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洛杉矶的拍摄之后，林无攸在11月中旬给剧组放了三天的假。

一来是给剧组成员们留个休息的空当，二来是香江的一位天后正在召开告别演唱会，张国容作为她的好友，接到了出席邀请。

在多次考虑和挣扎之后，他支支吾吾地找到林无攸，希望可以请假前去。

林无攸答应了。

“剧组本就有放假的打算，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赶去，不光能参加她的演唱会，还可以在医院陪她两三天，有你在场，她兴许能舒服些。”

同在娱乐圈混，林无攸当然知道梅姑近期的情况，她在两个多月前公布了患病情况，在那之后，连续召开了八场演唱会。

11月15号的这场应该是最后一场。

张国容红着眼眶感谢，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身邀请。

“林导，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林无攸迟疑：“……我不认为自己该出现在那个私人地点。你们俩好好聚一聚就行。”

“没关系的，阿梅会开心见到你。”张国容笑着说，“您或许不知道，但阿梅很喜欢《爱》，她经常说那里面的夫妻生活是她的……dream。”

实话实说，林无攸动摇了。

演唱会并不罕见，但一位天后的告别演唱会（永不复出版）便显得很罕见，这堪称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他并不愿在其中有多强的存在感，但坐在台下安静地听完一场演唱会听上去也蛮不错的……吧？

最终，林无攸还是接受了邀请。

11月13号剧组结束拍摄，林无攸再次拜托姜闻留意下个拍摄地点的建造进程，在得到姜闻无情的白眼加吐槽后，他拖着行李箱，包袱款款地离开。

同时，他还拉上个好友相陪——著名大冤种——莱恩·韦斯利。

“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

坐在行驶在香江狭路上的出租车内，莱恩发出了灵魂质问，“我对演唱会这类玩意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无攸扣了下耳朵：“我不想一个人来看演唱会。”

“真的么？”莱恩质疑，“你并不像害怕孤独的家伙，恰恰相反，我认为你很享受孤独。”

林无攸心虚的没有回答。

他扭头看向窗外飞速流畅的街景，辨认出许多非常眼熟的取景地。

香江不大，处处都可以圣地巡游。

莱恩抬脚踹他：“你不该带我来，应该带那位小朋友一起来。毕竟你搞碎了人家的少女心，是时候做点事情赔偿下。”

林无攸踹回去：“别开玩笑了，自从拍完那场‘倾斜餐厅’的戏，她妈妈甚至拒绝让我跟她讲话。”

用刘母本人的话说，“我很感谢您给我女儿的机会，但这个机会太危险了！你让她站在个不断摇晃的‘跷跷板’上演戏，就连摄像机都被迫锁在地上，她却要利用自身能力站稳！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对此，林无攸也感觉很无辜，他给刘懿菲留角色已经是手下留情，作为侥幸留下的演员，刘懿菲没有资格抱怨拍摄的戏份有问题。

他才是导演，他才有权利决定要用什么方式拍摄，并且每位演员在正式拍摄这场戏之前都可以选择离开亦或是留下。

刘懿菲选择留下，而他尊重了刘懿菲的选择。

由于这场戏拍摄危险度不小，莱恩也跑去围观，甚至还围观了下刘母软着双腿、质问林无攸的场景。

此刻，他不得不尖酸刻薄地评价下，“有这么一位具有控制欲的母亲在，真担心那位小姑娘未来的星途，她远远不止现在的成就，但……我看过很多好莱坞童星在成年后陨落，而这都要感谢他们不择余力毁掉孩子前途的父母们。”

林无攸不对此做出任何评价。

出租车在红磡体育馆门口停下，现在还不到演唱会正式开始的时间点，外面已经聚集了很多粉丝，他们叽叽喳喳地挤在一块。

林无攸下车之后，刚要抬腿往粉丝聚集点走，又猛然想起什么般停在原地。

“国容说会有人带我们去后台，所以我们不该往那边走吧？”

莱恩没有回答。

林无攸好似看出了什么，“你不会跟我一样，也是第一次看演唱会吧？”

莱恩：“我是音乐会和歌舞剧的常客。”他顿了下意识到个问题，“这才是你拉来的原因，你要找个人陪你一起丢脸。”

答对了，但没有任何奖励，林无攸再度移开视线。

虽然他们俩都对演唱会很陌生，好在张国容是个靠谱的好人，早早安排好了助理在门口对接。

助理提前看过两人的照片，本以为会很难在人群中辨认出两人，但等这两位看似完美融入进粉丝群，实则鹤立鸡群的异类一露面，他马上认出来。

毕竟在香江找个西装革履的外国人难，找个裹得像狗熊的国人容易。

双方确认过身份后，林无攸被领进后台。

演唱会的后台出奇的混乱，所有人都边嚷叫边走来走去，似乎是在做登台前最后的确认，这瞬间让林无攸想起正式开拍前的准备工作，那是整个拍摄周期中最混乱的一个时间点。

过了那个时间点之后，一切都会变得无比平静。

穿过乱七八糟的后台，林无攸停在一间挂着“休息室”的门前，助理敲了两下门，报出两人的身份。

不多时，大门便被徐徐打开，张国容站在门口。

林无攸登时一惊。

只见张国容额头顶着细密的汗珠，双眼通红如核桃，哪怕覆盖了遮瑕膏，也无法掩饰他眼下青黑色的黑眼圈。

他一改剧组临别时的精神抖擞变得憔悴又落寞。

“你还好么？要不要我给你的医生打电话？”林无攸有点后悔放张国容回来了，这个糟糕的状态让他觉得不太妙。

张国容笑着摆手：“只是在调时差，没能够睡好，”他侧身让出一条路，“请进来，我已经跟阿梅说过你们俩要来了。”

他选择说谎，林无攸也不能戳穿。

他抬腿走进休息室内。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他身上的貂皮大衣几乎穿不住，再不动声色地环顾四下，发现狭窄的休息室内竟然摆了九台取暖器，所有人都热得脱得只剩下个单衣，除了坐在化妆镜前的梅姑，她身上还裹着厚袄，额头虽然也有冒出汗珠，但更加像是一种因疼痛而出现的冷汗。

此刻，她正投来目光。

“您便是林无攸导演吧？”她拄着桌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样子是有意向前迎一迎。

林无攸不敢劳烦病人，三步并两步地迈过去。

“用不着起身，我已经来了。”他半弯腰前倾着说话，“您可比屏幕上好看多了，真是惋惜摄像头无法记录下您的光彩的万分之一。”

梅姑噗嗤笑了，“国容可没有说过林导这么会讲话。”

两人没有什么故交，之后的交谈都是张国容在中间穿针引线，但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梅姑的状态确实不佳，林无攸也无意长时间打扰。

一面足以。

不过在林无攸走之前，梅姑倒是谢了谢他。

“多谢您当时愿意帮国容介绍医院，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没有您在当时出手，他恐怕坚持不到今天。”

林无攸受之有愧：“我是为了电影，不是为了张国容。”

“至少您救了他。”

林无攸：“我真希望我可以救更多的人。”

“所有人都这么希望。”梅姑笑着回答。

张国容将林无攸和莱恩送到门口，又一次感谢林无攸愿意放他出组。

林无攸却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可以陪她走完这段路，但……剧组有剧组的规矩，我很抱歉。”

张国容苦笑了下。

在探望过梅姑之后，助理又将俩人带到了VIP座位，那个区域坐了不少香江演艺圈的知名人物，大家都很克制，没有进行什么社交性活动，安静地等待演唱会开始。

那是场很惊艳的演唱会，林无攸此生都不会忘记。

以及他很庆幸带上莱恩一起。

“……别再拿我的西装擦眼泪，我的裁缝会哭的。”

看，这才是怨种朋友真正的用处。

三天假期结束，张国容顶着疲惫的面容返回剧组，然后便看见熊猫眼的林无攸和同样是熊猫眼的莱恩·韦斯利。

林无攸解释：“别误会，我们俩绝对没有打架，只是大兴安岭有点太冷了。”

“对，我们俩的黑眼圈是被冷天气冻出来的。“莱恩补充。

堡垒山是《盗梦空间》最大的布景，林无攸想要用漂亮的群山作为背景，风景要漂亮到特效设备无法取代的地步，同时此地还要有雪地的景观。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考虑到大兴安岭地区到长白山一带。

在跟当地的反复沟通，以及东北演艺圈人士的帮助之下，林无攸选择了一处废弃的度假村，并且从八月份左右便开始改建。

实话实说，这不是很合适的改造时间点，因为此刻东北地区已经降温，很多建筑材料的使用都略有困难。

更别提进入十一月份之后，大兴安岭地区下了两场大雪，拍摄场地不得不增加预算，才能保证出入的道路顺畅无阻。

林无攸甚至还在抵达之前接到本山大叔的电话，询问是否需要提前进行除雪工作，因为附近的积雪已经到达了小腿肚的位置。

知道这一消息后，林无攸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兴奋。

“这正是我想要的，辽阔的雪地、苍茫的天地，追逐的动作戏码，一切都太棒了！”然后，他问了句差点吓到本山大叔的话，“我们有没有可能制造一场雪崩？”

本山大叔发誓没有人敢在东北的大雪山说这种话。

哪怕这可以被称作为了艺术而牺牲，但这牺牲也太大了点，搞不好真会出人命。

“林导，我可能是对你说了点大话，让你以为过了山海关之后，随便你怎么玩闹都无所谓，但、但……你别跟老天爷过不去，12月的天气、大雪连绵的深山，你要拍雪崩？”

他强烈建议林无攸等脑袋里的水被大东北的风吹干之后再做决定。

“我很冷静，这是我一直幻想的场面，深山雪林、敌人巢穴、山上的大型建筑，我们的特技老师非常愿意接手这次的工作，他认为这会是个非常迷人的挑战。”

“这特技老师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没有人敢在这个天儿说这种话。”赵本山自知在电话里劝不了林无攸，只能强烈建议他在实地看一下后决定。

所以，在三日假期之后，林无攸来了。

面对苍茫的西北风、高到膝盖的雪地，以及被冻得开机十分停机、停机一小时的摄像机，林无攸陷入了沉默。

本山大叔哆哆嗦嗦地裹着貂。

“林导，你现在该懂我的意思吧？那不是俺们不想干，实在是干不了，这天儿闹得动静太大会死人的！这可是傻狍子都不出来活动的天儿。”

林无攸本想摸把鼻涕耍帅，却发现鼻子已经被冻得没有什么知觉。

他只能干干巴巴地回复：“我会调整拍摄计划，去掉那些声势浩大的爆炸戏，并请一位当地的专业人士做雪崩指导。对了，这附近哪儿有直升飞机可以租赁？我们需要在空中拍摄的。”

本山人都麻了。

“你居然还想弄爆炸戏？哎呦我的妈呀，这可是要了老命！”

都说年轻人不要命，这可是太不要命了，为了确保林无攸不会因为拍戏死在这里。

之后为期一周的拍摄时间内，本山大叔都没有离开剧组，他生怕自己离开一步，第二天便会接到讣告——著名的林无攸导演由于拍摄雪山爆炸戏而亡。

林无攸虽然鲁莽，但没有鲁莽到那种地步，他还是克制地完成了这段情节的拍摄，除了……

“我在考虑炸掉这栋建筑物，”面对花了几个月建造起来的堡垒，林无攸说出了这样的话，“那场面应该会很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