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攸搞定了迪士尼，立马回国搞定中影。

实话实说，中影可比迪士尼好搞定的多，只需要他带电影过去，并商量个全球统一的上映时间即可。

前提是韩三坪没有亲自跑来迎接。

当林无攸抵达中影楼下后，透过那扇不透明的毛玻璃大门，看见韩三坪宛如朝阳公园遛弯老大爷的身影，他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

若非中影出现不得了的大事，否则没有道理让韩三坪在一楼大厅转圈圈。

林无攸既不想火上浇油，也不想雪中送炭，他蹑手蹑脚地往后退了两步，准备趁着空隙离开此地。

可惜，右腿才抬起，离地面不足三厘米，韩三坪已然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存在，鹰隼般的目光直接落在他身上。

林无攸下意识朝他咧嘴笑了下，这却迎来韩三坪跨越半个大堂的高喝。

“我的大侄子呦！！”

然后，他在满堂文武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如一阵风般冲出来大堂，一把扯住林无攸的衣袖，猛然将人拉到身前，再直接勾住脖颈，似是防止猎物逃跑。

“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倒显得我做叔叔的不欢迎你。”

首先，林无攸来之前有跟秘书室预约过，其次……

“叔，轻点，我不想被你勒死。我不会跑，你用不着搞得像逮捕犯人似的。”

林无攸使劲拍打脖颈上的手臂，直到他听见韩三坪低声说，“我看见你抬腿了。”

“……你肯定是看错了。”林无攸干干巴巴地回答，但手臂却诡异地安静放下。

韩三坪就那么硬扯着林无攸上楼，来到他一如既往的老套办公室。

林无攸被丢到黑色会客沙发上，韩三坪一屁股坐在对面。

林无攸不知道是该庆幸终于有一次韩三坪不搞幼稚的下马威，还是该不幸他这种愁云密布、乌云笼罩的情况更加糟糕，甚至让林无攸后悔在此时此刻跑来中影。

很快，他便意识到这种后悔极其无用，因为韩三坪找的就是他。

“无攸，你必须帮叔这个忙，不然的话……中影今年的业绩死定了！”

韩三坪如此对他说。

在当即反驳和找个好理由转移话题之中，林无攸选择了后者。

“让我们先来看电影吧，你会喜欢这个故事的，我对其非常自豪。”

韩三坪没有搭话，还是长吁短叹。

“我是多好的叔叔呀，如果我的大侄子能对我一样好就行了。”他边感叹，边单眼觑林无攸。

林无攸从未感到如此后悔，真不该贪图一时的（内部）消息，上了韩三坪的贼船。

但看眼唱念做打、随时准备上全套的韩三坪，他还是出声安慰道：

“鉴于叔之前对我的帮助，我当然很愿意帮忙，但你没有必要这么不乐观，今年会有很多好电影的，自从去年开放民营企业发行电影，电影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立起来，所有人都想在这一行赚到钱，中影绝对不会亏。”

面对他的安慰，韩三坪只回答了一句话。

“去年的票房第一名是《哈利波特》，五千三百万。”

“……”

林无攸陷入诡异沉默。

之前姜闻跟他说过电影票房会很惨，但2003年的票房冠军只有5300万？

这比2002年的成绩退后了一大截。

与其说电影市场一蹶不振，不如说张义谋的《英雄》真牛逼！

能在那么惨烈的电影市场下撕下那么牛掰的票房。

这不是有一手、这是太有一手了！

“我不是请你来感叹这件事情，我是让你该怎么救救我……中影的业绩。去年中影主推的《无间道·三》才有三千七百万的票房，简直是惨绝人寰！年底述职时，我被臭骂了一顿。”

韩三坪摁住太阳穴，眉宇间的愁云凝聚不散，连带着印堂都隐约发黑。

林无攸企图安慰：“去年是大形势不好，怎么能怪中影筹备不利？他们应该理解你的不容易。”

实话实说，《无间道·三》确实不好看，与前面两部相比差了太多，尽管演员们给到了相当优秀的表演，但内地的表演风格和香江的指导风格，不能说风马牛不相及，也是没有一丝一毫地融洽度。

要想让两者和谐共存，要么导演去统一风格，要么演员们更换表演方式。

而鉴于这是双方第一部合作的电影，各自都哽着一口气，谁也没有屈从谁。

从专业角度来看，那部电影的违和感爆棚，对得上《无间道》三部曲中最低的评分。

当然以上种种刻薄的评价，林无攸一句都不会讲出来，他不喜欢批评别的电影，更不喜欢当着韩三坪或任何决策者的批评。

让我们多给彼此一些宽容。

韩三坪也想接受这份安慰，但他不得不说实话。

“《天地英雄》卖了4100万。”

林无攸：“……”

《天地英雄》是姜闻在2001年拍的一部电影，他正是在这部电影中认识了周芸，彼此还产生了好感。

一晃两年过去了，这部电影终于在2003年上映，票房成绩虽然不比另外个有“英雄”后缀的电影好，在2003年也能挤进国内票房排行榜。

越是这么说，越觉得这件事绝望。

3700万和4100万都能成为国内票房前十名，2003年的大盘肯定烂到一定的境界。

“往好处想，至少《加勒比海盗》帮中影挣回了一点钱。”

韩三坪：“首先，那是个引进片，中影能拿的分红少得可怜；其次，它也只卖了四千四百万。”

林无攸：“我们说的是全球票房七亿美元的《加勒比海盗》吧？”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绝望了。”韩三坪捂脸扼腕，“我甚至不敢算那七亿美元换算成人民币是多少钱。不管那是多少钱，现在都只说明一件事情，我们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林无攸见惯了他意气风发、各种坏心眼的时候，猛然间看见了郁闷到一蹶不振的韩三坪，哪怕明知道这有可能是对方故意装出来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出声劝解。

“《加勒比海盗》有其特殊的观影群体，文化内核其实不太适合国内的影迷们，此为非战之罪。”

韩三坪抬起头，幽幽地回了句。

“它由一位龙国导演创造出来，整个系列都建立在你的手中，建立在你的思想之上。你是想否认你是个龙国人，还是想承认你的作品很失败？”

果然不该安慰韩三坪，说着说着居然挖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了，但林无攸坚持《加勒比海盗》在国内成绩不好，绝大部分是因为题材不合适。

……哪怕从广义角度来看，《哈利·波特》的题材也没有合适到什么程度。

但总要允许他自欺欺己一下。

生活够操蛋了，偶尔吃颗糖骗自己也无伤大雅。

林无攸强行转移话题：“叔，你可以不来这么多前戏，直接说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我该怎么配合你并不隐晦的计划。”

“首先，前戏这个词不太适合出现在你我的对话之中，其次……”韩三坪直接站起身，隔着深褐色的茶几，使劲拥抱下林无攸，“感谢你的配合，我已经为你准备好的行程表，你只需要让助理去联系就好，中影已经搞定了一切对接工作。”

林无攸愣怔：“我的行程表？我以为我们在讨论加大《盗梦空间》在国内的宣传。”

“没错呀，我们就是要加大宣传力度，争取在今年中旬重新夺回上亿票房的殊荣，如果可以超过当初《英雄》票房成绩，你会成为中影的英雄！。”韩三坪满是憧憬地说，“《盗梦空间》是稍有在年中上映的电影，整个大盘都会为你服务，中影会替联系院线方面，这会是他们唯一宣传的电影。”

林无攸：“这句话听上去真奇怪，我所有的竞争对手都选择在年底放映？他们完全不考虑暑假档？这可是暑假档。”

韩三坪笑了：“去问冯晓刚、周星星和张义谋吧，他们很爱贺岁档的大盘。”

冯晓刚的《天下无贼》、周星星的《功夫》、张义谋的《十面埋伏》，这些电影都会在2004年的贺岁档扎堆上映。

哪怕现在仅是五月初，不过已有剧组跑去跟院线讨价还价，中影敏锐地察觉到这一讯息，并立刻决定开始狂推林无攸的《盗梦空间》。

抛开路川不靠谱的《可可西里》，《盗梦空间》是中影把握最大的一部电影。

林无攸年轻但在国内的名气不逊于张义谋，甚至可以说是踩着对方的肩膀往上爬，毕竟当初营销的最佳外语片奖红利一股脑给了他。

更别提，央视曾连续三个多月循环播放公益电影，进一步将他的名声推到了最大。

别看韩三坪表面卖惨，其实在去年的年终汇报上，他并没有怎么被骂。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林无攸没有得道，仍然让韩三坪吃了波红利。

不管是跟好莱坞的合拍片，还是中影大批人进组学习电影工业化，这都是在韩三坪的主持下搞定，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他的地位别说摇摇晃晃，坐得比泰山还要稳当。

问题当然也有一些，比如说整个大盘的毫无起色。

上面给了扶持政策，可下面没有给出正确反馈，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更别提七亿全球票房与四千万四百万国内票房的鲜明对比。

韩三坪还记得有位领导骂得话特别脏。

“一部电影的票房比国内电影总票房的大盘都要高，你们都不为自己感到羞愧么？你们对得起上面对我们的扶持么？什么叫电影寒冬，这才是电影寒冬！”

更令中影人们羞愧的是，他们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为了尽量挖掘《盗梦空间》的潜力，韩三坪很阴险狡诈地盯上了林无攸。

尽管林无攸对自身在国内的名气一无所有，可韩三坪却很清楚，作为经典到不能再经典的少年天才·国内闯荡好莱坞的代表（唯一）·无数父母用来教育孩子的标杆，当他站出来推荐什么电影或宣传新电影时，那些家长们会为此而疯魔。

更别提，他还因《致命ID》在国内各大高校立下不小的名气，新电影一旦出炉，绝对能迅速引发购票热潮。

家长支持+高校支持=暑假档的大盘。

这是暑假档最重要的、也是基数最大的观影人群。

能想到如此利用暑假档的方针，他都要敬佩自己是个天才。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林无攸参与到宣传工作中，韩三坪这才玩了出“倒履相迎”的戏码。

不出他所料，林无攸上钩了。

如果林无攸再机灵那么一点点，他在此时拔腿就该跑，而他愚蠢到没有遇见“工作地狱”的迫近，还在傻乎乎地邀请韩三坪去看电影。

“这是我目前为止最满意的电影，不管是从拍摄手段还是从特效手段，乃至于后期的配乐剪辑，我都很满意。”林无攸满口打包票，“在下部电影出炉前，我都不确定能否看到比这更优秀的电影。”

听他这么夸张地自卖自夸，韩三坪也来了兴趣。

“走！咱们爷俩一起去看看。”

口中说是“爷俩”，其实还叫上宣发部和发行部的核心员工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内部的放映厅，坐在下来安静看完一整部电影，最后魂不守舍地走出来。

林无攸看眼三魂丢了七魄的员工们，又看眼状似淡然、实则兴奋地双脚直跺的韩三坪，沉默了大概三四秒钟。

“我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但你们的反应令我困惑，它究竟是非常难懂，还是非常兴奋？”

韩三坪的回答简洁自然：“这是我见过完成度最高的商业片！哪怕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简直是个拍大片的天才！”

那些宏大的场景、不可思议的特效、跌宕起伏的爆发戏，这简直是比好莱坞更好莱坞的电影，虽然内核有一丢丢的深奥，但与国内所有大导们爱搞的古装大片不同，这种科幻悬疑片才是未来的新方向！

韩三坪是喜欢《盗梦空间》的新颖程度，宣传部和发行部则是一整个大困惑。

他们没有当着林无攸面议论，只是很公式化地赞美电影好看。

林无攸：“我姑且将其当成真心实意的夸赞。”

迪士尼想在7月16号进行全球首映，中影一口答应下来，至于宣传的分工……莱昂纳多等演员主要负责国外，林无攸主要负责国内。

此刻，他还没有意识到中影那份日程表的离谱程度。

于是，一无所知的林无攸跟韩三坪告别离开。

等他走之后，宣传部的家伙们才敢低声窃窃私语。

“这种影片素质真是国产片？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么牛逼的电影？”

“不知道，我之前还看了个土土的《五月之恋》，没想到现在就看到了这么摩登的电影。好强的割裂感，林无攸的电影风格不确定，但质感绝对比国内大多数导演高出不知道多少层，就好像有道壁垒横亘在他们之中。”

“什么壁垒？现代化的壁垒么？

众人立刻哄堂大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送林无攸到楼层门口的韩三坪返回，听闻此言后不满地瞪眼众人。

“哪怕这是实话，你们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给别的导演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