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也是有讲究、有技巧的，特别是在杀青宴这个场合。

兆本山几杯白酒下肚，忘了拍摄时和准备时的尴尬，满心满眼便全剩林无攸的好处。

“林导，我得敬你一杯。”他举起满杯白酒，“你让我老兆涨了见识，拍电影就得像您这么拍，这个调度真好呀，俺们拍《马大帅》和《刘老根》都没有您这么好。专业人士确实有一套。”

这话说得真情实感，也确实是真心感谢。

他不清楚其他大导怎么拍电影，但林无攸拍电影的能力确实牛。

从前期筹备到后期调度无一不精细。

最要命的是，他居然能做到将每一幕都仿佛刻在心里般复原。

佩服这种牛人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林无攸举起北冰洋跟他碰了个，也很面子地再度发出邀请。

“我这还有两个剧本，要不要再来试试？”

兆本山：“……”

佩服归佩服，二次合作倒也不必要。

这个控制欲真让他窒息。

林无攸猜到兆本山不会愿意，兆本山是个独断专行惯了的人，若非他特别向往电影圈，又难得接到正经电影的邀约，他绝不可能来别的剧组演戏。

他口中的《马大帅》和《刘老根》都是他自导自演，甚至是做出品人和总监制的电视剧。

论起控制欲，他其实并不逊色于自己。

“好啦，不同你开玩笑，知道你还要忙活春晚，我可不能耽误黑土大叔跟全国观众见面的大事儿。”

兆本山庆幸地舒了口气，却又在面上表现出不舍。

“你啥时候拍武打片？到时候可一定得找我，我啥都不怕也得参演个好武打片！”他抿了口白酒，火辣辣的味觉在舌尖弥漫开，“不瞒你讲，我是真爱武侠呀，那个快意恩仇的劲儿，咋能忘呢。”

“那你可要找周星星，他的新片《功夫》在贺岁档上映。”林无攸打趣句，还吐槽了下冯晓刚的不靠谱，“他之前还说带我去探班，人家去年十月底就杀青，这会儿正在满高校地做宣传呢。”

这话让兆本山没法接，只能换个方向继续。

“周星星再怎么宣传都不会抗住《盗梦空间》啊，4.96亿就算是国内电影的天花板了。”

饶是他也得感慨这成绩牛逼得紧，不过他也对另外一件讳莫如深的事情很感兴趣。

“听说为了能让《盗梦空间》在七月份上映，连张义谋的《十面埋伏》都被迫让路了？”兆本山不是特别八卦的家伙，只是这件事被张和平藏得密不透气，难免让不感兴趣的家伙也提起好奇心来。

林无攸斟酌回答：“是双方在合计之后做出了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兆本山自行翻译下：“所以，《十面埋伏》确实让路了。”

“我没有那么说。”林无攸强烈否认这不严谨的用词，尽管事实确实如此。

兆本山很知情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转头便跟弟子们分享这个难得的八卦消息。

林无攸反而还拽着范维多说了两句。

“你还在《天下无贼》有演出，怎么我去的时候完全没瞧见？说不上让冯导照顾下你，也能替你说说好话。”

范维连忙摆手。

“我只是在《天下无贼》中扮演个劫匪，还是个磕磕巴巴的劫匪，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停顿了一下，挂上了怪腼腆的笑容，“我其实还是希望能演点脱开小品范畴的正经角色，只是这要求吧，有些时候不那么识抬举。”

做演员能有个鲜明定位便很不错了，有些演员演了一辈子戏，连个浅浅的印象留不住。

但人心总是充斥着欲望。

做到了第一步便想做到第二步。

欲望永无止境，人也永远不会放弃向上攀爬。

林无攸能理解范维的心情，但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他主动跟范维碰了个杯。

“慢慢来，这种事情向来急不得。”

范维只能承他吉言。

宴会后期便乏善可沉，除了挺着肚子还要胡吃海塞的杰瑞外，其他人都被酒肉弄得昏昏欲睡。

碳水的威力巨大，林无攸靠在椅背上，边打着参茸味儿的嗝，边回忆起兆本山之前问的事。

张和平还是很有眼光的，盯上了暑假档这块未经开发的肥肉，《十面埋伏》本来是定在7月16号上映，奈何《盗梦空间》也选中了相同的时间点。

鉴于是中影要搞全球统一上映，迪士尼又态度坚决地不容更改时间，于是只能将《十面埋伏》推迟到贺岁档播出。

甭管张和平在背后砸了四五六七八个茶盏，反正最后新世纪公司答应延迟播放，去贺岁档跟《功夫》与《天下无贼》决战，前提是中影绝不会对外公布这件事。

中影虽然照顾林无攸，却也没有要让张义谋死，于是一口答应这个要求，将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

但娱乐圈便没有不透风的墙，饶是新世界拼命压风声，还是在《盗梦空间》大爆之后走漏了口风。

张和平也是很缺德，既然压不住消息，索性把中影压的消息一并放出去，将这个池子搅得再混乱一点。

中影又压了些什么消息？

之前讲过为了试探下电影市场的底细，有关部门让央视把两部宣传综艺在放映期间抬上来，然而这只是中期的举动，是为了刺激衰弱的票房增长。

前期其实做得更加过分，有关部门直接替《盗梦空间》扫清了一些障碍。

在6月15号和8月5号仅两个月暑假黄金档内，不上映一部进口分账影片，质量略好的国产片也被劝着延期放映。

原定6月30号上映的《蜘蛛侠2》被推迟到8月5号上映，《怪物史莱克2》也由7月30日改到8月13日，而原定8月13日的《哈利·波特3》则被挤到了10月份。

唯一同档期上映的高质量电影是杜琪峰的《柔道龙虎榜》，但鉴于这是一部小众电影，小众到连香江本土观众都不怎么支持，不会对《盗梦空间》造成任何威胁性，这才被允许同期上映。

2004年的龙国电影暑假档都是在为《盗梦空间》让路。

中影做出这种大手笔其实也引来了不少非议，就比如金像奖主席文骏便很不满地对媒体讲：

“《盗梦空间》享受的何止是国产片的待遇，简直是国宝级的待遇。”

但这句话又在极短时间内撤回，转而改成了。

“如此好的成绩可见这个待遇没有给错电影。”

中影在前期遭受了多大非议，便在票房出炉后得到了多大赞美。

据林无攸在中影的内线透露，从第二周票房出炉，韩三坪走路便开始带风，到了第四周成绩出炉，韩三坪走路开始飘，到了最终票房出炉，韩三坪已经不走了，他开始坐在办公室接待四方来客。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残酷，捧高而踩低。

没有出成绩时，你就是个小透明；出了成绩时，所有人都会围着你转。

杀青宴结束，林无攸飞回燕京。

后期制作要开始了。

不过在开始之前，林无攸还需要花点时间解决纷争。

莱恩和杰瑞陪着林无攸飞回燕京，并来到了“电影工厂”。

杰瑞只好奇附近有什么好吃的，莱恩考虑得便多得很。

他对“电影工厂”的三层小楼发表了意见。

“占地面积太小，准备的剪辑设备也落后，更别提还将办公地点放在居民区内。无攸如今可是国际知名大导演，你就让他在这里工作？太粗鲁了。”

他每说一句话，梁敏的脸色便黑一分。

等到最后那句“粗鲁”出口，她的拳头已经死死握住。

之所以没有挥出去完全是由于，莱恩身后跟着哼哈二将似的黑衣保镖。

“BOSS，管管他，那句话说得太失礼了！”

林无攸眨眼：“我怎么管？别忘了电影的所有资金都要靠莱恩来讨。”

在做假账猖獗的好莱坞，林无攸敢屡次同大公司合作，并完全不怕他们赖账的根本底气在莱恩。

有个华尔街大家族出身的合作伙伴，稳稳地、很安心。

莱恩斜眼觑他：“你知道我现在的中文很不错，听得懂你们俩讲的话吧？在你口中，我简直是个工具人。”

林无攸笑得格外放肆，还用肩膀顶了下莱恩。

“你就算是工具人也是我的专属工具人，更何况我难道不是你的工具人么？现在全好莱坞都在传，我是你推到明面上的傀儡，你才是‘未来影业’真正的大boss。”

莱恩被顶得往后小退一步，又反手顶了回去。

“那群愚蠢的家伙只是不敢相信你能把迪士尼给耍了，毕竟那可是雁过拔毛、以厉害法务出名的迪士尼。”

林无攸也往后退了一步，他倒是没有继续顶回去，反而歪了歪脑袋。

“要怪就怪迪士尼太傲慢了，傲慢让他们失去了正确的判断能力，不过拍过《加勒比海盗》后，恐怕不能再跟迪士尼进行任何合作，与其他影业合作也要多加注意，扮猪吃老虎那套行不通喽。”

莱恩蛮不在意。

“不合作也无所谓，反正以你现在的回报率，有的是投资商愿意掏钱。”

林无攸没有接话。

在好莱坞拍电影最大的问题是发行，他之前一直走交换利益，拉大公司上船的路线，现在随着迪士尼被坑，其他公司也会提高警惕，不会有那么多空子给他钻，保不准要大出血。

还有另外一件事让林无攸很困惑。

他明明只是保全了自己的利益，《盗梦空间》从灵感到投资都是他一手操办，为了顺利发行还分了点利益给迪士尼。

人人却都说迪士尼被他给坑了？

难不成做迪士尼刀下被宰的猪肉还是唯一正确出路么？

好莱坞的家伙们真被资本PUA到失去理性判断了。

林无攸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太久，继续将话题转回了办公小楼的问题。

“之前考虑过要搬家，我看不如趁此机会就给办了。”他朝窗户的方向瞧了眼，不必探头出去瞧，已经能幻视到楼下扎堆的狗仔们，“我也很烦他们每每都要尾随。”

林无攸做好决定，梁敏不再反对。

“那行，我找个BOSS名下的办公楼。”

“不，不要这么干。”莱恩打断，他在这方面有特定的目光，“既然要搞新办公地点，我们为什么不买块地，从零开始建造呢？这样会更加符合我们的审美，还可以作为‘电影工厂’长久地驻扎地。”

梁敏自觉很习惯林无攸动不动就买楼的姿态，可骤然间听见莱恩豪横的说辞还是有点懵。

“没有必要吧，”她犹豫反驳，“买地也是建造办公楼，有点多此一举。”

“谁说要建造办公楼？我们要建造属于电影工厂的专门园区，不光有办公楼，还需要有对外展示的展馆，周边IP售卖点以及许多强相关的产业链。”

莱恩看得很远，“无攸既然要将IP项目立住，那么便要从一开始做好准备，现在可能要多掏点钱，但从长远考虑一定不会亏。”

他甚至还说出个地点来，“旁边有块地在往外买，我是外资伸不了手，但无攸可以出手买下。”

林无攸可耻地心动了。

建造园区都可以放在一边，但在四环附近买块地，这听上去多少有点梦幻。

但以公司目前的资金却也不是那么没可能。

哇哦，忽然便感受到赚钱的意义了！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他笑呵呵地看向梁敏，“可以着手处理。”

BOSS同意，梁敏还能说些什么？

她只能僵硬着点头。

“我这就去处理。”

某些时刻，她是真恨这群将买楼买地说得跟买菜似的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