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林无攸再次送走杰瑞。

比起来时的忧心忡忡，杰瑞走是愁云密布。

他甚至特意将凯特拉到一旁叮嘱。

“这是我最后一次保你，如果下回林还是哪怕付违约金也要开除你，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做得了。”

凯特连忙点头：“我向你保证，这样的乌龙不会出现第二次。”

“……再出现第二次，你就先杀了我，然后再给我打电话。”杰瑞放下这句绝望无比的话，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待，麻溜地提桶跑路。

哪怕有杰瑞的保证，凯特仍然很担心，好在她听见了林无攸的正式通知。

“明日这场戏重拍，”林无攸着重点了下不靠谱的成员，“凯特，别再碰任何会导致你晕船的药物，当然也别让我看见你因为晕船影响到拍摄。”

凯特忙不迭地点头，林无攸却没工夫跟她浪费时间，忙着在本日最后的时间段搞定配角的一幕。

毕竟与之前的疯狂加班不同，现在工会隔三差五就会跑来监督，一旦他有任何加班倾向，便会得到这群家伙的黄牌警告。

这是群不够人性的家伙，没有听说过什么叫“996是福报”么？

……好吧，哪怕工作狂如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会觉得由衷的心虚，好似祖宗都在底下疯狂地戳他的后脊梁骨，并发出致命的威胁——你也想被挂路灯么？

林无攸当然不想，遂乖乖在预定时间内搞定工作。

如果有搞不定的工作该怎么办？

拖到明天再办。

如果明天也办不完呢？

拖到后天再办。

反正工会说不允许加班，林无攸便坚决不会加班。

工作结束，林无攸打道回府，傅文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头。

作为被从国内带来的成员中的一位，与其他有多个技能、被间歇安插进各个部门的的同事不同，只点亮单一后期剪辑技能的傅文成被迫承担起众人的联络工作，是林无攸与其他成员之中的沟通桥梁。

这种形容听上去很美好，实际上还是那个老位置——林无攸的（首席）小弟。

“BOSS，杰瑞到底许诺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答应留凯特下来？”傅文成小跑着跟上，同时问出最困惑、最不能理解的一点，“这要是放在国内，哪怕凭着要赔钱，您也会踹凯特出局。”

林无攸跨进酒店的旋转门，又摁亮VIP电梯的上行键。

在等待电梯抵达的过程中，他用母语轻声回答。

“但我没有在国内，这个剧组也并非我一人说了算。”

到哪个山头说哪个山头的话，他独资或跟中影合资的电影，他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随着心意行动。

但这里是好莱坞。

饶是他压得住杰瑞，也要适当性地考虑给对方点面子。

事情不能做绝，一旦做死便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这些话哄哄别人可以，哄傅文成绝对不行，“说得就好似您从未任性过似的。”

论起任性与一意孤行的程度，自家BOSS认第二，国内导演无人敢认第一。

信林无攸口中的“要顾全大局”，不如信他忽然间成为虔诚教徒，决定为了某个不存在的上帝贡献一生。

“叮咚——”

电梯来了，浅金色的门扉缓缓打开，林无攸也缓缓露出笑容。

“杰瑞答应在去工业光魔时只带我们的人。”

原定是插一点点的人去偷学，现在是拉着所有人抄家。

林无攸已经开始幻想技术到手要如何使用，但不管如何使用，那一定会是非常美妙的未来。

他爱前沿技术！！

傅文成不想打破BOSS的幻想，但他不得不说出个非常严肃的现状。

“我们的人是指公司里的家伙么？可……咱们公司本身便没有多少人从事特效的研究，唯二两个专业人士也属于三流混子……BOSS，你确实能带人去抄家，但能抄到多少真说不定啊！毕竟对于不懂的人而言，高等函数和微积分的最大区别是没有任何区别。”

电梯门关上了，林无攸没有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浅金色门上的模糊人影，露出个惨淡笑容。

“我什么都算到了，却忘记算这年月人才储备没那么充足。”

这回属于他搬起石头打自己的的脚。

不行，得赶紧抓一下这方面的人才，赶在进行后期特效之前搞定。

林无攸熬了一夜没睡，一直在考虑从哪儿薅高端人才的羊毛。

然后可以被薅毛的那只“羊”主动送上门来。

“早上好。”

林无攸推开房门，看到莱恩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外打招呼。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杰瑞连夜call我，希望我可以飞来加勒比看看你。”莱恩优雅回答，“他好像认为友人可以平复你的怒火。”

这点林无攸倒是无法反驳，可很快他又听到莱恩咬牙切齿地说，“但他没有想到一件事情，我的心情并不好，甚至非常糟糕！所以，我不准备劝你，反而想让你该干什么干什么，用不着顾忌任何事！”

“……”

林无攸主动让出一条进门的路。

“尽管很高兴听到你如此支持我，但我还是想听你说说这么决定的理由，不如你进屋坐一会儿，等我结束拍摄后再聊这件事情？”

莱恩优雅拒绝，只是拒绝的内容与林无攸想象的不同。

“我放下公文包放下，跟你去剧组一趟，你应该不介意我围观拍摄吧？我还没有看过你拍电影时候的样子。”

林无攸当然不介意，但鉴于莱恩连夜飞来，他还是认为对方该躺下来休息会儿，毕竟才合作没有两天，他不想失去自己可靠的合作伙伴。

舍不得莱恩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鱼龙混杂的好莱坞，找个像莱恩这么好薅毛的家伙不容易，高端人士还没有薅来，他可不能先撒手人寰，怪可惜的。

……总感觉这么一想，他可真是个混账羔啊！

短暂自我谴责后，林无攸领着莱恩来到剧组。

此刻的剧组成员们严阵以待，用“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的方式祈祷本日的拍摄可以安然结束，在看到莱恩的那刻，他们以为这是迪士尼派来的高层，然后才知道对方是林无攸的合作伙伴。

“梅林的破裤衩子，林居然还能有朋友？”德普忍不住发出一股魔法味极重的感叹。

奥兰多听到这句话后幽幽感叹，“在精灵王子面前提梅林多少有点不合适，你哪怕改成甘道夫的破拐杖或破袍子都行。”

梅林的XXXX是《哈利·波特》中的人物经常使用的口头禅。

而甘道夫是《魔戒》中白袍法师的名字。

两个IP本来没有任何竞争关系，直到双方连续两年在争夺北美票房冠军的名单上出现，并且属于“今年它位列第一名，明年对手同样位列第一”。

战事很焦灼，演员们也被裹挟着拥有了些斗争欲。

在“A”or“B”的选择中，德普选择了“C”，“我希望之后大家可以说，杰克船长的破裤衩子。”他优雅但略显疯癫地欠身，“当然，杰克船长的大金牙也完全可以。”

奥兰多：“……我选择杰克船长的黑珍珠号。”

“不！”德普立刻跳到他身前，语气急迫地否认，“那个美人是我的，是属于杰克船长的，没有人可以碰它，没有人！”

奥兰多怔怔地看着辞严义正拒绝的德普。

“你……你该不会被……”他扶住太阳穴，“林究竟是什么魔鬼？他竟然把德普逼得入戏了！这才开拍多少时间？！”

他没有敢打破这种疯疯癫癫的入戏，只是忙不迭向后退了两步。

“当然，黑珍珠号只会是杰克船长的！”

在这一日的拍摄中，林无攸诧异地发现原本磨合就不错、只是缺乏点灵性的德普彻底入戏，他将杰克船长表现得入木三分，一言一句都极具角色的个性魅力。

“哇，简直太棒了，”他看着监控器上的模糊人影感叹，“德普继续保持下去，这个角色或许会成为他值得铭记的重要角色！”

倒在沙滩椅上休息的莱恩闻言后起身看了眼，德普正在疯癫却不失理智的表演，那种混合着大西洋放荡海风的气质既新奇又具有魅力。

他也同样放下断言。

“德普会凭借此角色爆火的。”

一般来说，这句话会有前提条件，如果影片质量并不差劲的话，但鉴于这是林无攸拍摄的影片，他认为不需要加上任何限定词。

林无攸绝不可能失败。

莱恩对他的信心比对自己的信心还要足。

“所以，你究竟碰到了什么问题？”

拍摄结束，两人窝在酒店里，各自端上一杯酒，林无攸说出困扰他足足一天的问题。

在沉默了四五分钟，干掉快半杯的酒水后，莱恩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他甚至没敢看林无攸的眼睛。

“……《致命ID》的票房没有过亿。”

“……”

没有听到林无攸的任何回复，莱恩慌了慌又赶忙追加解释。

“这完全是哥伦比亚影业操作不当，如果他们愿意在前期开展宣传，九千三百万的票房基础极有可能突破一亿！我们在开画四天左右才进行大规模地广告铺放，这极大程度地影响到最终的成绩，我难辞其咎。”

林无攸：“……你会被这件事情困扰才是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

莱恩茫然无措地抬头。

却见林无攸哭笑不得地摁住太阳穴。

“说句实在话，我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让《致命ID》票房过亿，没有市场基础的导演、没有强号召力的演员，它甚至是个龙国拍摄的悬疑片，无论哪一点，哪怕我对自我的信心强到一定程度，我仍旧会认为指望它票房过亿很离谱。”

“可《卧虎藏龙》做到了！”莱恩大声说，又压低声音，“《卧虎藏龙》能做到，《致命ID》为什么做不到？明明悬疑片比武打片更具有市场。”

林无攸真要笑喷了，他碰了下莱恩的杯子，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摇晃。

“你还没有喝醉，怎么就开始说梦话？武打片市场不好么？奥斯卡不值钱么？这俩玩意加在一起便值五千万，更别提这是一部为外国人特意定制的武打片，核心是完全西方式的处理，它更加容易被北美市场所接受。”

之后他还专业角度给莱恩分析下《卧虎藏龙》能成功的几大要素，可显而易见莱恩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哦不，他听进去了一件事——奥斯卡很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