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燕影的学生是如何被兴奋的教授们折磨得昏天黑地，圈内其他的相关人士的心情不比他们好多少。

在继获得提名破防后，张和平又一次面对获奖破防。

而这一回儿决不能怪张和平。

以他的本意来说，他不关注奥斯卡的最终结果，林无攸获奖不获奖，反正跟他没有关系。

因为张义谋获不了奖，任何其他人的获奖对他而言都是放屁。

除了让他心情郁闷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可他愿意放过自己，媒体却不愿意放过他。

这里的媒体特指“央视”。

早上，张和平打开新闻频道看新闻，然后措不及防地对上了林无攸那张恬不知耻的脸蛋，还被记者再次科普了下——“林导是获得了三项提名，不光光只有个最佳外语片”。

你猜他为什么不笑？是因为不笑么？

恭喜你答对了！

他确实笑不出来。

以《英雄》质量水平哪怕提名不了最佳外语片，其他与画面相关的小奖还是可以张望一下……如果海外发行商让它如约上映的话。

在看到《爱》入围其他奖项的时候，张和平马上意识到《英雄》的海外发行商极有可能骗了自己，隐瞒了一些事实真相。

他打电话过去追问，又拿《爱》作为例子逼迫，这才听到对方说出了参选奥斯卡其他项目的规则。

张和平当时的心不是哇凉哇凉的，是拔凉拔凉的。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傻逼！

哪怕发行商保证明天或后天一定会上映，奥斯卡还是能继续张望，张和平虽然狂傲一些，但他没有蠢到会被这么傻逼话术骗过去。

今年的《英雄》势头高涨都不能在《奥斯卡》留下一席之地，明年后年《英雄》都凉得不能再凉了，看人下菜碟的奥斯卡还能上《英雄》吃上一口饭？！

别开玩笑了！

在确定《英雄》再无任何勾搭奥斯卡的可能性之后，他甚至想将奥斯卡短暂踢出自己的生活。

然后，新闻频道的整点新闻便给了他个暴击。

特别是海外的采访结束，那对男女主持人还是叭叭地吹捧林无攸，张和平更加绷不住了。

他牛逼不牛逼，我不比你们清楚么？用不着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大家都没有失忆。

张和平吃饭吃到一半，直接摔门而去。

让他庆幸的是，奥斯卡终究不算热门项目，他早上去跑项目没有听到太多人喋喋不休的提及。

……也有可能是要避讳身为失败者的《英雄》剧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张和平都短暂获得了一上午的清净，直到他打出租回新世纪公司，听见电台里的主持人又一次开始叭叭。

“今日是第75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公布现场，我国的年轻导演林无攸三提两中，不光帮剧组拿下一尊奥斯卡小金人，也为自己赢得一尊最佳原创剧本奖的小金人，战绩颇为不俗。

目前燕影的校门外已经挂上庆贺横幅，整个学校都在为这名还没有毕业的本科学生骄傲。”

张和平听着电台女主持人无节操地吹捧，刚想让司机关掉广播，却听到对方先一步说：

“真是少年英才，听说那孩子至今还没有过二十一岁生日，我二十一岁的时候还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整天在街上乱跑，我们那时候偷偷看好莱坞的影片，当时还是上译制作的版本，什么《神枪手佐罗》啊、《乱世佳人》啊，还有好些西部牛仔片。

当然怎么敢想龙国电影也能站在奥斯卡的颁奖台上，跟以前咱们看的译制片同台竞争，哈哈哈……时代真是不同了，不过恐怕也只有当下的时代才能培养出这么不一般的天才。

我以前总听那些大人物们讲，千禧年是新世纪。可新在哪里呢？咱们也不懂，还是老一套的玩意，可我今天听到这新闻顿时感觉不一样啦，多新鲜呀！二十一岁的天才，换了咱们这时代，哪里还能再出？”

司机师傅说得真情实感，张和平听得只想吐血。

够了，可以了，不需要再往他的心上插刀子了。

那是一颗心不是块石头，早上你砸一下、中午你捅一下，晚上你们又要干什么？

摁头让他围观林无攸的幸福生活么？

张和平很想下车跑，鉴于方圆百里没有什么公交点，也很难打到出租车，他硬生生在司机的吹捧声中坐到了新世纪电影公司的门口。

他逃跑般地下了出租车，一溜烟地跑进公司会议室。

这口气方才喘匀，会议室的大门又被敲响。

张义谋走了进来，表情很是诧异。

“你在里面？我还以为你出去谈项目了。”

张和平本可以好言好语地回应，但他想到从早上到现在受到的耻辱，整个人都炸了毛。

“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张义谋！那个愣头青已经站在你的脖子上撒尿，你就一点也不愤怒么？一点也不生气么？！你是什么菩萨托生的大善人么？！啊！”

他边冲张义谋大吼，边砰砰砰地狂敲桌子。

张义谋被他的愤怒搞得摸不到头脑，“我、我为什么要愤怒？出了什么大事？”

“你不知道？”张和平反问。

张义谋：“我该知道什么？”

比起从自己口中说出那个消息，张和平选择让张义谋承受他所受到的重创，他看下手表确定此刻是《午间新闻》的时间点，于是果断带张义谋去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视机让他去瞧。

也是碰了巧，央视1台正好在播放这条消息。

“半个小时前，燕京时间的十一点半，我国优秀导演林无攸先生获得本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和最佳原创剧本奖，这是国内导演首次获得奥斯卡的小金人。

林导在获奖感言上感谢了抚养他长大的父母、培育他专业技能的老师，以及龙国电影圈，接下来请看详细内容——”

电视切进两段获奖感言的画面，林无攸站在那座朝思暮想的颁奖台上，捧着小金人轻巧发言。

【“……但这个奖杯绝不属于我一个人……它是龙国电影人们一致努力的结果，是他们在背后支撑，是龙国电影几十年发展……”

“最后这句话请允许我用母语来说——龙国人，必胜！”】

【“……希望每个朋友不要恐惧变老、不要恐惧爱情、不要害怕去接受这个世界，愿所有人都如花朵般绚烂绽放。”】

新闻重新切给主持人。

“没错，正是龙国电影人多年来的勉力前行，正是我们一代又一代电影人的坚守与共，才会有今日的奥斯卡，更会有明日的奥斯卡。”

“下一条新闻仍旧跟牵动万千市民心怀的传染病有关，目前燕京各大医院已经进入排查——”

电视咔嚓被切断。

张和平面无表情地回头，张义谋放下遥控器。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对视。

张和平：“现在你有没有想说的？”

“他做得很好，哪怕是我也未必会有他更好。”张义谋淡定回复，他甚至还安慰张和平，“《英雄》不是奥斯卡喜欢的内容，比不上《爱》深沉厚重，外加今天又是反战之年，《英雄》确实不够讨喜，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卧虎藏龙》和《爱》的运气。和平，看开点。”

“看开？我怎么看开？以前你才是国内一等一的国际大导，柏林是你、威尼斯是你、戛纳也是你，现在呢？这些风头都被个毛头小子抢去了！”张和平使劲拍打胸口，“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咽不下去！！”

张义谋此刻开始反问：“那你希望我做什么？现在继续去拍文艺片么？放着《十面埋伏》的剧本不要了？是你说商业片是市场的潮流，是大众的倾向，我们这才在《英雄》结束后又开了《十面埋伏》，你要改变这句话么？”

“我……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尝到商业片甜头的张和平肯定不愿意放手，比起文艺片要跟国外各大片商勾心斗角，国内影迷的票钱容易收割得多，张义谋这些年在海外闯下的赫赫有名都能转化为有效金钱，让他放弃这些钱财太难了。

张和平企图找到个平衡：“要不然你别去搞什么歌剧晚会开幕式了，《图兰朵》和雅典奥运会闭幕式节目的筹备都可以放一放，你拿这些时间去拍文艺片，也再拿两个奖杯回来。”

“不可能，”张义谋拒绝很迅速也很果断，“08年是燕京奥运会，你知道这才是我的最终目标！这些节目都只是前期练手，到了那年才是能发挥经验的时候。”

“可那是五年之后，谁知道五年之后林无攸会发展成什么样？万一……”张和平停顿下，“我是说万一他也对奥运会开幕式感兴趣呢？你能竞争过人家么？就凭你现在的底子！”

张义谋不再言语。

张和平又围着他劝了劝，希望这家伙可以振作起来，继续跟林无攸在国际上针锋相对。

“你至少也要拿一尊小金人回来啊！”

张义谋只能说：“……好好筹备《十面埋伏》，用不着替我担忧，林无攸崛起最该担心的人绝不是我们，而是另外一位金棕榈获得者。”

……

“他怎么拿到的小金人？怎么能给他呢？！”

程凯歌对着黑掉的电视发火。

陈虹坐在他身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程凯歌的愤怒有理有据：“之前我们俩都是金棕榈，我还能仗着前辈的优势对他指手画脚，这两尊小金人倒好，我还指点个什么？我坐在下面听人家指点吧。”

气恼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郁闷，他更多的是疲惫，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

“我明明还没有老去便要接受后辈的冲击，他这冲击也不讲武德，不在国内的金马金鸡乱斗，直接跑去奥斯卡拿小金人。别看都带着个‘金’，重量可是天差地别啊。”

陈虹此刻默默出声：“老程，他狂任他狂，和你跟他计较做什么？”

“他今年方才多大呀？岂知他并非下个伤仲永？你是前辈，经验更多、资历更深，他拢共才拍了两部电影，经验不足你个小手指头，与你计较反而显得你掉价。”

“要我看，不如大大方方地回应，祝福他越来越好，咱们不争这一口气，等到《无极》上映的时候，奥斯卡又算什么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呀。”

程凯歌听着妻子这番话，竟然逐渐平息下怒火。

“没错，现在不争这个风口，等你我带着《无极》出山，天底下便该知道我程凯歌的分量是比他林无攸要更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