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头貌似有内情。
众人顿时静等着听下文。
老大爷开口问道:“赖大妈,你是想等你的大儿子回来吧?”
矮胖的赖大妈并没有回话,默不作声。
这是没有掌握的情况,街道办的刘干事出言问道:“吴大爷,赖大妈还有个大儿子?”
吴大爷叹气道:“那还是解放前的事情了。”
“我说的话可能伤人,他回不来了。”
一听这话,赖大妈顿时要跳脚,“呸呸呸!你才回不来了。”
“我家冬生一定会回来的!”
吴大爷不以为忤,“不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咒人。”
“我记得那一年是48年,你家冬生有一天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好像也是现在这个时间吧?反正挺冷的。”
赖大妈刻骨铭心的记着,“小雪过后的第五天。”
吴大爷接着说道:“那就相当于是半个月前。”
“我是知道的,冬生那孩子孝顺,他说他在外面吃了饭,实际是他自己饿着肚子没吃,家里那一点点粮食让给了你们吃。”
“天寒地冻还饿着肚子,有多少人死在了街头巷尾,你自己也是亲眼看到了的。”
赖大妈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没见着我家冬生,他肯定没有事。”
吴大爷反问道:“他没事的话,那他能去哪里?他那么孝顺,不说回来看看你,怎么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
赖大妈呜噎着抽泣着,“他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这种情况不是很好处理,一个人心中的念想,就不是简单的用钱财能够完全解决好的。
李子敬移步走到吴大爷身旁,小声询问道:“赖大妈的大儿子读过书么?”
吴大爷回应道:“我记得是高小毕业的。”
“认识字的就好办。”
李子敬接着咳嗽了两声,吸引了正在轻声抹眼泪的赖大妈的注意。
他朗声说道:“十多年杳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能算人不在了,现在只能算是失踪了。”
“但是,赖大妈您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我个人有个小建议,赖大妈您愿意听吗?”
赖大妈也认识李大组长,在街坊四邻里面是有口皆碑的大能人。
没有出声反对,李子敬就当对方同意了,“赖大妈您呢,搬家照常搬家。”
“我们五星食品呢,在这一片也要弄一圈围墙,粉刷石灰、水泥的时候留一个角,很显眼的写清楚你们这些住户都搬去了哪里。”
“街道办和我们五星食品,再做一份登记表格保存起来。”
刘干事接话道:“这些事情做起来简单,三重保险来保证,要是您儿子回来了肯定能找到您。”
李子敬再加码说道:“这么一件新奇的事情,我想《京城晚报》也可能会报道一下。”
“到时候我们会把赖大妈的情况也跟记者讲一讲,要是上了报纸,找一个人就更容易了。”
找到人的希望几乎没有,刘干事不想现在把人忽悠走了,事后变得更为麻烦,“这事能上报纸么?”
李子敬侃侃而谈道:“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建设,到处都有人在搬家,像是从东北搬到西南的,几千公里远。”
“这种不涉及保密的人员去向,多做一些记录可以方便后来的人能找着他们。”
“我们算是开了一个先河,《京城晚报》愿意报道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刘干事赞同道:“确实是挺有可能的。”
李大组长的名声,刘干事平常的为人作风,赖大妈也算是了解的。
她也就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搬!我今天就搬!你们就在我这个院子打井好了。”
刘干事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劝说道:“您先别着急,新房子您还没选好呢,选好了还得装修好了才能入住。”
李子敬也劝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么几天时间了。”
其他人也是纷纷劝说赖大妈,不要着急。
诊所的涂大夫来帮赖大妈检查了下,小扭伤没啥大问题。
赖大妈也向刘干事、邱昌吉和赵队长等人道歉,心里着急了胡乱攀诬好人。
刘干事等人也没有和赖大妈多计较。
事情暂时算是翻篇了。
最反对搬家的人都愿意搬家了,其他反对的人也会更为动摇,对交道口的征迁工作而言算是一个好消息。
五星食品和修建公司打井队的人离开后,各回各的单位。
李子敬回到2号院,留了邱昌吉给大伙通报事情经过,他自己回了办公室。
娄晓娥不想跟人一起挤在会议室,她跑到组长办公室打听。
听完了李子敬的简单讲述,她好奇问道:“你说,那个赖大妈的大儿子还能回来吗?”
李子敬无语道:“你讲的什么胡话呢!她儿子当然是早都死了。”
娄晓娥的同情心比较足,觉得有些惋惜,“真死了啊!我以为你也认为还有活着的希望呢。”
李子敬啧了一声,“不戳穿,给她留点念想而已,估计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的吧。”
娄晓娥还有些想不通,“人死了也有个遗体吧?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李子敬同样不知道原因,随便想了个推测道:“死的人多了,自然是要赶紧处理掉,不然发生了疫病,那就完犊子了。”
“那年头乱兮兮的,没人帮着寻找家属也正常,没什么稀奇的。”
“你家里是很有钱的,你又最受宠,估计你当时用不着忍饥挨饿,不懂外面的难处,解放前的日子比前几年苦多了。”
娄晓娥坦言道:“我刚好要上小学了,我爸不让我们出门,时不时有枪炮的声响,兵荒马乱的我知道,其他的我就不太知道了。”
李子敬给她普及小知识,“普通人每天天还没亮就在粮店门前等着买粮了,连着去三四天也买不到一斤粮食。”
“好些人家是没有钱存隔夜粮的,碰上这样情况的一家人就要饿上三四天了。”
“再加上住的是那种只有三面围墙的房子或者是窝棚什么的,加上天冷,能活着的全靠命硬。”
娄晓娥肯定是信他讲的话,只是疑惑他从哪听来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李子敬给她安排道:“下次有诉苦的会议,你也一起听一听。”
娄晓娥恍然道:“嗯!”
李组长参加的会议多了,各种身体受到伤害的人站出来讲述自身的悲惨经历,让他大为触动。
后人只能从故纸堆里看到一些资料,而有据可查的记录资料其实只是那个年月的一小部分,更多的事情没有记录下来。
没有记录的事情,对于几十、上百年后的人来讲,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或者说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人晓得当年的一些经济情况。
‘48年6月1日,面粉每袋为340万元(法币);6月20日已涨到每袋820万元。’
‘48年12月5日,面粉为180元(金圆券)1袋;12月21日已涨到600元1袋了。’
‘明天的物价,怀着恐惧。’
‘忍受着苦难,希望有一个‘变’。’
有切肤之痛,这才让工人、农民,还有很多原来站在国民谠那一边的教授、学生等人都站到了我们这一边。
这也是很多人没有跟着往南边跑路的原因。
教授一个月的工资只够买半个月的口粮,手里没点美元、黄金、银元这些硬通货的殷实人家,实在是不敢跟着一条路走到黑。
50年4月,这位前辈的日记写的非常实在:
‘经济情形就很乐观了...在这物价稳定的新时代里,我个人也能自给自足了...人是花木,钱是水,有了钱就有精神,我不欠债,就有精神了。’
不夸张的讲,60年前后黑市涨几倍的物价,在解放前的大风大浪面前,连一朵小浪花都算不上。
傍晚。
95号四合院。
阎埠贵和许大茂碰巧一起回到大门口。
许大茂伸手示意阎埠贵先进大门,“三大爷,您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阎埠贵左手臂夹着一个公文包,“你不知道最近在大力精简会议啊!”
“可开可不开的,坚决不开;能够在下面开的,不到上面开;可以合并开的,不单独开;能够分片开的,不要集中开。”
“我们学校的很多会也精简了,我这几天都是这么早回来。”
“倒是你,你今天没去乡下给人放电影?”
许大茂扶着自行车跟在阎埠贵身后,“明天就去。”
阎埠贵说起大院里的事情,“傻柱打算明天在院里发喜糖呢。”
许大茂随口道:“他发他的,我不稀罕他那两颗糖吃。”
阎埠贵笑道:“喜庆的事情嘛!你结婚那天,傻柱不是也给你随礼说好话了。”
许大茂恨声道:“甭提了!”
“那天我喝醉的事情,肯定跟傻柱有关系。”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二门处,阎埠贵不以为然道:“你自己酒量不行,跟傻柱能有什么关系了?”
许大茂现在是没什么不能讲的,“我兑了水的那瓶酒被人掉包了!”
“那天您跟我厂里领导同坐一桌的,您亲眼看到了我那时候是杯杯见底的喝,这种喝法换谁来都顶不住。”
说得这么实在,阎埠贵也就信了,“酒不对劲,你还咣咣的往下喝,你不懂得换瓶酒!”
许大茂也有自己的顾虑,“当着您和我们领导的面,我能说酒不对么?我的酒杯能留底么?不合适!”
“我敢肯定,就是傻柱那个混蛋坑的我,害我喝多了出糗。”
阎埠贵安慰道:“没事,结婚的时候喝多了很正常,我没见哪个新郎官是没喝多的。”
许大茂继续抱怨道:“我好不容易才请到厂里的那几位领导,没把领导陪好,我就在领导面前失分了。”
“您也知道我在厂里的处境不是很好,我就指望着这次跟领导把关系处融洽了。”
阎埠贵听着也觉得傻柱这事做得不地道,“傻柱是挺害人的。”
许大茂强调道:“恁缺德!”
阎埠贵对嘴碎的傻柱向来没有好感,“傻柱马上要结婚了,等他办酒的那天,你也想办法把他灌醉。”
许大茂正在想办法整傻柱,但不会在嘴上留下话柄,“我最近忙着下乡放电影,没空跟他掰扯。”
阎埠贵笑了笑,没有揭穿许大茂的虚伪,看见东厢房的灯光亮着,“子敬今天这么早回来。”
屋檐下堆的全是蜂窝煤,取暖可以随便烧,许大茂羡慕道:“李子敬的日子好过啊。”
阎埠贵以为许大茂说的是饭菜,“估计是他的对象小涂今天要过来看他,他早早回家做好饭菜等着。”
没有以点默契,许大茂懒得废话了,“说起来肚子都饿了,三大爷,我先回后院了。”
阎埠贵也不想在院子里吹冷风,“我也有些饿了要回去吃饭了。”
两人各回各家。
前院东厢房。
李子敬正在写稿子,他没有忽悠赖大妈,他真的准备搞好名册登记。
这年头,好些人换了个地方基本上就是断了联系了,找不着人了。
所以非常强调干部、职工的档案。
档案是单位管理保存,都已经知道要找的人的单位了,也就用不着用查档案的办法找人了。
李子敬这次还打算趁机提建议,鼓励各单位备份花名册,或者说是通讯录。
除了方便联络,还有个更大的用处,伪造档案变得更不容易了。
现在的情况,只要档案里的几个证明人帮着作假,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
有了通讯录花名册,搞核实的调查人员就可以多找一些人问话了。
造假难度飙升。
越多人帮着造假,当事人给出去的费用、人情越多,暴露的风险也越大。
这样做了,冒名顶替之类的行为,不能说绝对没有了,但是那些胆子小一些的人就不太敢干、不太敢配合了。
李组长正琢磨稿子的措辞。
秦淮茹下班回来了。
她在前院院子里踌躇了两下,还是决定找李子敬咨询更有准数。
“子敬,在忙么?”
李子敬回应道:“没忙呢,秦姐你进来吧。”
秦淮茹掀开厚实的布帘,又推开房门,“还是你家暖和。”
李子敬把稿子收拾好,“我平常没做饭,节省下那么多煤,就是为了冬天能更暖和点。”
秦淮茹笑盈盈道:“听说你的办公室也没有取暖。”
“我在办公室呆的时间不多。秦姐,你是有事找我吧?”李子敬直接问道。
====
插图1:让物价回到48年...唉!
====
插图2:不同时间的法币发行数量。
金圆券的更猛,在10个月的时间里,从20亿涨到了130万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