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撞在海岸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有经验的老水手甚至能够据此判断距离。
此事,船队停在海上,三十多只小船依次放下,随着潮水向鹿耳门水道行去。
小船消失,郑芝龙松了口气,说道:“原以为红夷会严加戒备,却不想如此顺利。”
“今天中秋啊。”吴六奇感慨道。
郑芝龙抬头看天,却没有看到月亮,不由感慨道:“没想到中秋了,真快啊。”
“这气候也是反常,若非遭遇风暴,说不定已经拿下了红毛城。”舟山游击范绍祖说道。
此时,范绍祖口中的红毛城,红夷自称的热兰遮城里,总督讹我的举起酒杯说道:“诸位,明军正在澎湖休养,没几天就会登陆,到时候拿人头领赏。”
“多谢总督。”×若干。
都是东番土著头目。
连续三轮后,新港社的西拉雅族头人田和斗说道:“都督,城外两三万汉人,威胁颇大是否派兵围剿?我们愿意出兵相助。”
“是啊,若是明军登陆,他们必为内应。”萧垄社的头人水咕噜说道。
“请总督下令。”诸头人齐齐说道。
他们与汉人积怨已久。
从李旦在东番屯垦起,土著便怨愤汉人占据其土地,后来郑芝龙组织移民,矛盾越发严重。
汉人勤劳、聪慧,不论农业还是商业都遥遥领先,积攒了大量财富,土著十分眼红,如今有机会,就想抢一把。
但是,汉人们已经抱团。
发兵之前,郑芝龙可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其中一项就是令东番汉人发动起来。
不要求他们助战,只要求他们保全自身,待大军抵达后帮助登陆并提供后勤。
这些,讹我的早有心理预期,但是他麾下就三千人,实在不敢开出城去。
怕明军趁虚而入。
如今各土著想动手,讹我的心动,不由看向了前总督卖耳。
巴达维雅认为卖耳在与明国交涉中出现了巨大失误,因此将其解职,派来了讹我的,然而讹我的认为卖耳熟悉东番与明国情况,把他留在东番当参谋。
“除非我们出兵,否则这些土著猴子打不过汉人的。”卖耳用红夷语说道。
轻蔑尽显。
但凡土著有用,也不至于百无一用。
旁边的通译苍角鹿是土著,他认为自己和土著已经是两个人种,没必要什么都和土著说,所以听了这话却没有吭声。
“但是城外汉人确实是威胁。”讹我的说道。
卖耳说道:“只要明军不登陆,岛上汉人汉人不会作乱,等到战争结束,需要更多的税收,也需要人耕作和从商,而这些,土著猴子办不到。
说实话,我们有强大的海军,完善的工事,明军不可能登陆。”
“我们的海军不可能一直停留在东番,这你是知道的。”讹我的说道:“在此之前,我们确实无须担心,但我们要做长久打算。”
卖耳陷入了思考。
这么多年东征西讨,他们凭借着更加先进的战舰,往往是以一敌百,所以他确实不担心明军登陆,不然不可能建议海军回港过节,但是军舰数量有限,又不可能一直钉在东番,待军舰离开,岛上的汉人确实是个很大的隐患。
很烦恼。
港口里,红夷水手们可不考虑那么多。
远渡重洋来求财,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快活,他们不过中秋,却不影响他们借着中秋嗨皮。
却也没有放松戒备。
港口水道上布置了十多艘小船警戒,防止明军趁夜突袭,然而本该来回游荡的小船都停在了水面上,值守的土著兵们都在呼呼大睡。
不是他们懈怠,而是作为仆从军也就混口饭吃,既没有权势富贵又不能锦衣玉食,实在没必要太认真。
夜深人未静,说的是热兰遮城里和各军舰上,不影响明军的偷袭船缓缓进入水道。
看到漂在不远处的红夷小船,明兵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不由放轻了动作。
好在有惊无险地进了港口。
十六艘红夷战舰靠在码头上,比情报中多了,却也在预料之中。
两艘小船选定一艘战舰,在海浪声的掩护下靠了过去,下锚,把钉子敲进船壁,点燃引信。
咚咚咚的声音传到了甲板上,正在喝酒的红夷兵动作一顿。
“下面有动静,去看看。”
“太黑了,拿火把来。”
“看不清楚,把火把扔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船,有船。”
“撑杆,把这些船推出去。”
“明军偷袭,起锚,呼叫拖船。”
呼喝中,告警的号角声响起。
讹我的倏然起身,大喝道:“明军偷袭,戒备!”
“总督放心,就算明军登陆,也能把他们赶下海。”守军上校指挥官艾可失塔说道。
“是的。”副指挥官崩介敏附和道:“一个尼德兰战士可以打一百个明兵,他们绝对讨不到好处。”
“别废话了,指挥官,迅速回到你们的战斗岗位上去。”讹我的说道。
“是。”两人敬礼,转身而去。
各军官立刻跟上。
出了总督府,崩介敏说道:“热兰遮城墙坚固,又有两千大兵和大量的仆从兵,明人绝对无法立足的。”
艾可失塔说道:“总督没有参与过战斗,所以他很紧张,等打完了这仗他就会放松下来。”
“我想应该邀请他亲临一线,看着明兵如同猎物一样被射杀,他就会……”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崩介敏的话。
轰~轰~轰~
看着码头上此起彼伏的火团,崩介敏与艾可失塔如遭雷击。
“快,开炮支援海军,防止明军登陆!”一声历喝将两人惊醒过来。
热兰遮城还在准备,水道口已经开始发炮。
四艘军舰被掀翻,三艘着火,码头上一片透亮,却越发显的水道漆黑一片。
炮声,呼喝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让土著仆从军惶恐不安。
“去,到码头上帮忙扑火!”卖耳怒喝道。
田和斗等人不敢拒绝,拖拖拉拉地往港口走去。
“海军瘫痪了,只能守城。”讹我的面沉如水,恨不得把今日值守官给大卸八块。
“总督无需担心,热兰遮城墙坚固,我们又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和火药,明军绝对打不进来的。
只要消耗到他们受不了,至少可以转危为安。”卖耳说道。
长期通商,郑芝龙不但知道热兰遮城坚固,也知道鹿耳门水道的凶险,所以在南方三十里处的滩头上,一艘福船借着海潮冲到了沙滩上。
船上军兵抓着绳梯下来,冲到岸上刚摆开阵型,黑暗里亮起几个火把。
郭怀一带着一队汉人跑过来,叫道:“军爷,我等奉郑大官人令,前来接应官军登陆。”
施大宣定睛一看,高兴地叫道:“原来是大官儿,我,施大宣。”
“施大哥,没想到是你。”郭怀一打了个招呼,问道:“要我们做什么?兄弟们早等着了。”
“先帮忙铺设栈道,后续还有船来。”施大宣说道。
东番开发不过三十多年,能用的港口都被红夷占据着,为了避开炮火,郑芝龙找了这个野滩头。
为了确保抢滩登陆的顺利,他派死士划着火药船潜入港口实施爆破,自己领着主力堵在了水道外面。
此时天色已亮,望远镜能看到港口里的情况,郑芝龙亲自爬到桅杆上观察敌情。
四艘军舰被冲击波掀翻,三艘着火,被烧的乌漆麻黑,两艘半截身体入水,剩下的七艘船体出现了破洞,正在修补。
“好,待其恢复过来,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东番定矣!”郑芝龙激动地挥了挥拳头,又问道:“敢死队回来多少人?”
“二十二人。”吴六奇回道。
郑芝龙沉默片刻,道:“牺牲者,按约定给抚恤银一百两,并给赏银,告诉兄弟们,我郑芝龙说到做到,绝不会少了一文钱。”
“我代兄弟们多谢督师。”吴六奇说道。
“是我谢兄弟们。”郑芝龙说道:“即便天时地利俱在,没有他们拼命向前,又如何能够偷袭成功?”
三十六艘小船,每船载火药五百斤,由五个水手操纵,虽然全部引爆,却只回来了二十二人。
确实是拿命在拼。
不拼命也不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就在郑芝龙感慨时,一艘快船疾驶而来,带来了步军顺利登陆的消息。
“中秋夜袭,声东击西,大获成功!”郑芝龙得意一笑,继续说道:“上奏殿下,大军已经登陆,月内必取红毛城。”
“督师,会不会太紧了?”吴六奇问道。
“红夷仅仅两千余,我有两万大军,一个月定然能够拿下。”郑芝龙信心十足地说道。
见他如此,吴六奇不好再劝,立刻派人写奏疏发回中枢。
中枢没有中秋节的气氛。
因为徽州城的变故,太子发兵五千,吓得朝臣们瑟瑟发抖。
扬州的天子营对百姓是秋毫无犯,但是对作奸犯科者的行为确实算得上血洗,看模样,徽州也要经历一次血洗。
洗来洗去,受伤的都是士绅豪强,但是朝臣能怎么办呢?
只能说一声“该杀”!
煽动百姓包围官府、阻塞官道、封堵城门,不定一个谋逆之罪已经是格外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