出如此手段的,必然是太子回来了。
我能解释。
你什么身份见太子?
卫小山不屑地挥手,狱卒鱼贯进入,拖着陈之遴换了个牢房。
贵宾间是有复起希望的官员住的,陈之遴额外享受一个月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不止要换房间,衣裳什么也要换掉,免得其自杀。
外面天边刚出现一丝光亮,朝臣们陆续往宫门前聚集。
一些人脸色难看。
他们还想着建虏南下时大不了投降,反正不影响做官嘛,但是拷掠和圈地捕奴真把他们给伤着了。
只能跟着大明混。
流贼?
尚无消息,但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不会比建虏善良。
良善之辈无法做大。
就很气。
却不能跟人说自己欲投虏贼而不得,只能生闷气,所以没有窃窃私语,各自安静地等待上朝。
不一刻,宫门打开,钟鼓齐鸣,诸臣踩着节拍次第进入大殿。
礼毕,太子示意诸臣传阅塘报。
肃王、李自成先后称帝,虏清立新伪帝,并未出乎意料,关于太子先收襄阳再收汉中的战略也没什么意见。
南宋末年,元军花了六年时间拿下襄阳,南宋立刻崩溃,可知其关键。
李自成占着襄阳,就像在大明脖子上顶了一根铁锥,不拔掉这根铁锥可谓寝食难安。
大部分朝臣们不关心这事,他们热切地等待新的人事任命。
朱慈烺读懂了朝臣心声,道:“追缴积逋未足月,各省解递中枢三百余万两,足以按期完成,本宫甚是欣慰。诸卿,辛苦了。”
“为国效力,为殿下效忠。”诸臣众口一词,极有默契。
别哔哔了,进入正题吧。
“按照计划,以后只留文渊阁与东阁大学士,正从一品,二十六部分别为兵、户、银、税、商、吏、廉、刑、法、诉、礼、文、藩属、舆、教、工、矿、农、交通、水利、医、盐铁、信……”
本来由礼部拆出的外交部,但是不合天大地大大明最大的原则,因此改为藩属部,甭管你服不服,迟早都让你臣服,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
教部管宗教,尤其是天主与天方二教,前者防而用之,后者蓄谋剿灭之。
信部合并了原来的通政司职能,新增“受理百姓诉冤,直奏皇帝案前”的职能。
不能说朝臣不在乎新增各部的职责,只是更在乎新增的官职。
尚书可是正二品,眼馋。
原本的各尚书更是眼巴巴地盼着入阁。
太子一挥手,王承恩上前,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
伪造?
胆敢诬陷太子,罪该万死,大家伙并肩子上,灭其九族。
“授孙传庭文渊阁大学士,首辅,加太子太保……”
“殿下,孙传庭丧师失地,未曾降罪已是格外开恩,难以为文官之首!”郑三俊不顾朝堂礼制,直接打断了王承恩。
“请殿下收回成命。”李邦华拜道:“孙传庭失三边,弃秦晋,虽因时局导致,其罪不小,若追究起来,当弃市。
殿下以其为首辅,后来者谁不可为首辅?此例一开,遗祸无穷。”
“臣请殿下收回成命。”
呼啦啦拜倒一片。
就留着孙传庭孙奇逢等人站着,巨尴尬。
“弃北保南,本宫之策,与孙传庭无关。”朱慈烺说道。
“纵是殿下之策,然为人臣者当为君分忧,孙传庭督师三边,便应负责想得两全法,而非托辞君命,一走了之。”钱谦益说道。
“若有两全法,本宫岂会放弃北方?”朱慈烺反问一句,继续说道:“北方残破,全凭南方供应钱粮,百姓困苦,以至于遍地盗贼,若继续维持,只不过饮鸩止渴,必亡。
因此,本宫授北方诸藩王、官吏、士绅自主权,令其募兵自治,孙传庭撤兵,不过是顺应本宫之令,非本心,亦无罪。”
李明睿说道:“殿下愿为臣下揽过,足见圣明,然孙传庭先失开封,又败于郏县,威望大失,已不堪为百官之首。”
“孙传庭之败,非战之罪。”朱慈烺自嘲一笑,道:“郏县之战,官兵先胜,贼兵溃逃,丢弃财宝乱官军军阵而后反击。
诸卿,可有贼遗财宝于路乱官军军阵的先例?”
诸人不能答。
一般都是官兵丢财物辎重引诱贼兵哄抢,或者就是两方割据势力之间用此计,还真没有贼兵引诱官军的。
因为当贼是为了钱,而且作为官军一般比贼人有钱……只能说大明军队开了先河。
归根结底还是朝廷没钱,但凡能足粮足饷,孙传庭也不会吃这个大亏。
但这是无可置疑的污点,也是孙传庭当首辅的阻碍。
群臣就围绕这点说,太子只能费劲口舌的解释。
力推孙传庭,不是因为“孙传庭亡而大明灭”的历史教训,实在是没有别人可堪大任。
蒋德璟倒是有能力,但是西教徒身份注定其在官场上步履维艰,各部双尚书争端之所以迟迟不能解决,固然有皇帝没怎么管的因素,与蒋德璟本人也是有关系的。
吴甡由知县到御史再升巡按巡抚最终入阁,履历丰富,能力只能说尚可,扛不起首辅的大旗,不然太子也不会让他管医部。
余应桂是太子从牢里捞出来的,史可法太直,郑芝龙肯定不能当首辅,钱谦益缺经验,范景文缺地方任职经历与战争经验,朱大典虽然忠心却贪,用他当首辅才是坏榜样。
数来数去,就孙传庭比较合适。
于是,朝堂上就出现了朝臣依次反对而太子挨个驳斥的场面。
孙传庭是三边总督,如今秦晋丢失,其确实要负责的。
太子表示本宫扛了。
至于说给后世做可不好的榜样,那得有皇帝愿意主动背锅。
见太子主意已定,诸臣逐渐偃旗息鼓。
翻来覆去的说一个理由,只会显得自己很无能。
什么,说孙传庭大杀晋商以敛财?
可别提。
不然太子在南方这样搞怎么办?
见诸臣不再反对,太子示意王承恩继续宣读圣旨,自己也是松了口气。
若是首辅任命不能独断专行,对太子的威望可是巨大的伤害。
唯名与器不可授与人,崇祯让吏部会推阁臣人选就是灾难的开始。
会推就是要让大臣结党,不然都成不了候选,所以温(体仁)党、周(延儒)党、陈(演)党依次而来。
皇帝独断不一定就正确,却可以明确告诉下面人,结党是没用的。
这才是避免党争的最佳方式。
内阁九臣人选确定,召回史可法朱大典等人,选派替换者,再定各部尚书。
半天时间用来宣读名单。
等各部投入运转,还要三五个月的磨合。
“乱世已起,当重用武人,本宫之意,在五军都督府之上设军机处,统揽天下兵马,五军都督府改……”
话没所完,值殿将军黄赓进来,拜道:“启奏殿下,有生员郑遵谦叩阙陈情,为民请命。”
朱慈烺问道:“可有陈情表?”
“有血书。”黄赓捧上陈情表,举过头顶。
王承恩小步疾走过去接了,转呈给太子。
太子看了,拍案而起,怒喝道:“朝廷选官,便是如此做父母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