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副导演？

谁？

他吗？

林无攸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您让我当副导演？”他再三确认。

评委会主席以为他认为副导演的位置有点低，为难地看眼张义谋，转头好言好语地劝他。

“林导，我知晓你没有当过副导演，也没有给别人做过手下，可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就当是锻炼了，有了这次的经验，再往后的大型晚会才好交给你来办。”

“不，您误会了，我吃惊的理由并非如此，而是……而是……”林无攸难得被堵得哑口无言。

林无攸与奥运会副导演可以放在一句话中吗？

他在系统里接受过专业化的导演训练，但那些训练都有“电影”作为前置限定词。

晚会导演于他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晚会的筹备多且密，为了辅助总导演更好完成工作，副导演一般由总导演信任的家伙担任，这与被评委会指定的副导演有着天然之别。

林无攸可以作为张义谋的助手，也可以是给他使绊子的对手。

这个任命明确地分走了张义谋的权利。

任何拥有高度控制欲的导演都不会允许这一行为发生，至少林无攸是绝对不允许副导演跟他争夺权利。

为了避免外行干扰内行的惨案发生，他急急忙忙地看向张义谋，寄希望于对方站出来反驳。

没有导演愿意被分走权利的……吧？

“我认为这个决定很合适，”张义谋笑呵呵点头，甚至还出声主动安慰林无攸，“林导别太妄自菲薄，你年纪虽然轻，才华却一点不少，之前展示的方案让我也不由得刮目相看，我能雀屏中选不过占了准备充分的优势，有所不足的地方还需要林导多多补充、多多提醒。”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张义谋不走寻常路，他暂时忍受，那么张和平呢？那家伙可一向讨厌他，又是个罕见能改变张义谋想法的家伙，如果他出声反驳，这事说不定还能有所回转……

面对林无攸的探寻目光，张和平径直转过头去，对着评委会主席点头哈腰。

“请主席放心，我们新世纪公司肯定会好好完成奥运会的导演工作，绝不会让上方、让大众失望。”

主席一听这话大喜过望。

“好好好，那我们等着你们新老导演一起献上的精彩演出了！”

“保证完成任务。”张义谋郑重其事地点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再拒绝便显得居心不良，之前做过的努力全部魂飞湮灭，于是再是不请愿也要乖乖点头。

“……我会同张导打好配合的。”林无攸表情未变，语气平淡，心底掀起的滔天巨浪完全没有表现出来。

为了表现出对奥运会的重视，评委会还要在明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对着媒体与公众宣布这一消息，他叮嘱两位导演今晚想好发言稿，做足面对记者们提问的准备，然后拍拍屁股、喜滋滋地离开。

等到那道背影消失，屋内只剩下张义谋和林无攸的团队，林无攸才幽幽开口。

“张导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张义谋开始装傻，“林导谬赞了。”

“……”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林无攸那叫个有气无力。

可工作交代下来，他不想干也要干，只能硬着头皮琢磨后续怎么办。

“大体的方案可以按照张导的创意来，我给您打个辅助就行，”他顿了顿又说，“我本人后续还要搞定迪士尼方面的工作，工作日程与安排大多数时候可能需要通过电子邮箱和跨洋电话来完成，张导把秘书的电话给我，我回头让金秘书与他进行简单对接。”

“我的秘书啊……”张义谋回忆了下，不记得自己身旁有安排这岗位，还是张和平眼疾手快，直接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林导公务繁忙，我们这边会定期给你发送进度报告，请您先安心完成海外工作。”

这话乍一听像是排挤，可林无攸仔细观察下张和平的表情，发现对方居然是真心实意说这话，不免得惊诧地挑眉。

张和平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以前可一直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张和平同样看出林无攸的困惑，他没有立即做出回应，而是将主场交还给张义谋。

张义谋与林无攸商量下明日新闻发布会的基本说辞，本来还想就基础方案完成进一步细化，但天色太晚了，一行人只得先行离开。

众人离开称述现场，张义谋去旁边叫车，林无攸跟梁敏等着司机把车开来，这个空隙时，张和平毫无预警地开口。

“林导，谢谢你，感谢你愿意在最后关头将总导演的位置让给张义谋，”他如此说，“他为这个位置努力了很久，我实在不想看到他的愿望落空，多谢你愿意成全。”

林无攸拒不接受。

“不是我成全了张义谋，是他自己成全了自己，准备了那么多方案，两卡车都没有装下，这位置不落在他身上、天理难容。”

林无攸敢这么说，张和平却不敢这么相信。

世界上哪有一定的事情？

张义谋准备那么充分，还是差点被林无攸顶替，要不是最后时刻，林无攸临阵倒戈，谁知道总导演之位花落谁家？

“不管怎么样，我会记得这份恩情，”张和平停顿下，画风徒然一转，“但在票房的竞争上，我仍然不会放弃，等《千里走单骑》上映，张义谋的下部电影依旧是商业片！”

话音落定，不等林无攸做出任何回应，张和平抬腿走向还在路边等出租车的张义谋。

两人并肩站在路灯下方，晕黄的灯光斜斜拉长倒影。

林无攸若有所思地看着。

“BOSS，车来了。”梁敏轻声提醒，他收回视线，径直坐进车内，“让公司再派一辆车过来，这地方有点偏，不太好打车。”

“是。”

车辆在路上行驶，窗外是不断闪耀的霓虹灯，林无攸侧头注视，忽然听见身旁的梁敏小声开口。

“张和平跟张义谋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我还以为那俩人是纯粹的利用关系。”

“合作那么多年，要是一点感情没有才奇怪。”林无攸不甚有兴趣地回复。

梁敏歪头；“像张和平那样前倨后恭的小人也会有真感情啊。”

“他又不是怪物，凭什么没有？”林无攸反问，随后再次想起张和平那副万事都能替张义谋做主的情态，很是怀疑这份感情还能持续多久。

再好的关系都要有分寸，一旦超出了界限，现在所有的容忍与放肆都要以几何倍的形态爆发。

希望这俩人可以撑得住吧。

老实说，林无攸没什么心情理会别人家的事。

作为钦定的副导演，他肯定要在团队中留下自己的人，然而……

这些人上哪儿找去？

又不可能再次抽调动画工作室的员工们，他但凡敢这么做，张国容就敢半夜敲门，然后趴在门框上、如泣如诉地看着他。

所以，他只能临时抱佛脚，争取攒出一份合适的名单来。

首先被他选中的就是李华，这位本该被调去院线的前艺人部负责人，就那么措不及防地扛上了一口比年终报告不佳更惨的大锅——如果不慎搞砸奥运会该怎么破？

李华看着委任书，哭得眼睛差点瞎掉。

“我真傻，本来以为是从狼窝中逃出来，结果一看却掉进了虎口，呜呜呜……”

但他的父母与痛哭流涕的李华形成鲜明对比。

“妈耶！我们家儿子能参与奥运会的筹备工作了！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子你放心干，要是干不好，就别回家了！”

“果然是亲生父母才能说出来的话！”

李华边幽怨吐槽，边疯狂翻找同事们的电话簿，争取尽快给林无攸送上合适的人员名单。

林无攸表示，不愧是你啊李华，一如既往的优秀。

在经过一晚上的沟通后，初步的20人小分队成立，他们将会代表林无攸进驻到奥运会开幕式的准备团队中。

第二日的新闻发布会，林无攸也带上了李华。

李华，这位中年社畜，不得不穿着那身旧西装，迎面对上一群记者们叽叽喳喳的问话。

啊，好想退休啊，他还要多少年才能退休？

新闻发布会很是热闹，面对国内新老两代顶级导演同时就任奥运会开幕式的筹备工作，媒体方面相当亢奋。

“林导，请问您的奥运创意是什么？”

“张导，您能详细说说跟林无攸导演的分工吗？作为本届奥运会的总导演，您对之前雅典奥运会的黑暗八分钟有没有想说的？”

“请问两位导演的职位发布是按照功能性来分，还是按照年龄来分？”

“……”

记者们问什么都有，大致可以归结为，林无攸与张义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控导演，目前奥运会的预算又从何方向开始弄起，以及张义谋若是作为主要负责人，如何让大众放弃对其的不信任。

前两个问题都很好回答，唯有最后的问题难住了张义谋。

他有黑历史在前，口说也无任何根据，在08年的奥运会开幕式没有来之前，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任何大话。

“我看过张义谋导演的方案，”林无攸开口替他解围，他对着猛然间开始加速的闪光灯微笑，“他的方案非常的妥帖与合适，张导也是国内筹备大型活动最有经验的导演，请民众多给予他一些信任。张导已经知耻而后勇，一定能为大家献上一台足够精彩的开幕式。”

“我本人作为张导的助手也会尽心尽力地辅助他，谢谢大家。”

记者们对林无攸的忽然出声很诧异，却又像找个大新闻似的对准这点不依不饶地追问。

跟记者们接触过很多次，林无攸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但略有那么点喧宾夺主，最后回看时才赫然发现，由于记者们更喜欢提问他，又总能在他口中得到满意回复，搞得正常发布会完全成为他的主场。

本该作为主人公与闪光灯焦点的张义谋，于不知不觉之间被边缘化冷落。

看着录像带中焦急又颇为无力，只能在台下转圈圈的张和平，林无攸无语凝噎。

“第一次感到自己……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