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霎那，林无攸的心情是无语，表情是“就这？就这？就这？”。

他还以为这是个天大的阴谋，原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问题?

还他已经想好18种公关手段的脑细胞。

冯晓刚浑然不觉，边似伺候老佛爷般伺候林无攸下车，边小心翼翼却又兴冲冲地追问：

“林导真要当今年戛纳的评委会成员了？这可是难得的大好事。”

林无攸抿了抿嘴，“我并不是第一位走到那个位置的华人，用不着大惊小怪。”

巩莉在1997年成为第一位戛纳评委会成员，程凯歌在1998年接任这一职位，紧接着是2001年的杨德昌、2003年的姜闻。

他作为评委会成员除了有点年轻优势外，并不具备太多拿得出手的强势优势。

除非他能在后续成为欧洲三大电影节某一届的主席，那时候才配得上外界的大惊小怪。

此时此刻，林无攸并不想过多讨论这个话题。

冯晓刚的看法则截然不同，甭管评委之位是不是第一位，这个选择都说明林无攸已经被戛纳彻底接纳。

更何况，与他而言，巩莉够不到、程凯歌不会搭理自己，唯有个林无攸最适合套近乎。

他之前还跟葛悠讨论，林无攸什么时候能当评委会成员；现在看来，无需等待、争气如林无攸可以立马达到这一成就。

有种一不小心自家孩子考上清华的自豪感。

“林导可千万不能自我贬低，能成为评委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指不定明天或后天便能当上主席，现在的评委不过是个开胃菜。”

林无攸很感谢冯晓刚的信任，但他不得不多问一嘴。

“戛纳官方还没有公布这件事情，您是从何知晓？”

冯晓刚又用那副“你看看，有考验我的”小表情回看。

“林导就别瞒着了，咱们都是自己人，那卓伟已经曝光了这件事，”他促狭地朝林无攸眨了下眼，“别人还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么？他卓伟不正是您的人么？”

“……”

一时间，林无攸竟不知道该先纠正哪句话才好。

首先，卓伟并不是他的人，他跟那家伙由于一件事情已经闹翻；其次，卓伟又是通过何等渠道知晓这件事情？

他可只在燕影中回了那么一句话。

不愧是国内风头正盛的狗仔团体，林无攸都佩服这家伙的新闻收集能耐。

眼看冯晓刚还想要借题发挥，林无攸直接祸水东流，指着不远处的拍摄基地道，“冯导，咱们到《天下无贼》的拍摄场地了。”

冯晓刚闻言立刻收敛住面上的过度讨好，换成波澜不惊的洋洋得意。

收敛了但没有收敛太多。

在向演员们介绍林无攸之前，冯晓刚先带着他在拍摄场地内转了圈，主要是为了展现那个一比一复刻的火车。

这个火车算是华艺前期宣传的重点，开机时便请记者疯狂砸通稿，之后也会不断地重申这一事实。

冯晓刚也很为此感到骄傲，换了别人可万万等不到这等待遇。

“华艺花了大价格造出这么个玩意，对拍摄的帮助非常巨大，大小王还是有一点能耐在的。”

林无攸非常客气地点头，“确实蛮不错的，看得出华艺对您上了心。”

冯晓刚嘿嘿一笑。

有点得意的小骄傲。

他之前的电影虽然说投资规模也很大，但终究都比不上这部《天下无贼》，所以为了凸显自身的能力，也为了展现华艺的重视，他必须多炫耀两三下。

林无攸不在意冯晓刚的小心思，但金秘书可不能无视，他很看不上这类小偷小摸的炫耀戏码。

于是，他一反常态地说了句：“真是巧了，BOSS也有个火车镜头，到时候可以跟冯导比比看。”

林无攸立刻瞪他，“就你长了嘴！”

冯晓刚先是不满这种不得体的回答，紧接着又状似毫不在乎地回答。

“哈哈哈……林导用不着骂他，元素重叠是很正常的事情，用不着太大惊小怪。”

“我只是用了下火车，剧情并不在上面发展，只出现了几分钟。”林无攸解释。

冯晓刚好奇追问：“哦？那火车是用来做什么？”

“为了证明主角还在梦里。”林无攸答。

冯晓刚有点懵，“林导是说为了证明主角的状态，您造了个火车，却只让它出现了四五分钟？”

“……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大概事实差不多。”林无攸又答。

那一刻，冯晓刚什么话都不想说。

可他偏生又非常下贱地追问了句，“除此之外，您还造了些什么？”

林无攸很清楚答案会对冯晓刚形成暴击，他索性一言不发地沉默。

冯晓刚：“您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并不介意这点小事。”

林无攸：“用离心机造了个旋转走廊、搞了个无限的楼梯、造了个被炸掉的堡垒，还有……”眼看冯晓刚的脸色越来越青，他及时修改话锋，“一切素材都是为了电影而服务，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

仅有的一点能炫耀的东西烟消云散，被华艺当做宣传重点的玩意对林无攸而言只是个简单的过场，冯晓刚在那一刻真是绝望。

那是自从他成为正经八本的商业片导演后，再也没有过的感觉。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都要大。

以前他给那群大院子弟做陪衬，现在他给后辈做陪衬。

唯一能让他舒服点的自我安慰便是——在没有看到成片之前，谁知道林无攸说得是真是假，保不准是如他般在瞎吹牛逼。

饶是如此安慰，冯晓刚的神情仍然不可避免地落下来，若非还有个得奖的野望支撑，他恐怕要由着性子挥袖而去。

在冯晓刚领着林无攸观看拍摄基地设备时，演员们纷纷从休息室内走出来。

他们没有敢上前打扰，却忍不住垫脚眺望，希望跟这位知名的大导演认识下。

王保强表现得最为明显，双眼追着林无攸跑，小星星差点从眼眸中冒出来。

“哇！林导真跟电视上长得一样帅气哎，俺滴个老天爷啊！俺今年过年肯定要跟俺娘说这件事情。”

站在他旁边的李兵兵不客气地翻个白眼。

“保强，你能不能注意下口音，不行就去上个普通话矫正班，什么好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听上去怪怪的。”

“兵兵姐，俺莫得那么个钱，酬劳都寄回去给俺娘盖房子了。”王保强悻悻回答。

李兵兵又翻了个白眼：“要不然你找个经纪公司吧，他们会愿意先替你支付培训钱。”

“俺长得这么难看，哪个公司愿意要俺呀。“王保强更加低落。

虽说李兵兵平日对他说话不太客气，但根据他的个人体验而言，李兵兵也算是全剧组中难得看得起他的人，碰到了某些处理不了解的事情，也愿意替他出头。

李兵兵想了想，遥遥往林无攸的方向指了指。

“林导的电影工厂最近在扩招演员，他们不怎么挑剔演员们的外表。据我所知，最初签约的两位演员丑得各有特色，你要是真想在圈内混下去，不如去投靠林导。”

王保强忙不迭点头，“好，俺知道了，俺会去报名。”

“林导就站在你面前，你跑去报名做什么？”李兵兵第一次发现喂饭还要喂到人家嘴里，“林导一会儿就会过来，你记得好好表现就行，只要他能看重你，大好的未来指日可待。”

“好好好，俺、俺知道了。”王保强嘴里回答知道，可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懵懂。

李兵兵仰头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只能将话说得更加明白。

“林导会是本届戛纳的评委，这意味着你要是能跟他签约、得到他的青眼和大力扶持，保不住能混个电影节红毯走走。”

她原本是想说混个影帝当当，可看眼王保强这实在拿不上台面的外型，还是换成了更容易让他相信的话。

李兵兵这么一说，王保强便开始有些明白。

“俺、俺也能走红毯？”

“……前提是得到林导的青眼。”李兵兵无可奈何地重复，却也绝了王保强能出头的心思，连话都听不明白的家伙还能指望些什么？

约莫对方连什么是欧洲三大都不清楚。

要不是她跟华艺深度绑定，她肯定提前一步跳槽，现在却是晚了点，除非林无攸一眼看中、愿意大力捧她，否则她但凡起了跳槽到“电影工厂”的心思，王忠军肯定会发疯般地报复。

那家伙对林无攸有很重的心结。

华艺的艺人都能跳槽到任何公司，唯独“电影工厂”绝对不被允许。

王忠军的敌对情绪哪怕是王忠磊说尽好话都拉不住。

也不知道这俩人哪里来的仇怨！

就在李兵兵嘀嘀咕咕的期间，葛悠已经主动上前，径直插入冯晓刚跟林无攸之间。

“林导，好久不见呀，您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林无攸笑了：“您也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

冯晓刚见到葛悠打断对话，非但没有生气或恼怒，甚至是长舒了口气。

要是再不来个人，他恐怕会按捺不住坏脾气。

“听闻林导是今年的戛纳评委？”葛悠自问自答，“我都有点后悔没有参选今年的戛纳，不然肯定有大把的话题跟林导套近乎。”

林无攸忍不住笑了笑：“确实遗憾，我也是昨天才接到昆汀的电话，他这个时间点卡得确实有点紧张，如果下一届或大下届提前邀请的话，我肯定要大张旗鼓地召告天下，用不着让八卦杂志替我宣布这一好消息。”

“哈哈哈……”

大家立刻哄笑起来。

冯晓刚也被轻松的气氛搞得暂时没有那么介怀。

他开始替双方进行介绍，首先是本剧组的王中王——刘德化、刘天王。

“林导，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刘德化文绉绉地说，同时也伸出双手相握。

“我才是很开心见到刘天王。”林无攸送上双手，“不能说从小听您的歌长大，却也对您的歌曲如雷贯耳。”

刘德化：“那还请林导多多照顾，我可是难得认识电影节的评委。”

林无攸笑而不语。

他对刘德化的好感度很高，首先这是个敬业的演员，其次他是个敬业的演员，最后他是个敬业的演员。

别的导演什么情况暂且不知，但对于他而言，敬业的演员就是好演员，是可以被放在合作第一位上的。

于是，他主动要求交换联系方式，“如果有合适您的角色，可请您千万要赏光。”

“只要您不嫌弃，我零片酬都能出演。”刘德华笑着说，语气虽略带玩笑，但表情和眼神却很认真。

作为有资历、有演技、有人脉的娱乐圈老人，刘德化唯一的遗憾是出道18年才拿到第一尊奖杯。

尽管他在1999年凭借《暗战》拿到金像奖最佳男主角的影帝奖杯，但杜琪峰却认为他的演技不及刘青云，甚至对媒体直言不讳。

哪怕在去年，即2003年，他再一次凭借杜琪峰的《大只佬》第二次夺得金像奖影帝，但对他演技的质疑声仍然挥之不去。

更别提除了香港内的奖杯外，他在国际方面的奖杯不能说屈指可数，而是颗粒未收。

哪怕香江电影从上世纪90年代便攻略攻略国际影坛。

所以，主攻国际影坛的林无攸是他不能错过的机会。

林无攸感知到他的认真，同样很认真地点头承诺。

冯晓刚之后还介绍了刘若应和李兵兵给他，这俩人的态度尽管热情，却也克制住一定的分寸，林无攸也只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然后便是——

“林导！俺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给俺签个名？！”

王保强嗷嗷一嗓子，差点给林无攸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