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何妙计?”豪格迫不及待地问道。
“授其南征大元帅。”
什么?
你莫不是多尔衮派来的卧底……不对,一直跟着我混的!
豪格内心波澜起伏,却强自忍着,继续听李稼陈往下说。
“令其统帅发落南下,并重申先入南京者为帝的原则,待其尽起大军南下,摄政当调派官员接管山西陕北宁夏等地。
待睿亲王无功而返,虽坐拥大军却无根基之地养兵,其部必散,若其损兵折将太多,军力疲弱,甚至可以发兵围剿之。”
果真还是你,亲爱的李先生。
听到如此狠辣的毒计,豪格意动,却又犹豫不定。
“若是其一鼓作气拿下南京又当如何?”豪格问道。
活该你作为嫡长子却不能夺位成功!
李稼陈面无异色,道:“以明国皇帝之勇,明国太子之智,睿亲王能沾点小便宜便算他有本事,绝不可能长驱直进南京。”
“先生所言甚是。”豪格点点头,承认了明国皇帝太子的厉害,又问道:“只是如何说服多尔衮领兵南下?”
李稼陈说道:“礼亲王郑亲王可为说客,如今国朝局势远不如山金,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决计不能停驻不前,从大局出发,南征势在必行。
礼亲王一直不满摄政王把持朝政,定然想引睿亲王回朝,而睿亲王身负污名,非大功不可能回朝,礼亲王必然竭力说服睿亲王。
而郑亲王一向以大局为重,见摄政王愿意退让,必然不遗余力说服睿亲王。
另外摄政王表达和解之意,再令天子降诏,睿亲王大概率上钩。
攘外必先安内,明国皇帝父子有魄力放弃北京,任凭十二陵被掘而无动于衷,摄政王当为国朝大局而下定决心。
唯有除掉睿亲王,国朝上下一心,方能混一天下,否则难免为南朝各个击破。”
说的这么详细,好像跟蒙童讲三字经,属实是掰碎了揉烂了塞进脑子里,真心累。
但也不算白忙活。
豪格转了话题,道:“天气转寒,先生孤身都没个暖被窝的,小王从宫中选两个美女伺候先生,可好?”
眼巴巴的,就怕李稼陈拒绝。
倒也不是怀疑他,而是女真防备汉人的本性发作,觉得没有人质不安心。
李稼陈内心一惊,忽然发现自己表现的太好了。
不爱财,不好色,无欲无求,简直就跟圣人一般。
不符合汉奸卖国贼的人设。
“摄政王厚爱,臣铭感五内,只是南国未灭,臣无心成家。”李稼陈继续婉拒。
将圣人人设维持到底。
万一真有了孩子,他不敢保证自己依旧能保持初心不变,万一忘记了使命,可就真成汉奸了。
豪格不好强求,赞叹道:“若天下人皆如先生这般,何愁天下不定?”
“只要摄政王励精图治,天下迟早平定,再不济也能维持前金局面。”李稼陈反手就把马屁还了回去。
豪格没有多说,立刻派人去与李自成谈结盟的事情,同时邀请代善和济尔哈朗来议事。
做成金朝的局面,豪格是满意的,前提是明国不会反攻倒算。
但是直沽口与登州的存在,时刻提醒者豪格:明国反攻之心未死。
想维持局面甚至混一天下,必须内部精诚,而多尔衮已成大清内部的蛀虫,必须清除。
代善和济尔哈朗未到,飞骑先来。
“启奏摄政王,明军出直沽口,破外围堡垒,正转向北,意图不明。”
豪格一把抢过奏折看了起来。
昨夜,明军忽然发动进攻,外围虏兵失于防备,大半年时间建起来的十二个军寨全部失守。
目前明军已经转向北方。
“废物!”豪格怒骂道:“本王再三敕令严加防备,勿令南军突破,白广恩那个废物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
“摄政王,当务之急是把南军打回去。”李稼陈说道。
豪格犹不解气,道:“白广恩玩忽职守,当斩。”
“摄政王,恐怕要留他一命。”李稼陈说道:“为了保下鳌拜,马科做了替罪羊,吴三桂等人已经暗怀不满,若是再杀白广恩,各将惊惧,或有反复。”
“便饶这厮一回。”豪格恨恨地说道。
吴三桂全家被杀,其他降将的家人可没被杀,是有可能重新投降明国的,如果明国接纳的话。
人心的事可以缓一缓,战局刻不容缓。
直沽北面的北塘城外,明军已经架起了火炮。
“别开炮,我们投了。”
呼喝中,守将唐彦昂带着麾下押着两个鞑子走了出来。
鞑子身上光鲜亮丽,脸上也是油光满面,汉兵们却是衣衫褴褛骨瘦嶙峋。
“鞑子就把我们当狗,不,甚至还不如狗,他们的狗还能吃饱,我们根本吃不饱。”唐彦昂悲愤地说道。
阎应元问道:“当初为何投降?”
“死鬼马科说能吃饱,我们就信了。”唐彦昂回道。
真是信了邪。
早知道过的这样的日子,还不如留在大明,哪怕战死也好过这般煎熬。
“提督,如何处置?”阎应元回头问道。
“带回去种田吧,直沽口安置不了也可以送到登州去。”陈坦公停顿了片刻,叹道:“山东没几个人了,想要恢复繁华,没有三二十年不可能,如今能留一个是一个吧。”
“北塘镇里还有多少人?”阎应元又问了一嘴。
“没了。”唐彦昂垂首说道:“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都被杀了,这地方靠海,不宜耕种,本来就少,现在一个都没了。”
“派人进去看看。”陈坦公下令。
确实是没人了。
虏清占据北京后,一直用兵不停,钱粮相当紧张,像北塘这样可有可无的地方,基本不给调拨物资。
全凭自己种植渔猎采集,然而北塘靠近海边,多滩涂盐碱地,根本没什么收获,有时候甚至杀人为食。
山东也是这般。
所以出击的沿着大清河往济南去的路上,根本见不到人烟,甚至利津县城都荒废了。
城墙倒塌,房舍不存,只有鸟雀盘旋。
“犹如鬼域,实无驻守的必要。”郑鸿奎说道。
李化熙放下望远镜,道:“本计划着作为一个中转点,如此残破,确实没必要。”
“报~”一小船飞驰而来,道:“蒲台县尚有人烟,城外亦有大片麦子未曾收割。”
“看来建虏确实不曾防备!”李化熙笑道:“传令各部加快速度,抢收麦子。”
“抚台,我等目标是曲阜,实无必要因为区区一些粮草耽误时间啊。”
“济南,山东首府,建虏重兵屯扎之处,仅你我区区八千军,怎么可能打的下来?孤军深入甚至有可能被包围。
只要我等作出攻击济南的趋势,就能有效牵制建虏大军,至于曲阜,留待以后清算吧。”李化熙说道。
在朱聿键组织的五人会议上,他没有提出反对,出兵之后反而缩了。
说他怯懦也好,谨慎也罢,反正是不会孤军深入。
郑鸿奎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坚持。
半晌,兵临蒲台。
城头上有守兵,然而城墙同样残破,一些民夫在扛着麻袋修补缺口,看着就很好打的样子。
“抚台,一战可下!”郑鸿奎兴奋地说道。
李化熙点点头,道:“传令各部,拿下蒲台吃晚饭。”
命令传下,各部立刻做准备。
尚未列阵完毕,城门打开,二百余骑直冲过来。
全部是虏兵。
“找死!”李化熙冷冷一笑。
已经列阵完毕的明军迎了上去。
长枪在前,火铳在后,护着中间的炮车,等虏骑冲到近前准备放箭时,炮手点燃了引信。
轰~轰~轰~
铅沙和铁弹激射而出,瞬间打翻了十余骑。
叽哩哇啦,牛录额真一阵呼喝,虏骑同时勒转方向,不敢再冲。
精锐都在前线,留守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凭着长久胜利养出的傲气主动出击,一轮火炮就教他们做人。
见虏骑退却,城内忽然冒出烟火,随即有若隐若现的呼喝传过来。
虏骑大惊,连忙回城,却不想城门关闭了。
城内汉军反了。
“杀,杀上去!”郑鸿奎大呼道。
痛打落水狗,必须抓住。
毕竟建虏的首级还是很值钱的,当然,作为郑氏重要一员,赏金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功劳不可不要。
虏骑没给机会。
见城门关闭而明军步步逼近,他们纷纷驱马而去。
两条腿撵不上四条腿,无可奈何。
虏骑跑路,城门洞开,汉军游击岳正则带着部下,押着十多个建虏出城投降。
与北塘守军一样的情况。
不过蒲台这边条件好一些,没到吃人的境地,然而汉人为奴隶,干最累的活吃最少的饭,苦不堪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郑鸿奎冷笑道。
“但凡朝廷给支援,蒲台也不会不战而降!”岳正则不服气地说道:“边关未破而陛下先走,山东未降而太子先弃,援兵不至,粮草不继,让我等怎么办?”
很有道理,郑鸿奎无法反驳。
李化熙说道:“你虽是阵前投降,然而能否免罪,须得朝廷裁判,我无法做主。”
“随意吧。”岳正则意兴阑珊地说道:“牛马不如的日子,实在过够了,生也好死也罢,总好过这样苦熬。”
李化熙沉默片刻,道:“先把辫子剪了吧,免得引发误会。”
“对,确实。”岳正则拔刀割断辫子扔到地上,一脚踩上去,又用力碾了碾,道:“愧对祖宗啊。”
见状,李化熙只能沉默。
山东境内,也就登州得了粮草支援,其他地方没有一粒粮食,坚持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好就好在建虏更不得人心,接受了大片地盘却没能好好治理,以至于大军一到,立刻有人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