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德普溜之大吉的背影，林无攸看在后面那场戏的难度极高的份上，暂时忍下他这不靠谱的行动。

德普人不靠谱，但演技绝对靠谱。

越是疯癫的角色，反而越能让他骨子里那点离经叛道的东西浮现出来。

他不适合穿着得体西装，坐在华尔街冰冷的办公室中，反而是癫狂的、阉割掉部分情绪的角色太适合他了。

德普用了很多不同的方式演绎自我，这一整场戏都是由他一遍又一遍地排练下来，然后用短暂性地将自身分裂成不同的“强尼”或“杰克”。

为了塑造出整个船上存在一百个“杰克船长”，在德普不断切换角色时，还有另外个演员在镜头外读台词，以让观众意识到这里有两个“杰克”，然后从后方加入第三个同款打扮、同款身材的龙套。

在进行后期特效时，虚化所有露脸的、即德普本人饰演的杰克船长，让其他非露脸的、仅有背影存在的“杰克”保持实体化。

他总共预备了十位“杰克船长”，并以“一号”、“二号”、“三号”等排序。

林无攸：“我们再来一次。”

“你的打板往后推几英寸。”

“录音小组准备。”

“这条不行，我们再来第二次。”

“这条可以，德普切换角色，躺在甲板上再来一次。”

“重来。”

“再重来。”

“……”

这是剧组拍过最无聊的一条，也是最艰难的一条，它漫长、枯燥、永无止境。

旁边负责记录花絮小哥都快撑不住了，无比想要停止录像。

可看眼一遍又一遍，毫无任何不耐烦，甚至还能精细调整德普表演的林无攸，他又把那句话咽回去。

剧组中途休息时，他跑去采访主摄。

“摄像师就是对一个动作不同的重复拍摄啊，永远没有尽头。”主摄耸肩，“只要导演还有耐心，永远轮不到我们说受不了。”

“cut。”林无攸喊出最后一句卡，主动起身鼓掌，“拍得很好，大家都辛苦了！”

其他剧组成员们长舒口气，然后兴奋地跳起来庆贺。

德普直接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喊。

“林……林……”

林无攸面无表情地靠近，并且俯身看向他。

德普疯狂地送出秋波。

“辛苦了这么一天，是不是该补偿点什么嘞？你向来很了解我，知道我是个多么好打发的家伙……”

林无攸听出他对酒水的渴望，却并不准备满足。

“我还没跟你算偷喝黄酒的账，你还敢跟我讨酒喝？”

德普耍无赖到底，“那辛苦拍摄一天总不能没有一天——”

“大家去食堂吧，我吩咐厨师们做了大餐，还有龙国菜可以选择。”林无攸高声宣布。

兴高采烈的庆贺声直接淹没了德普的抱怨。

有一位龙国导演在，《加勒比海盗》剧组是整个好莱坞对正宗龙国菜接受程度最高的剧组，甚至因为有杰瑞，这位沉迷于龙国美食的制片人在，每一道龙国菜都在经过他西方胃的校验下进入剧组，造成了巨大的杀伤性。

本土美食文化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华人演员的胃口。

林无攸也因此发现一个问题——“樽龙，你是易胖体质吗？我怎么觉得你这段时间胖了点。”

樽龙浑身一僵。

“没、没有吧？”

林无攸：“我希望是这样，”他拍了拍樽龙的肩膀，“去换衣服吧，让我再确定下你的装扮。”

在与国内复原专家们合作，并在第二部中小试身手后，在第三部东方海盗们的造型上，他选择了更让国人舒服的形态。

没有光头、辫子、吊梢眼等西方人认定的经典要素，多以传统沿海地区的面容为主，服装上也多是明后期的造型，以出土的服装形态作为基准，配合海上的特性环境与影视化的要素，在还原同时代东方海盗的情况下，保持住对整体风格的掌控。

这并非简单的活儿。

更别提放在取巧性使用东方要素的好莱坞，这更加是一种无法被接受的、对于常识性的挑战。

幸亏林无攸已经站稳了脚跟，有充足的底气同那群叫嚣的虫豸们对战。

外加罗伯特异于寻常的支持，直接让那些要光头、鼠尾辫的畜生们滚远。

对此，樽龙实际上很庆幸。

“自从我演过《末代皇帝》后，每个人都指望我再演一次爱新觉罗，这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挑战。”

他从化妆室走出来，林无攸再次看见那套依照《郑成功画像》复刻的打扮。

他穿着一件改良式的深蓝色补服走出来，袖子照正常补服略略收紧，腰间有玉带环绕，脚踏黑色的皂靴。

头部是改动最大的部分，没有戴“乌纱翼善冠”，只将头发盘成发髻，并配以同样玉饰头冠。

胡须部分也是两撇向上飞起的胡须，外加修剪得很好的、垂在下颌的一小绺山羊须。

这幅打扮典雅精致，带着数千年的大国底蕴。

德普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类似的造型。

他看眼打扮得宛如贵族的樽龙，又看眼埋埋汰汰的自己，整个人都不好。

“林，你也太偏心了！这是海盗应该穿的衣服吗？！”

“他不是海盗啊，”林无攸理所当然地回复，“他是海盗王啊，当然要有派头。”

凯特不信这话：“林，你给我准备了五套衣服，但你至少给他准备了十套衣服！”她语气很重地重复，“十套衣服！！一个配角的戏服比女主角还要多，普天之下只有你能做出类似的决定。”

林无攸理不直气也壮。

“谁让你太不适合东方打扮了，看上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我不能让你这么糟践我请海盗爷设计好的衣服。”

凯特无语凝噎。

林无攸坦然若素。

在一部影响力巨大的影片中加入龙国元素，每一点都需要斟酌再斟酌，他决不能再传递那些糟糕的、与泥巴肮脏联系起来的印象，所以哪怕同布景部门改了七八版设计图，逼得他与布景部门的同事们共同疯癫，最终还是搞出一套适配电影、并可以完美展现沿海风情的海盗驻扎地。

如果说在这其中有任何地方让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仅有他去原本的第三部中寻找灵感时，看到的那些脏脏兮兮、面部毁容、一点东方风情没有海盗们，以及那个糟糕恶劣让他看第二眼也觉得侮辱的布景。

他是努力反刻板印象，那版便是极力迎合刻板印象。

所以，哪怕对整个东方海盗以及驻扎基地都有“矫正过枉”的倾向，他还是一意孤行。

要种下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然后便是现在；要改变一种看法最好的时间也是十年前，然后也该是现在。

最重要的一点是，电影的导筒在他手中，其他闲杂人等闭嘴为上！

这段剧情也涉及到打戏与武指，林无攸相当豪奢地联系了陈龙，请他帮忙安排一下。

陈龙很靠谱，帮他联系到了袁华，袁华又拉来一班人马，算是彻底整顿了第三部的打戏规格。

林无攸用起来很顺手，并决定跟他进行长期合作。

中途还有个插曲，在拍摄这部分的过程中，德普强烈要求他出演个龙套，甚至还振振有词道：“你上回在威尼斯同我们一起亮相，可有不少粉丝猜测你会在第三部客串呢。林，别让对你给予众望的粉丝们失望啊。”

林无攸或许不会让粉丝们失望，但一定会狠狠教训没事找事的德普。

“想都不要想，我没有露面的欲望，更用不着给观众们埋彩蛋。”

他的强硬拒绝没有抵过全剧组上下的起哄，海盗爷听闻这事之后还特意跑来，又贡献出一套非常合适、可以完美融入的戏服。

“你……没事总鼓捣这些做什么？”

海盗爷捧脸自恋。

“谁让你是我的灵感缪斯了，我当然要多多准备衣服~~你看这便派上用途了。”

林无攸无语凝噎。

后来，他还是硬着头皮演了一段。

倒不是他演戏上瘾，而是罗伯特跑来拍摄场地，以“我保证最终审核的时候，无人敢反对你对东方海盗的设置”为诱饵，使得林无攸梗着脖子答应。

“你脑袋又有什么毛病？他们不清醒，你也跟着不清醒？”

罗伯特但笑不语。

他并非不清醒，他是太过于清醒了！！

在过去一个月中，罗伯特充分感受到仪式对他造成的积极影响。

那可谓是，做什么什么顺利，要什么来什么，心想事成到极点，他从来没有那么顺风顺水过。

天啊，日子美到他飘飘欲仙，乐不思蜀。

但除了他本人的感受外，他甚至还发现另外一个更惊悚的事情。

11月21日股市收盘，谷歌股价上涨近3%，达到了509.65美元，这是谷歌第一次首次突破500美元的关卡。

有人会将其理解为谷歌本身的努力，经过一年的布局，上涨理所当然。

但已经给自己种下“心锚”的罗伯特笃信，这一定是林无攸仪式的功劳。

要不然谷歌怎么可能轻易突破500美元？

那可是很难达成的目标！

林无攸手持13亿美元的股票，他这一波涨了多少钱财？

罗伯特完全不敢想。

所以，为了电影票房，他也一定要让这位福星登场！

林无攸当时并不知晓，多年后得知了罗伯特的真心话，他沉默片刻，道处了那句屑到不能再屑的暴论。

“等你老了，请一定让我卖你保健品。”

——这也太太好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