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狐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深处，胡翘翘的视线才终于收回。

她眼圈还微红，整个人却轻松了不少。

一直以来，未知的过去，如一块大石沉沉压在心头，今夜挪开，让她心中一松。

两人没有用法术返回，而是十指相扣，沿着蜿蜒的小路，缓步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胡翘翘一转念，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向陈子均，“相公，我有个问题。”

“嗯？”

“我刚才看到它们有的有好几条尾巴，三姑奶奶甚至有六条呢！为什么我只有一条呀？”

陈子均笑了一声，解释道，“你们涂山狐的天赋神通，原本是每过一次雷劫，就能多生出一条尾巴来，度过十次雷劫，便可成为九尾天狐。但你失去记忆之后，修炼之法也一并忘记了，自然练不出九条尾巴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现在修炼的太阴感应诀，若是能修炼到大成，便能化身为心月狐，实力也丝毫不逊色于九尾天狐。”

“哦~”胡翘翘拖长了尾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幻想了一下自己身后拖着九条尾巴的场景，顿时浑身一抖，连忙摇头，“九条尾巴看着好麻烦啊，还是一条好！”

夜色渐深，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偶尔响起。

继续往前走着，胡翘翘又开口问道，“相公，那你的养父母……也能用那个什么造化玉莲复活吗？”

陈子均的眸光微微一滞，缓慢摇了下头，“不能了。他们的魂魄和肉身都已消散，无法再复活。”

听到这话，胡翘翘的心揪了一下。

她轻轻地抓紧了陈子均的手，小声道：“那……在这个世上，相公真的只有我一个亲人啦？”

陈子均低头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嗯。”

胡翘翘抿了下唇，忽然停下来，然后投进他怀里，手臂紧紧地搂着他，如发誓般地说，“没关系的，相公，翘翘会对你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好。”

陈子均颔首，“嗯，我相信。”

“而且……以后相公还会有其它亲人的。”

“什么？”陈子均一怔。。

胡翘翘清了下嗓子，小声道：“等我和相公生了小宝宝，他们就是相公的亲人了呀……”

陈子均挑眉，“小宝宝？”

胡翘翘看着他，一脸憧憬，“相公和我以后肯定要生宝宝的嘛，不是吗？”

陈子均笑了，说：“是啊，不过，现在讨论这个，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胡翘翘的眼珠子转了一圈。

也对呀，若相公是凡人，这时候讨论生儿育女，倒也还算适时。

但现在她已经知道，相公不是凡人，何必这么急着要个小孩子来破坏自己和相公的二人世界呢？

反正、反正她和相公的寿命还长得很，小宝宝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想到这里，她便将生孩子的事抛之脑后，转而好奇地问道：“对了，相公，那用大罗周天星盘对付你的人到底是谁啊？”

陈子均抬起眼皮，眸光沉沉地望向夜空的繁星，片刻后，才叹了口气。

“嗯，这又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最开始的时候，天地还是太初状态……”

“什么叫太初？”她又问。

陈子均解释道：““太，初始也，元气始萌，谓之太初，言其气广大，能为万物之始本，故名太初。也就是万物尚未诞生，只有原始之气的时候，现在懂了吗？”

胡翘翘思考了会儿，迟疑地点头。

陈子均继续说道：“后来，原始之气分化成两种，一种是混沌之气，一种是秩序之气。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两种原始之气都诞生了灵智……”

“其中混沌之气变成的，就是之前和我们一起从地球回来的那家伙，它掌握着混沌的力量，可以将万物、包括这片天地都回归到混沌本源状态。不过，如果它使用太多的混沌之力，很容易让自己也回复到混沌本源状态，所以，它一般会将自己的力量重重封印起来，轻易不会解开。”

若不是这样，那家伙要对付起来，其实也挺棘手。

“另一个，你见到的那持有大罗周天星盘的灰发人，它就是那团秩序之气的化身，它掌控秩序之力，创造轮回，这世间万物的运行都在它的控制之下，各司其职……”

顿了顿，陈子均缓缓吐出一句话，“人类一般称呼它做，天道。”

“天、天道？”

胡翘翘张口结舌，小脑袋里嗡鸣不已。

怎么？上次她见到的那灰发人，竟是天道？她、她竟亲眼见到了一个神明，甚至，还对对方很不客气地出言不逊！

胡翘翘倒吸一口凉气，一脸震惊地赞叹道：“那相公之前还说，你比天道更厉害？”

“倒也不一定，”陈子均嘴角微微勾起，强行谦虚道：“主要是天道其实并不擅长战斗，他的秩序之力，都是用在维持着世界运转之上。而我融合了魔神残魂，所以真的较量起来，应该还是我的赢面应该大一些。”

等等，它为什么又要用大罗周天星盘对付相公呢？

一想到这里，小狐狸的背上刷地一凉，汗毛都竖了起来，立即开口问了出来。

”他之所以要对付我，应该还是因为我体内的魔神魂魄的缘故……“陈子均缓缓道，”当初的神魔之战，陨落了不少神明，凡人也死伤惨重，堪称滔天浩劫，天道对魔族深恶痛绝，也十分忌惮，担心魔族死灰复燃。”

听到这儿，胡翘翘突然沉默了，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轻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怎么了？”陈子均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胡翘翘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不安，“我突然感觉相公离我好遥远……我这一生可能也无法达到你这样的实力，永远只能让相公保护我……可是，我也想和相公一起并肩作战，保护相公，哪怕只能帮上一点点忙也可以……”

她不在乎相公是什么，魔神魂魄也好，洛书器灵也罢，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的相公，是她认定要携手一生的人。无论谁想伤害相公，她都不允许。

可是，一想到那些可能的敌人……

她就觉得自己弱小得像只蚂蚁，除了拖相公的后腿，啥也干不了，好没用啊……

陈子均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娘子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拥有河图，等炼化它，恢复神力，就会比现在强大很多。”

听到这话，小狐狸立即重焕斗志，握紧拳头，目光明亮，热血澎湃。

“嗯！从明天开始，我要专心炼化河图，一天至少修炼八个时辰，然后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保护相公！“

陈子均笑了，“一天修炼八个时辰？还至少？娘子定的标准会不会太高了？”

她能坚持四个时辰，都算罕见了。

胡翘翘迟疑了下，也感觉颇有些难度，便退而求其次地道，“那……那就改成七个时辰吧。”

“真的？”

“要不……要不六个时辰吧，就六个，不能再少了！”

“哈哈哈哈……”

……

回到客栈，胡翘翘说做就做，立即拿出了河图，开始专心炼化。

陈子均坐在一旁，一边替她护法，一边思索。

实际上，他方才所说，天道对付他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只是更深层的原因，他也不过是在猜测，更无法对胡翘翘明言，否则她一定会担心之极。

原因也很简单，数万年前，他还在伏羲手中时，和天道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因此，他已经确定，那次在白蛇妖处，他察觉到的那熟悉的气息，必然来自天道。

那一次，天道八成是为了确定他的真实身份而来。

而在那次见面中，他并没有感觉到太多敌意，所以，他才放松了警惕，并未太过防备对方。

可后来，对方为什么又突然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动用大罗周天星盘来对付自己呢？

思来想去，必然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而让对方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之事……

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转变，似乎是因他去了兰若寺之后……

难道，是和兰若寺的那黑山老妖有关？

陈子均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对他来说，黑山老妖不足为惧，但黑山老妖是为人类的魔性凝聚而成，所以只要还有人类存在，过些时日，它又会重新凝聚出来，无法根除，所以也只能用阵法将其镇压，防止其逃逸到人间作乱……

陈子均思考了会儿，终于做出决定。

而后才收回思绪，看向了胡翘翘。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胡翘翘也真如她自己所说，认认真真地修炼了一整夜。

如今她已是魂宫境的大妖，睡眠对她来说，不过可有可无之事。

虽然一夜苦修，只让河图的炼化进度前进了一小丝，但小狐狸并未泄气，而是意气风发地鼓励自己：“相公说过，即便是鸡小容易吃亏，只要一步一步的慢慢走，也能走上千里，每天只能炼化一点点不要紧，日积月累，总有一天，我能将河图炼化完！”

陈子均听到她的话，有些茫然地问道，“什么鸡小容易吃亏，慢慢走上千里？我何时说过这话了？”

“怎么没说过了？”胡翘翘一脸认真地道，“相公说过的每一句话，翘翘都记得的！”

“……你将我的原话重复一遍。”

“就是，什么鸡什么亏步，可以至千里……”

陈子均更迷茫了。

他说过这种话？

在口中反复念叨了几遍之后，他忽地恍然。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是不是这个？”

“对对对！”胡翘翘用力点头，“就是这个！咦，不是‘鸡吃亏步’吗？”

陈子均：“……”

他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忍着笑，“什么鸡吃亏步，胡说八道！”

“不是’吗？”胡翘翘困惑。

“笨娘子，平时让你多看书了。”陈子均叹了口气，用手指在空中虚虚比划，“不积跬步”几个字，便出现在了空中，“是这个“积”，这个“跬”，不是鸡和吃亏，读音也不一样……”

“哦……翘翘记住了。”

胡翘翘嘻嘻一笑，伸了个懒腰后，扭头看了看明亮的窗外，问：“相公，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是不是要离开金华县了？”

陈子均摇摇头：“今天还要去一个地方，等去完了，我们再走。”

“什么地方？”

“兰若寺。”

他打算再去兰若寺一趟，将阵法加固些，再设个禁制。

这样一来，即便黑山老妖真的突破了那阵法，他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话音刚落，忽地见到胡翘翘的小脸上露出了天崩地裂般的表情，而后，一双妙目中带着幽怨哀怨和埋怨，忧忧伤伤地开口，“相公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难道，你觉得不能白来一次金华县，想去见识一下那里的美貌女阴魂吗？“

陈子均呆了呆，这才忆起刚到金华县时，两人曾听到的那些有关兰若寺的香艳传闻。

于是，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想哪儿去了？”

“不然，相公为什么要去兰若寺……”

“自然是有正事要做。”

“什么事？”

她打破沙锅问到底。

陈子均笑了，拧了她脸一把，“待会儿你同我一起去就知道了。”

等胡翘翘略作收拾，两人和小青一同吃了早饭，陈子均便让小青留在客栈中等待，他则是带着胡翘翘，以传送神通来到了兰若寺的附近。

白昼，又是清晨，这兰若寺反而无人来到，越发显得荒寂。

陈子均一边领着胡翘翘朝不远处的寺门走去，一边也为她讲了兰若寺荒败的原因、其中的阵法、黑山老妖的存在，以及那些女阴魂的由来。

说完时，两人已来到了兰若寺的深处。

胡翘翘忽地停住了脚步，视线若有所思的飘向了陈子均，“所以，相公上次说要拜访旧友，其实是一个人来兰若寺？“

陈子均摸了摸鼻子，略有尴尬地回答，“……没错。”

“哼！我又被你骗了！”她眯起眸子，小拳头握紧，佯做凶恶，“老实交代，相公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快点，全部都从实招来！”

陈子均思索了会儿，”没有……“

“什么没有，是没有其它瞒着我的吗？”胡翘翘哼了一声。

陈子均迅速的回答，“是太多了，没有办法全部招来啊！”

“坏相公！”胡翘翘娇嗔一声，扑到陈子均身上，一对儿粉拳高举起，轻落下地捶打着他，“坏死了！”

陈子均勾起嘴角，很配合地“哎呀哎呀“叫着，“娘子手下留情，我知错了！”

夫妻俩正打闹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飞了过来，落在了不远处。

那黑影飘忽落地，露出了聂小倩美艳的面容。

她一眼瞧见陈子均，苍白的脸上顿时覆盖了激动狂喜，脱口而出：“恩公，你没事了？！”

话刚出口，她的目光落在了陈子均身旁的胡翘翘身上，顿时呼吸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

好漂亮……

她是恩公的什么人？

陈子均微微点头，扭头对胡翘翘道，“娘子，她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树妖，聂小倩。”

聂小倩的心微微沉了两分。。

数百年前，她初遇恩公时，他还是孑然一人，不久前的重逢，恩公也未提及他已有家室，所以她一直还以为……

此刻一听到“娘子“两字，她心中忽然便涌出一股异样的酸楚之意。

唉，不过，恩公的娘子生得可真漂亮……

即便她一贯自认美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对方的面前仍要失色几分。

而且，那眉眼之间，又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纯真之感。

难怪、难怪恩公会喜欢她……

胡翘翘也是好奇地打量着聂小倩，开口道：“聂姑娘，你好。”

之前，陈子均提过兰若寺里有个千年树精，她还以为会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或老太婆，脑子里甚至浮现出童爷爷那慈眉善目的模样。

结果眼前这位，竟是个美貌姑娘，一袭黑裙，更有种冷艳神秘之感。

二女的目光交汇，视线相撞，聂小倩下意识地微错开了脸，闪躲着胡翘翘的目光，垂眸轻声道，“见过娘子，娘子直接叫我小倩即可。”

胡翘翘微微皱眉。

怪了，这树妖，怎么似乎不太敢和她对视呀？

而且方才对方一见到相公时，就一脸惊喜，怎么看到自己后，脸色就一下变难看了呢？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

小脑袋儿平时有些迟钝，也不怎么爱使用，但是一遇到关于陈子均的事儿，它就格外的灵活和敏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