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去岁京津大捷起,天下皆传天子营精锐,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而东宫卫不遑多让。
若是国朝早练此等强军,何至于松锦大败,竟至于丢了北方。”秦良玉感慨不已。
言外之意:皇帝觉醒的太迟。
张名振说道:“天下皆知太子擅理政,却不知东宫卫操典皆出太子之手。”
言外之意:皇帝指望不上,还是跟太子混吧。
忠臣嘛,不好直接说有的没的,自己体会吧。
秦良玉笑笑不说话。
东宫卫排着整齐的队列进了城,后面是歪歪扭扭的队伍。
秦良玉眉头一皱,随即松开。
这才正常嘛。
要都是天子营东宫卫,直接就去打天下了,根本不用整肃江南。
吏治再烂,只要人均一百亩地,这天下就乱不了。
到了城门口,高杰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五月中旬用兵,也不知道太子为何如此急切。”
仲夏时节,天气又热又闷,不要说打仗,就是日常活动都大受影响。
邢氏却没听自家男人说什么,只盯着城头上伟岸的身影看,满眼都是小星星。
城头上一群大将,却是秦良玉身高最高。
天生武力超群,后天功勋卓著,实乃天下女子楷模。
“久闻秦侯传奇,却不想能亲眼见着,若我能有此成就,死了也心甘情愿。”邢氏忍不住说道。
没见你对你家男人这般死心塌地!
高杰带着酸味说道:“她有此成就是因为男人死了,你的男人还没死呢。”
邢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满地道:“等你死了,我必定效仿秦侯,为夫守节,为国效忠,无论任何境地绝无怨言。”
高杰哑然。
历史上高杰被许定国诱杀后,邢氏带着儿子高元爵请恤,弘光皇帝命高杰所部将士仍听邢夫人统辖,随后入史可法麾下听用,扬州失守后下落不明。
或战死或隐居,确实替国尽忠替夫守节了,有秦良玉的风采。
秦良玉实乃千古罕见。
其夫蒙冤入狱而病逝,因子年幼而代石柱安抚“”使,其兄弟、儿子、儿媳皆为国血战而亡。
如此忠义,太子当然要善待。
何以善待?
加官进爵。
收回襄阳,加国公。
战败?
“有如此精锐供调遣,绝无可能战败。”秦良玉信心十足。
“大都督,献贼以水师遮蔽水面,若不能破之,难以渡江。”四川总兵,秦良玉侄子秦翼明说道:“目前汉江虽有水师,然船小兵少,又缺乏训练。”
言外之意,要么让朝廷征调水师,要么重新找个地方渡江。
张名振说道:“将军放心,太子已经调遣水师,只为隐瞒贼人耳目,昼潜夜行,算算时间,今晚必至。”
秦良玉的孙子马万里说道:“汛期将近,汉江水位高涨,水流越发湍急,由下游攻上游,实在不智。”
“无妨。”张名振说道:“殿下征召前阁老王徵至太仓负责造船,已有成果,必能大败献贼水师。”
见他信心十足,秦冀明与马万里没有反驳却将信将疑。
其实五月份正不是开战的好时候,不,准确地说是夏天就不宜开战。
天热难耐,而且经常下雨,军兵会被天气折磨掉一半战斗力。
奈何太子诏令已发,不打也得打。
就看东宫卫与天子营的表演。
清迈城里,皇帝接到了太子发兵承天府的通报。
“逆子!”朱由检勃然大怒,道:“如此大战,岂能不等朕回去主持?”
你回去也就当个前锋将军。
胡天球腹诽一句,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言南方尚未安靖,陛下当善始善终,务必令东吁臣服诸国恭顺。”
朱由检依旧不满,道:“战事已毕,剩下的首尾随便一将即可主持,何须朕在此?”
胡天球说道:“论天下各将,岂有能出陛下其右者?唯有陛下坐镇,太子殿下方能安心。”
“也是。”朱由检点了点头,道:“派出使者前往东吁王都,催一催进度,若是东吁王不服,朕亲领大军走一遭。”
杨畏知劝道:“陛下稍安勿躁,左尚书刚抵达没几天,东吁回复没那么快。”
朱由检长出一口气,问道:“分派田地进展如何?”
“正有序进行中。”金圣叹回道:“起初百姓惊惧不敢接受,随着王师捉拿豪强大户公开审判为其做主后,皆踊跃接受田地,并拥护国朝直领其土。
陛下,臣以为随着田地分派进行,可永久占领八百大甸矣。”
皇帝心动了片刻。
只是想到太子的嘱托,不得不克制冲动。
八百大甸的百姓再拥戴,也要朝廷派兵驻守,不然挡不住东吁的反扑,国内未平而大军驻扎在外,本末倒置。
而且百姓表示的拥戴也就分田分地的时候,等官府开始治理时,说不定就变心了。
朱由检说道:“不如让东吁再次蹂躏,如此百姓才能死心塌地。”
君臣正在商议时,吴洞云走了进来。
脸色不好看。
朱由检心中一突,问道:“可是发生了疫病?”
“有一队民夫发生疟疾,臣已经安排了隔离,然而其以为将被灭杀,躁动不安……”
朱由检连忙说道:“朕亲往抚慰,必不令其生乱。”
“陛下不可冒险。”杨畏知说道:“臣在云南薄有名望,可安抚民夫。”
“无需劳烦陛下。”吴洞云说道:“臣忧虑者,乃是民夫不遵守卫生规定,随地便溺,饮用生水甚至脏水,又无驱赶抵御蚊虫的手段。
陛下,八百大甸虽凉爽,然药材奇缺,全凭国内支应,实在无法应对大规模疫病。
臣请陛下见好就收,免得大好局势毁于一旦。”
“蛮兵如何防治瘟疫的?”朱由检问道。
“凭运气。”
听到这个回答,君臣皆目瞪口呆。
哪怕国朝瘟疫最烈的时候,军中也是严格防疫的,绝不会放任自流,即便效果不好。
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不管的。
“若朕登基之初发兵东吁安南,夺其田地,国内必无缺粮至苦,何至于如今局面。”朱由检颇为懊恼地说道。
“陛下。”胡天球说道:“殿下常言,做事情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而非明日复明日,臣以为陛下不必沉湎过去。”
“太子所言甚是有理。”朱由检点点头,道:“杨卿与田卿领云南兵马回昆明,顺便护送一批钱粮。待左卿回转,朕亦回转。”
“陛下,臣如何?”开耳北带着惶恐问道。
朱由检说道:“愿随朕回国者,皆编为归义军,附属天子营,不愿意离开者,军兵授田地,将官授官职。”
“谢陛下恩典。”开耳北纳头便拜。
他是决定跟皇帝走的,不然就算他隆慑于大明威势不敢杀他,却可以落马、落水甚至吃饭呗噎死,就算皇帝再发大军征讨,那也不能重活一次不是。
至于其他兵将,他只能劝一劝,毕竟跟着走的兵丁都属于他麾下,至于到底能带走多少,真不好说。
八百大甸这边就等东吁把赔款文书送来,南陵县里,太子正翘着二郎腿看着诉讼案卷。
何景行拿钱办事,谁的孝敬多谁胜诉,自然有大量的冤假错案。
其实这也无所谓,问题是很多人命官司都是不了了之的。
“鱼肉百姓,不过如此。”朱慈烺放下案卷,问道:“这些事情,你真不知情?”
陶明轩垂头丧气地说道:“臣以为治下百姓和睦民风淳朴,却不想如此黑暗。”
朱慈烺叹了口气,道:“本宫依旧没想好到底是留你还是杀你。”
“殿下打算留臣一命?”陶明轩愕然地说道:“臣以为臣必死无疑,毕竟臣真没什么用。”
“就凭你这句话,本宫饶你一命。”朱慈烺起身说道:“降为南陵主簿,本宫要你监督南陵上下,若官府豪强再有残民害民之举,本宫唯你是问。”
“谢殿下,谢殿下。”陶明轩连连磕头。
“殿下。”魏六一进来,道:“知宁国府章晨以及其下各官等候召见。”
朱慈烺说到:“让他们之中衣服有补丁得进来。”
魏六一出去,不一刻又自己回来了。
显然,宁国府衙里都是体面人,没人衣服带补丁。
那就等着吧。
不知不觉等到了天黑,天空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
五月份,这种天气太寻常不过。
汉江江面上,阮进抹了把脸,说道:“天助我也,正好趁机夜袭,破贼军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