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算合情合理的原因?
由于自身疏忽和怠慢,导致不得不跟“开学前熬夜补作业的小学/初中/高中生般”狂补素材么?
笑容瞬间在李子安的面部消失,看好戏的心情荡然无存,他听见自己上下牙碰撞的声音。
“啊……这件事情、我……这个……”
林无攸停在原地,就那么静静地注视他。
躲在云层后的月亮忽然探出头,清亮的月光如薄纱般将他笼罩住,模糊了面部更加细致的表情,只剩下一具看似无悲无喜的躯壳。
原本想躲开老大被质问现场的摄影师本能举起镜头,将这一幕完整地录制下来。
与那双冷淡眼眸对视不过三秒钟,李子安狼狈不堪地避开。
“我……我犯了个巨大的错误,”他盯着皮鞋被踢开的尖端低声呢喃,这原本是双上档次的皮鞋,可皮料破损后便成为不太值钱的玩意,“由于我玩忽职守,漏掉了对林导的采访,现在、现在台里跟我要素材,我、我拿不出来,只能、只能……”
这段坦白他说得磕磕绊绊,花了好长时间才说完。
话音落定,他又开始忐忑不安地等待林无攸的反应,李子安不敢抬头看林无攸的表情,他是如此恐惧于那张鲜有变化、大多数时候只有礼貌微笑的面孔。
于是,他只能竖起耳朵倾听,这种全身官感只集中在一处的感觉很折磨人。
胸前中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强烈到好似要直接破开胸膛,于空气中微微颤抖。
这一刻,他也终于敢确定,所谓的“靠运气”拿奖杯全都是狗屎套话,是那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传出来的瞎话。
林无攸是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家伙,只是在用好好先生的外壳进行伪装。
若非他没有那么可怕的手段和策略,又怎么会用一个眼神将自己吓成这样?!
恐怖如斯!
幸亏林无攸不知晓李子安内心的逼逼赖赖,不然他一定会比对方叫得更加大声。
究竟是谁可怕,究竟是谁不要脸?
他知道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但潦草到记者漏掉忘记采访,在凌晨两点十五分钟突袭,这潦草得过分了些!
怪不得他一直是纳闷,总感觉本次参赛少了点什么东西,却始终说不出具体内容,原来是缺少了记者和官方媒体的采访。
他甚至有种本能的直觉,若非自己拿到这尊金棕榈,哪怕他飞回国内、站在那片爱得深沉的土地上,也无法接到这份迟来的采访。
林无攸大多数时候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那只是些虫豸的呢喃。
可别人不拿他当回事,他也没有凑上去硬要别人打脸的下贱习惯。
“李记者,今日的采访不必做。夜深了,大家都请回。”
话音未落,林无攸已经率先转身离开。
李子安想过很多种可能,这也是他预料到的一种。
到底是他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人家有脾气、要发泄怒火也是理所当然。
但他却也有一招压箱底的回应方式。
李子安忙不迭地追上去,为了避免让林无攸恼怒,他略略落在林无攸身后,忙声讲道:“林导,我知道您心里有火,你对我、对我们团队随便发泄,我们保证不会还手,可这份采访是要传回台内去的,是要放给大众看的,您赌气归赌气,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呀。”
他的思维逻辑很简单,他不是单纯的记者,他的背后是总台。
林无攸不给他面子可以,林无攸不给总台面子,这便是林无攸不对劲。
有些人不会讲话,正常人劝解让对象舒心,不正常人劝解让对象闹心。
林无攸听到这句话疑似是关怀、听上去却像极了威胁的话,那叫个恼火。
他猛然停脚,微微侧头,不冷不淡地反问:
“李记者,你恐怕弄错一件事,”他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前途和成就不取决于你的采访或报道,我的奖杯不会因为你不报道而不存在,我的荣耀更不会因你的忽略而消失。”
“人无法凭自身左右客观存在的事物,”他轻轻前倾身体,手臂轻轻摁住李子安,语气很淡却冻得李子安彻底寒冷,“弱者的威胁对强者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更别提还是你这种狐假虎威的弱者。”
林无攸推开李子安,拍拍被弄脏的手掌心,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里存在个现实问题,林无攸是电影导演,李子安是电视台记者。
双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
别说李子安拿总台出来说事,他就是拿总局出来说事,林无攸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总局封杀,直接封,不需要询问任何的意见;总台封杀……什么原因?
哦,因为自己太争气了,石破天惊地拿到尊奖杯,打破了你们废物记者的预料,现在凌晨两点半记者跑来补救,被拒绝后开始各种威胁。
这理由任谁听了都挺无语,总台有多大的脸能说出这件事情,又有多大的脸能做出这件事?
哪怕他们真那么做了,林无攸也完全不怂。
他李子安有后台,林无攸也有后台。
在办砸事的记者和才拿奖的导演间,那群清汤大老爷会向着谁?
林无攸不会主动欺负别人,也绝不任由别人欺负。
你不给我面子,我又何必给你面子。
至于总台撤掉《爱》所有报道……
无所谓,他们如果真敢为了小记者的失误壮士断腕的话,林无攸很能竖起大拇指,敬他们一句勇士。
还是那句话,第二尊金棕榈就在那里,记者不采访、新闻不报道,它仍旧存在。
荣耀不会因为某些人的密而不发而消失。
林无攸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这群小人在背后蛐蛐。
些许怒火被夜风吹散,月光晃得林无攸睡眼惺忪。
走回酒店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四十五分。
啪嗒——酒店的射灯被打开,林无攸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又扯开紧缚一晚上的领带,直接将身体摔在床铺上。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甚至没有冒出第二个念头,周公已经一把薅他过去下棋。
林无攸幸福酣睡,李子安却跪在沙滩上捶地。
“我死定了……”他捂脸崩溃,“我绝对死定了……怎么办……怎么办……”
摄影机关掉机器,主动向后退,他可不愿意掺和关系户和大导演之间的官司,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录音师同样不想掺和,作为燕影出身的学院派,他不可能支持不占理的小组长,但直接替林无攸说话又担心被记恨。
这俩人压低存在感,恨不得压根不在现场。
夜风呼啸,吹得李子安的哭声像是鬼怪在呜咽。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