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号，戛纳组委会门口。

“拒绝改革！拒绝延长工作时间！将娱乐业还给从业者！”

“取消改革方案！他们已经主导娱乐业，请不要让法兰西文化枯萎！”

“谈判！我们要求谈判！请政府直视我们的请求！”

“……”

近百人的游行队伍在门口集立。

他们高举着表语、呼喊着整齐的口号，每一张脸上都是群情激奋，每一张脸上都是斗志昂然。

“……”

林无攸拖着行李箱站在人群后，有那么一刹那认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我是来参加戛纳电影节，不是来参加大游行的啊。”他情不自禁地吐槽。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你还是被他们给骗来了。”

林无攸扭头一看，莱恩正西装笔挺地站在不远处的小巷口。

他朝林无攸笑着挥手，半侧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五星级酒店。

“组委会的人在那里等你。”

莱恩会放下《盗梦空间》在北美宣传跑来戛纳，这事肯定小不了。

千防万防还是被坑了。

林无攸对自己很无语。

他在行李箱滑轮狰狞的尖啸中走到莱恩身前。

“这又是什么怎么回事？他们一连给我打了四个电话，不会是为了这个该死的游行吧？”

莱恩挑眉：“才四个电话？我还以为他们会打四十个。”

“这么严重？”

“我们边走边聊。”

在抵达那栋五星酒店的大会议室之前，林无攸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

法兰西不愧是革命老国，碰到任何问题的第一反应就是——闹罢工、搞游行。

事情要从法兰西忽然颁布的法律草案谈起，这是一份关于失业津贴补助的草案，政府想要削减这份补助草案的比例，但相关从业人员不同意。

政府的说法是：【政府的财政工作压力很大，我们必须延长工作时间并减低失业津贴补助！】

抗议者们的说法是：【我们大多是季节性或兼职工作，削减津贴对我们生活会是致命打击！我们的雇主已经主导了娱乐业，政府的无理由改革会使得法兰西文化枯竭。】

双方关于此议题已经唇枪舌战很多天。

注意，虽然用的是“天”，但上个被抗议者搅黄的大型议会是去年夏天的阿维尼翁戏剧节。

这个拉锯战的时间长到令人发指。

戛纳组委会原本没有把抗议者当回事儿，都快讨论近一年的玩意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事实证明，确实还能翻出来，甚至还能翻得很吓人。

电影节80%的影片在运往里维埃拉的路途中遭遇了百余名演员和技术工人的拦截。

“他们使用了武力？”林无攸惊呆了。

莱恩一本正经地否认：“注意语言，我们说的是‘拦截’，现场没有出现任何人员死亡。”

“那么人员伤亡？”林无攸追问。

莱恩回答得很微妙。

“工人们的代表已经对此做出联合声明，他们无意阻碍电影节的计划进程。”

“前提是……”

“如果电影节主管与工人进行会谈。”莱恩更加微妙回复，“会谈将在下周三的开幕仪式前进行。”

“……”

林无攸很想装作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潜台词，但联系到戛纳组委会四个电话将他急招回来，他又很难不往非常恶劣的方向思考。

“我是个龙国人，我没有任何参与法兰西内部谈判的资格。”

“你确实没有，但你可以作为缓和两边紧绷气氛的……”莱恩停顿下，尽量选择个妥帖的形容词，“吉祥物。”

林无攸：“不如直接用‘人质’来形容。”

正如莱恩所言，让他来做人质，没有四十个电话绝对不能动。

此刻，站在酒店顶楼走廊上，林无攸往会议室的位置遥遥望眼，只觉得这是条九死无生的路。

他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后退。

“我忽然想起家里煤气没有关，如果你介意的话也请我回——”

他假惺惺的告辞被打断，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忽然被拉开，声音比说话者更先出现。

“林，你终于来了~~”

林无攸惊悚回头。

只见昆汀好似脱缰的野马般冲向自己。

林无攸顾不得逃跑，直接抓起行李箱挡在胸前，用受尽石头小道虐待的滚轮对准昆汀。

“你别过来！”

昆汀紧急刹车，手足无措地站在半米开外的地方。

“林，冷静点，别那么紧张。”

林无攸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主题。

“我不会当你们谈判的吉祥物，你才是本届的主席，发挥点用处！”

昆汀双手一摊。

那张看上去便气色不好的脸显得更加疲惫。

“我今天才跟他们谈过，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情——除非戛纳组委会帮助法兰西电影场务工作人员协会向政府施压，修改削减社会福利的政策，否则他们绝不会将电影拷贝放回来，并且会阻挠开幕式的红毯正常进行。”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当个戛纳电影节主席居然能碰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既然你已经失败，那为什么还要叫我回来？”林无攸更加不解。

昆汀继续无奈。

“在组委会那群人眼中，你比我更会处理这些疑难杂症，他们希望你可以拿出在新闻发布会对付记者的能耐对付这群游行人员。”

林无攸快将白眼翻上天。

“记者跟游行人员是一回事么？记者可不会直接将电影拷贝盘扣下。”

昆汀不再说话，反而让出一条道。

“他们在里头等你，至少亲口去拒绝他们。”

林无攸回头看眼莱恩。

莱恩也沉重叹口气。

“哪怕你要拒绝也要婉转点，我们暂时还不能跟戛纳组委会闹得太僵。”

等他尸体僵了的时候再来说这句话吧。

林无攸深吸一口气，放下拖着的行李，迈着视死如归的步伐走进那间会议室。

半个小时后，他又满脸灰败地走出来。

昆汀没有敢往前凑，倒是莱恩瞧出些不同来。

“你……答应了？”

“我会去帮组委会说一些好话，但不确定最终能不能成。”林无攸垂头丧气地回复。

莱恩瞪大了眼睛。

“他们用什么威胁你了？这可不是林无攸会干的事！”

林无攸：“……”

……

在5月11号，身为中间人的林无攸替戛纳组委会跟法兰西电影场务工作人员协会进行了谈判。没有人清楚双方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在当天下午，组委会拿到了那批被扣押下的电影拷贝盘。

这让组委会欣喜若狂，连着对林无攸感谢了好几次。

林无攸却只笑了笑。

“你们只要别后悔就行。”

5月13号，第57届戛纳电影节开幕式当天，哪怕中午下起了寒气逼人的小雨，组委会成员们的心情仍然很好。

直到夜晚的开幕式红毯来临，电影宫门口忽然聚拢起上百人的游行团队，他们举着花里胡哨的各色招牌，在全世界媒体面前耀武扬威。

“拒绝改革！拒绝延续工作时间！”

“谈判！请给我们合理的谈判！！”

“拒绝剥削！拒绝这个可怕的资源剥削！”

“我们有权得到福利！还我们福利！”

“……”

严阵以待的防暴警察们迅速组成人墙，切断了游行队伍前进的方向。

但气氛一旦被烘托起来，盲从的人群哪里还管三七二十一。

特别是当游行队伍们开始分发自制的抗争旗帜给围观者的路人们之后，许多本国和外国的游客竟然加入到游行队伍中。

昆汀站在红毯最上方，将下方乱哄哄的、浩浩汤汤的游行队伍尽收眼底。

“林，我以为你已经说服了他们。”

林无攸朝着疯狂亮闪光灯的媒体们微笑。

“别傻了，这是法兰西的内部问题，我作为龙国导演怎么可能劝得住？”

昆汀冒出个可怕的念头，“那你当时劝了他们什么？”

“在本国丢脸和全世界面前丢脸可是截然不同的事情，”林无攸笑得酒窝都要出来了，“现在组委会的那群家伙们一定开心极了，我可帮忙解决了个大问题。”

昆汀咽口吐沫：“林，告诉我这不是你没有得到补偿而做出的报复。”

“哦，亲爱的昆汀，干嘛把我想得跟魔鬼似的，我可是个和平主义者。”林无攸看到了来自央视的直播车，他赶忙朝本国的媒体挥手。

对面也特别兴奋地晃了下。

“我记得你会比‘耶’吧？”

昆汀直愣愣地点头：“我在燕京拍戏的时候跟当地人学会的，这是非常可爱的一种姿势，像是兔子的两个小耳朵。”

“很好，那跟我一起比个‘耶’。”

“什么？”

林无攸不等昆汀发愣，拽着他便向央视拍摄的直播车比“耶”，昆汀不甘落后也赶紧竖起两根手指。

于是，两位国际导演一手一个‘耶’，让这个国人皆知的拍摄手势在戛纳留下最强势的龙国印记。

而无人注意到，在两位导演的背后，一群人身着华服的先生女士正踏上红毯。

他们手挽手地并肩向前进行，衣服在背后组成了“谈判”的字样。

其实还有两位女士并不着急走进剧院，耐心地跟每一位经过身旁的著名导演、制片人发出倡议，请他们帮助自己争取到正当的利益。

被她们拦住的家伙只能用尴尬的笑容回应。

组委会的人们见状气得二佛升天，多次派保镖前去阻拦，而又碍于这俩位没有在红毯上逗留，而是在电影宫的门口逗留而无能为力。

在一方竭力争取正当利益，在一方恨不得杀人的争执中，第57届戛纳开幕红毯就这么水灵灵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