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中,杀气腾腾。
李清风等人,只觉一股恐怖而压抑的气势,笼罩在自己身上,心猛然沉到谷底。
“那只橘猫,是城中上林署的吧?”
坐着看戏的白鹤精,季空子突然开口。
他不咸不淡的说道:“在下记得,此猫跟那位兵马都监鲁达,相交莫逆,素有交情。
若是随意打杀了去,料那鲁达的脾性,恐怕会挨个挨个清算吧?”
鲁达?
法会内,不少妖魔闻言,下意识露出忌惮之色。
然后默默又收回兵器,藏好爪牙,坐回石桌后。
人的名,树的影。
金钱鼠毕竟是外地来的妖魔,可非本地的妖王,除了老鼠精和白脸刺猬外,在场这些入道的妖魔,虽然敬金钱鼠的修为,但同样怵怕鲁达的权势。
也就是俗称的,这也怕那也怕,这也要那也要。
“哼!一群见风使舵的废物!”
金钱鼠冷冷扫了在场妖魔一眼,正欲亲自动手。
“且慢!”
突然,胡培源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不禁仰起头来,望向碧蓝如洗的天际长空。
“又怎么了?!”
被人接连阻止,金钱鼠勃然大怒。
若非身边这两妖,论实力丝毫不逊色于他,早就翻脸打杀了。
却见胡培源脸色有些难看:“好浓的煞气!”
季空子振翅一飞,掀起飓风,整个身躯旋转着宛若离弦之箭,瞬间冲出高空,锋利目光朝下定睛一看,顿时发出示警声,
“不好,是军队!”
“什么?!”
金钱鼠脸色大变,哪里顾得李清风等人,三两步遁往高处,目光远眺,穿过雪山和山门,直至看到山脚处。
便见有数千人马,卷幡息鼓,人尽衔枚,马摘其辔,已到山脚。
虽是千军万马,但行走于雪地之中,竟然没有发现半点声响!
直到近了,那压不住的煞气血气冲天而起,骇住山林,才被一众妖魔发现。
可发现时,也晚了!
整座安济坊,已经被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而一众将士前,为首的赫然是那鲁达!
一身黑色武袍,腰系狮蛮带,骑着披甲骏马,统御众将,背后展有两杆戎旃,雪花镔铁棍担于鞍鞒之上。
眸光深邃,杀意随风而起,端得是威风凛凛!
此刻,隐约感受到那一道道或探究、或阴毒的目光。
鲁达抬头,目光遥遥看向安济坊后山。
他微微抱拳,轻轻笑着,
“在下鲁达,今日……请诸位赴死。”
声音嘹亮,随风飘远,更暗藏法力,朝四面八方而去。
四野八荒骤然寂静,杀意纵横雪地间,众人如同死寂,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而后山中的一众妖魔见状,顿时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胆小的直接吓得屎尿齐出,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生吞人心的气魄?
“完了,鲁达来了,听说他一顿要吃十头牛妖啊!”
“胡说什么,他毕竟是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我倒是听说,他最喜虐杀,你只要瞅了他一眼,便会打得你青一块紫一块!”
“青一块紫一块?是这一块那一块!”
“危矣,危矣!那啥,我突然记起家中还有一炉丹药还未炼好,先告辞了……”
看着未战气先衰的一众妖魔,金钱鼠大骂一声,
“怕什么!”
“我这安济坊可是清白地界,更有官府保护,这鲁达任他是头过江龙又如何?终究是朝廷的官,便得遵循朝廷的规则,岂敢不分青红皂白,打上山来?!”
“他敢来,下一刻便革去他的官皮!”
一众妖魔闻言,也反应过来。
对啊!
金钱鼠,上面有人!
不怕!
……
安济坊,山脚。
本在山门阶梯外排队,奢求进安济坊养病的百姓,噤若寒蝉,退至道路两旁。
纷纷用好奇、惊恐、审视的看着这批人马。
安济坊的坊主带领数十武者,立刻赶来,认出了鲁达,不由点头哈腰道,
“鲁大人,鲁大人!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怎么引得您兴师动众啊?不至于不至于……”
鲁达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洒家的路?速速让开。”
坊主闻言,脸色忽明忽暗,有些挂不住脸皮,语气中不由得带上几缕警告,
“鲁大人,您是大人物,却也知晓,我这安济坊是渭水行会所有,更是在官府那里背过书,留过档案的……你贸然闯山,不但坏了规矩吧,还恐拖累这些亟待救治的百姓呐……”
这番道德绑架下来,不少百姓看着鲁达等人的目光,也渐渐变味起来。
“是啊!安济坊做的可是利民的好事……”
“谁对谁错我不管,我只知道,这安济坊有饭吃、有床睡,不比冻死在冰天雪地好?”
“对对对!!谁敢查封安济坊,便是不给我活路,既然如此,大家都别活了!!”
一瞬间,在场百姓人心浮动起来。
鲁达目光看过这些百姓,也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突然一指安济坊山门后的阶梯。
“最近有妖邪作乱,偷了种将军的随身兵刃,洒家一路追凶而来见其闯入安济坊,又担忧其狗急跳墙,夺人性命,特来保护!”
众人闻言,下意识回头看向阶梯。
雪花纷飞,远远的山门被厚重白雪覆盖。
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凌,轻轻摇曳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而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只两尺长,体色乌棕,四肢粗短,散发滚滚妖气的貉妖,跳跃穿梭进了山门。
背上,还扛着一个巨大的暗红木榼。
木榼沉甸甸的,似乎里面封印着什么绝世凶兵,哪怕隔着木榼,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赫赫神威与滚滚煞气!
貉妖穿过山门,猛地驻足,回头,露出满嘴獠牙和狰狞的笑意。
“啊?!!妖怪啊!!”
“我要进去,我家娘子还在坊间,我要把她带走!!”
“我早就说了,这安济坊里肯定有妖精,我前几日都看到过,你们非不信……”
山脚下众人一见貉妖那可怖的模样,吓得肝胆惧寒,仓皇而逃,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一对脚。
众人却不知,那只貉妖何佩君,早就在心中把鲁达骂得狗血淋头了。
“我真是欠你的,居然还要陪你演戏!这木榼忒重,忒……吓妖了!”
何佩君只觉自己背着的,不仅仅是种将军的随身兵器:独脚铜人。
更是一尊被封印的盖世魔兵,光是外溢的气息,都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最初,鲁达找上她,要她扮作妖邪,带着木榼潜入安济坊,何佩君是拒绝的。
但她看着鲁达那具太阳流珠金身,又想到他一夜破三难的场景,默默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天才,尤其是妖孽,总该给予更多善意。
更不消说,她本就出身天狐院,某种程度上,也沾染了胡培源窃取士子文韵的因果。
这才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答应。
山脚下。
“这,这,这……”
坊主看到貉妖也愣了下,猛地反应过来,直接拦住了鲁达的去路。
“此妖我安济坊自会捉拿,就不劳烦鲁大人!”
话音未落,却见鲁达神色微冷,哼的一声,身形后仰,手中摇起棍花,然后轻描淡写地砸了下去。
坊主也是个武林好手,早就预防鲁达发难,此刻手中斧劈面相迎!
然而,雪白的棍身极其精妙地绕过手斧,赶在它出手之前,便已举重若轻般落在坊主肩膀上。
下一刻,坊主瞳孔骤缩,脑海一片空白,宛若遭遇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恐惧场景。
一股他根本无法设想的怪力,从棍身上传来,直压得他身躯蓦然下沉,浑身骨骼咔嚓作响,发出刺耳渗人的骨裂声。
乒乓……
手斧脱手落地,他双膝跪地,直接被压进地面一寸,脸色紫青,两条胳膊死死抵在地上,却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肩上雪花镔铁棍半点!
狂风席卷,带着砂砾,打得一干想来救援的武者踉踉跄跄,纷纷倒地。
坊主努力抬头,目光却仅仅能看到鲁达跨马的黑色靴子。
却听得鲁达那古井无波的声音传来,
“你们这么弱,肯定需要洒家的保护!”
话落,早就按捺不住,双目中隐隐有放火烧山冲动迸射的靳火,立刻传令,将号炮点起。
“轰隆隆!!”
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山门直接倒塌。
数千铁骑,一齐发喊,冲杀进山!
“但擒妖邪,不可侵犯无辜百姓,分百十人马,护送百姓下山!”
鲁达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
“报——”
一只持叉穿甲的耗子精,慌张冲进法坛来。
“大王,那鲁达率领兵马,杀上山来了!!”
“什么?!”
金钱鼠还未说话,其余妖魔顿时坐不住了。
前脚刚嘲弄鲁达匹夫,定然不敢闯山,下一秒就直接杀上来了?!
但也有脑子缺根筋的犟种狼妖,自忖一副铁头铜腰,此刻反而被激发了心中血性,大骂一声,
“怕什么?我等受金钱鼠大王调令,封了个马前卒的小官,也算得了人道气运的照拂。”
“那鲁达匹夫打上门又如何?顶天了只是区区练气修士,法术、法器能得其一,便是极限,能翻什么天?他敢来,我杀之如宰鸡!”
此言一出,应声者众。
更有一只拳头大小的马蜂,主动献计,他有一剧毒尾针,是得了先天禁制的法器胚子,性命双修。
一针下去,鬼神难防,定教鲁达化作一滩血水!
“哈哈哈,有诸位相助——”金钱鼠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听得季空子震动羽翼,又打断了他的话语,
“非也非也,那镇戎军人人敢勇,个个争先,本就是军中龙虎之辈,又得了鲁达这名虎将率领,振臂一挥,便席卷无敌煞气镇压。
与之硬碰硬,实属不智,怕是会死许多道友啊……”
“那么请问,是死道友,还是死贫道呢?”
此言一出,一众妖魔好不容易积攒、鼓跃而起的军心顿时又散了。
又开始商量跑路分家当的计策。
金钱鼠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季空子。
“季空子,你岂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
季空子对此视若罔闻,发出清亮的嘹声,
“诸位不妨化作人形,和光同尘,混在那群百姓之中,一起下山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日再寻报仇之机。”
“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