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当时的反应好似日了狗，想骂街却碍于身份不能骂出声，憋得面色那叫个扭曲。

莱恩却暗暗勾起唇角。

这家伙果然很讨厌他。

啊~这种厌恨又不得不低头的眼神真让他心旷神怡，梦回在华尔街不做人的几年。

两人一路走到楼上，找到预定的包厢进入。

坐定之后，不等侍者送上咖啡与甜品，罗伯特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听闻林慧眼识珠购买下YouTube，谷歌恰好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迪士尼非常愿意做你们两者之间的润滑剂。”

莱恩等的就是这句话，但他绝不会简简单单的直接答应。

“润滑剂？无攸本人与谷歌的收购合同，我丝毫看不出迪士尼存在的必要性。”

罗伯特知晓莱恩没那么容易说服，继续往外掏出诚意。

“龙国有句话说得好，雪中送炭、锦上添花。”

莱恩：“你们是要送炭，还是要添花？”

罗伯特微笑。

“林可以用股票交换的形式完成交易，并且作为独立的经营单位、保持其商标。”

莱恩斟酌：“用YouTube的股份换取谷歌的股票？”

罗伯特点头。

“YouTube虽然仍由谷歌控股，但会独立经营？”莱恩追问。

罗伯特继续点头。

莱恩沉默。

前一个条件还在预测之内，后一个条件便略微不可思议。

以谷歌的尿性肯定会在收购之后大肆更改经营框架，更别提修改域名、改换运营团队这类经典操作。

保持YouTube的独立运营……莱恩承认有被诱惑到，这是个让林无攸继续留在管理层的好办法。

他注意到林无攸一直在纠正外国对龙国的糟糕印象，参与进这场丑化本国形象的、毫无硝烟的battlefiled。

“battlefiled”本意为“战地”或“战场”，但近年来经常在社会学中提到，被使用在各种非军事领域的竞争或斗争，包括政治斗争、商业竞争、文化斗争等方方面面。

大国的博弈从来是方方面面的battlefiled。

在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移民，站在奥斯卡获奖感言上发出那句声明——我是龙国导演，林无攸——他已然龙国对外展示的一面旗帜。

可独木难支，林无攸也需要一把武器，YouTube作为他控股的视频网站，又有一位华裔领导层在，对于那座屡屡遭到国外主流媒体抹黑的国家，有着微妙性的倾斜示好。

并没有多么明显，却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一旦YouTube被谷歌收购，便很难保持类似的倾斜，会重新倒回主流媒体的倾向。

莱恩看得出林无攸不想类似的事情发生，但YouTube的发展方向注定他很难插手。

如果罗伯特可以保持住YouTube的独立运营，尽管YouTube的发展方向肯定会受到谷歌的影响，但至少能保留些许有生力量，不至于彻底失去话语权。

果然不管罗伯特，让他自由发挥才能爆发出最大程度的意外之喜。

“没有想到你还真是个人才。”

“你说得明明是好话，我却莫名感觉不舒服。”罗伯特假笑下，“可能是不喜欢你言语中暗藏的看低吧。”

莱恩装作没听见这句怨念满满的话，转而询问道：“你画的饼很香，但要如何确保能掉进我们嘴里？”

罗伯特微微一笑。

“韦斯利先生，我敢坐在这里说出这份承诺便一定会达成，糊弄别人可以用无法实现的蜜糖，讨好林却必须付出真金白银的承诺，我绝不会再让林失去对我的信任。”他又重复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迪士尼会是林最忠诚的朋友。”

“直到林无攸拍出一部大扑街电影之前。”莱恩冷淡接话，完全不吃以上帝之名的誓言。

罗伯特莞尔一笑，却没有纠正莱恩残忍到露出森森白骨的话。

“让上帝保佑林一路长虹，部部电影都能大卖。”

话落，他在胸前画了个完整的十字。

也是阴差阳错，就在他画十字的时候，包厢木门忽然被敲响。

“您好，送餐。”一位黑衣壮汉举着托盘进入，他看着正在虔诚祈祷的罗伯特，愣怔了一秒钟，然后相当丝滑地发出警告，“威尼斯不允许传播邪教，请你尊重我们的天主圣父。”

由于地理原因，威尼斯人90%都信仰罗马天主教，所以在看见客人做奇怪动作时，信徒们第一时间出声提示。

罗伯特下意识反驳：“我只是在向上帝祈祷。”

黑衣壮汉反驳：“你是在向天主圣子祈祷。”

罗伯特重复：“是上帝！是伟大的耶稣！”

黑衣壮汉也重复：“是天主圣子，是三位一体神中的天主圣子！”

两位信徒谁也不服谁，冷冷对视。

莱恩冷眼旁观，又一次为天主教与基督教的笑话鼓掌叫好。

天主教的基本信仰是“三位一体”的天主，即天主圣父、天主圣子（耶稣基督）、天主圣神（圣灵）。

基督教则是“新教”，耶稣即是基督、即是弥赛亚。祂是创造天地的天主圣父，也是住在人世间的天主圣子，也是住在人心中的天主圣灵。

两教在教义上的根本歧义在于，耶稣究竟是天主的儿子，还是天主本人的人间形态。

拄着下巴听了会儿，莱恩忽然间怀念起龙国的宗教文化。

敬神但……谁有用信谁。

他们很少会为了信仰同别人如此日常性的争执。

要是天主与基督也能这么解决便好了，他可不愿意继续被卷进这场没完没了的宗教战争中。

“能不能先把咖啡与甜点给我，两位信徒再进行这争吵了数百年的争论？”他忍无可忍地开口。

黑衣大汉浑身一僵，糟了！忘记还有客人在包厢内，他赶忙向莱恩道歉。

“非常对不起，忘记您的餐点了。”他麻利地将咖啡杯与甜点摆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太多。

莱恩继续同罗伯特谈论收购事宜。

“既然你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办，我就不询问具体细则，只看最后结果。”他停顿一下，“如果将这承诺作为一个交换，你希望林无攸如何回报你？”

罗伯特矜持地停顿，一秒钟之后麻溜开口。

“我万分希望林可以将第三部拍摄提前，并配合迪士尼后续的宣传与庆贺工作，迪士尼保证会用最好的待遇迎接他。”

要求不出两人所料，尽管提前便定下会答应，可莱恩还是装模作样地开口。

“我会去劝无攸考虑的，请您不要着急，一旦有了结果，他将会亲自打电话给你。”

罗伯特慎之又慎地点头，片刻又忍不住多嘴。

“韦斯利先生，我的诚意很足，可以弥补你收购团队缺失的那部分，一些关键内容单靠公式化谈判很难达成，你们会需要内部人士出手帮忙的。”

莱恩颔首。

“我当然知道这点，只可惜无攸向来固执，哪怕我是他的搭档也未必敢保证一定能说服他，你静待佳音吧。”

就着罗伯特焦虑的、坐立难安的表情，莱恩美美喝完那杯寡淡的冰美式，啃完同样寡淡的可颂，提着给林无攸带的咖啡与甜点返回。

啪嗒——一个牛皮纸袋放在眼前，林无攸将话筒放回座机，含着笑意抬头。

“看起来谈得很顺利。”

莱恩坐在桌对面的转椅上，悠悠荡荡地转了一圈，笑声很是放荡不羁。

“你的计谋很管用，罗伯特果然上钩了，给出个巨棒无比的条件。”他将罗伯特许诺的一切道来，双臂交叉搭在桌面上，脑袋倒在右侧手臂，歪头看着他，“我们可以适当性地保全一定话语权。”

林无攸没有他那么乐观，但……

“有总比没有好。”他揉了揉太阳穴，“今天算第一天，我第三天再给罗伯特打电话，你提前飞回纽约集合谈判团队，我对收购不太熟悉，也没有太多掺和的想法，这事由你来全权负责。”

专业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办。

莱恩二话没说，直接答应下来，他甚至还替林无攸找了个理由。

“你安心考虑《加勒比海盗》第三部的分镜，这些商业问题尽管交给我。对了，那三位目前的经营者怎么办？”

“随你处理，只要能让他们乖乖配合就行，我暂时没功夫跟他们掰扯。”

计划不光大获成功，还有了意外之喜，林无攸于情于理都不该这么冷淡，莱恩瞄出不对劲，“出了什么事？”

“……我的一位朋友决定退圈。”

……

“你是为了我离开娱乐圈吗？”坐在布兰塔咖啡厅的户外咖啡桌，林无攸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冰块，困惑地看向对面的关梓琳。

关梓琳低头搅动杯中的方糖，雪白的糖块染上异色，逐渐融化在污浊中，化成令对面之人无比嫌弃的甜腻。

叮——咖啡勺碰到了杯壁，一声清脆的声响让她猛然惊醒。

“你、你刚才问我什么？”她茫然地看向对面。

林无攸放下咖啡杯，无奈地叹口气。

“你几天没有睡觉了？黑眼圈比熊猫都要重。”

关梓琳没有理会这句关心，执拗地追问：“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你是为了我退圈吗？”

关梓琳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勾出个惨淡的媚笑来。

“如果我说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