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城中妖魔频出,甚至胆大包天,动起了打探城隍庙的心思。
毕竟这位纪昕将军神隐百年,从未露面,生死不知,可牵动着不知多少老妖魔的心。
按照往日惯例,这些妖魔最爱三五成群,先派出一个呆傻的憨货,先行打探,见有破绽,城隍庙中左右判官都离去了,便会偷偷潜入。
主打一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
想到这,为保险起见,车臣又派遣左右武将,出了城隍庙查看刚才那头妖邪,有无复活的风险、有无其余妖魔还在暗中潜伏。
不多时,几名鬼神折返,快速禀告。
“什么?就一只?而且城中里里外外的妖气魔气,不知为何消散了大半?”
车臣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
这什么情况?
这些妖魔就如下水渠的老鼠,躲躲藏藏的杀之不尽,昼伏夜出,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任城隍阴司派遣多少鬼差去捉,都只能微建其效,连对方的老巢都未打探清楚。
怎么一天的功夫,都没了?
“莫非,是引蛇出洞的计谋?”
车臣有些纳闷。
“车臣,不好了!!鲁达烧了纸人纸马,捎来一则急讯,你快看看。”
突然一阵香火檀香传来。
却见柳文判从香火中显出身影,漂浮轻盈,飞纵向前,快如鬼魅,直接落入后殿之中。
车臣乃武判官,主杀伐缉凶,往往坐镇城隍庙中。
而柳文判乃文官,专司审判冤案,平日里游走渭州各地。
此刻入了后殿,柳文判虽然发现车臣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心事。
但也来不及多管,急忙说道,
“鲁达言及,那马陆通判,甚至袁公祈知府,勾结妖魔,传播鼠虿蛊疫,安济坊明为广厦,实则为吃人的魔窟!”
车臣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骤缩,嘴角微微颤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极度震惊。
“这,这可开不得玩笑啊,证据,证据呢……”
柳文判立即递来厚厚一摞文书和官印。
片刻后,车臣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骂道,
“我就说马陆这厮是个小人,面相不正,是个脏心烂肺的东西!”
“你回去给鲁达知会一声,等纪昕将军出关了,我必定转告将军,来一出阴间神管阳间事,升堂判案!”
柳文判沉默了下,说道:“鲁达说了,他要马陆他们活不过今日。”
车臣愣了下,忍不住嘀咕道,
“笑话!即便马陆等人勾结妖魔,但毕竟是一州通判,哪有他鲁达说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就死的?!
再说了,纪昕城隍昨日刚受火刑,现在正在闭关疗伤,我身为将军臣子,本该为主公排挤忧难,等出关再说……”
柳文判:“可是……鲁达现在就坐在城隍庙门口……另有几十名提辖埋伏左右,手提撬棍、斧头,好像要拆庙……”
“马陆此獠勾结妖魔,罪该万死,不可多活一日!我这就去请纪昕将军!”
……
渭州城,里里外外,风雪卷地,彤云密布。
大街小巷,来往行人纷纷面露菜色,不时捂嘴咳嗽两声。
白日还出了阵太阳,到了晚上,却又大雪作阵成团空里下,似乎要将江海填平,楼台压倒。
可以预料,明日又会在角落中,发现被积雪湮没,早就被冻死的乞儿流民。
然后被草草送出城,丢进某个不知名的乱葬岗中。
而在内城,马陆府邸之中。
门前高悬的灯笼随风轻轻摇曳,门内灯火辉煌,温暖如春,欢声笑语不时从院内传出。
雕花窗棂半掩,透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只见得马陆张罗起一桌好菜,青瓷玉盏错落有致。
但凡菜肴温度稍减,少了滋味,便有丫鬟立刻上前更换,重新加热。
“美人,快快,这酒乃大内酿造,皇家御用,可不多见,我等共饮此杯。”
马陆大笑,又为身边的美人添上一杯流香酒。
这狐狸精是乌云叠鬓,杏脸桃腮,舌尖上吐的是美滋滋一团香气,眼角里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
一时间,看得马陆是骨酥神软。
而在精舍一隅,靠窗的位置,却默默立着一名面容清癯,身穿水云道袍的中年男子,双目微闭,似乎正在养神入定。
对马陆这边的莺歌燕语,污秽场景视若无睹。
“玄机道长,何必苦修呐?不妨一道吃喝,享这人间极乐?”
马陆目光看到中年男子,突然笑着开口说道。
玄机道长闻言,缓缓睁眼,眸中一缕电芒掠过,看了那狐狸精一眼,旋即又闭上眼睛,不置一言。
世人都爱神仙洞,却不知那是棺材缝!
更何况,还是个狐狸缝!
在玄机道长眼中,这马陆黑云压顶,骨销髓朽,怕是离死不远了。
只是,这跟他又有何关系呢?
他只是奉师门之命,保护州县一级重要官员的性命,免遭修士、妖魔毒手,并且杜绝……高官修行!
道宗皇帝修道,却又害怕下面的臣子官员修道,否则真修出个长生,把皇帝老儿都熬死了。
一步步把持朝纲,万万年不朽。
这赵家的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玄机道长不语,马陆丝毫也不动怒,反而突然笑呵呵的转头对身边的狐狸精说道,
“今日,那金钱鼠怎未派遣小老鼠,来向你打探本官消息?”
狐狸精猛地抬头,面露惊诧之色,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却见得马陆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沉迷美色的痴迷,目光深邃,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张梨花带雨的脸,
“每日寅、亥两个时辰,便会有耗子精在东门巷道等你,有时候是白尾的、有时候是缺只耳朵的,从你嘴中,我的一切信息,包括房事鞭挞的时间,怕都告诉他了吧?”
说着,马陆脸紧绷,眉头皱锁,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手如铁钳,一把抓住狐狸精的手臂。
只见得一抹赤色官运宛若灿烂火焰,随着马陆心意燃起,狐狸精顿时如坠火炉之中,手臂更是随着‘滋滋滋’的刺耳声,冒出黑烟。
狐狸精剧痛,忍不住求饶道,
“大人饶命,小女不知,小女不知啊……昨日都有小妖前来的,今日不知为何。”
马陆闻言,收回手臂,目露沉思之色,
“莫非……是金钱鼠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狐狸精没曾想到,她朝夕相处这么久时日的马陆,居然如此阴险狡诈,藏得这么深。
一直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底。
不由得,她心生几分敬畏,讨好的说道,
“大人勿虑,即便有什么变故,大人身处渭州城中,外有国运护身,内有满府精兵强将守卫,还有玄机道长在此,又岂会祸害到你?”
“哈哈哈,是这个道理。”
马陆忍不住自得起来。
想杀他的人太多了,由不得他谨慎万分。
不说其他人,光是那个鲁达,恐怕就如饿狼一般,想尽机会想找他麻烦。
但这狐狸精说得对,他这府邸可谓是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又有何惧?
想到这,他哈哈大笑几声,
“谁能杀我?!”
话音未落。
就见得夜幕微光下,似有庞大阴影垂流而下。
虎筋弦响弓开处,雕羽翎飞箭到时。
一声穿空破云的鹤唳之声,由远而近,回荡开来。
一旁的玄机道长似乎感应到什么,猛然抬头。
而那马陆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心底一惊,也抬头看向屋顶。
只见得风声渐近、声势愈急。
轰!!!
只见得精舍屋檐轰然倒塌,灰尘滚滚扩散。
一道人影自上而下,携雷霆乍现之势,印下一拳。
身后,一只白鹤振翅。
鲁达目光如炬,大喝——
“我来杀!!”
马陆目露惊愕之色,眼睛瞳孔,倒影出鲁达那愈来愈近的拳影,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唉……”
倏然,一道悠悠叹息声传来。
那玄机道长轻弹食指,外放玄光,刚气所持,凝结成或大或小百余个‘雷’字符篆,浮沉于马陆左右。
咔嚓!!
空气如同水波,骤生汹涌涟漪,朝四面八方推挤而去。
精舍墙壁瞬间被撕裂,破碎成一地粉尘。
那只狐狸精宛若个破烂口袋,身躯软绵绵的被高高抛远,鲜血好似不要钱似的喷涌,随着啪嗒一声,落地居然只剩一件皮毛,个中血肉居然被震成一滩肉泥!
“咦?”
玄机道长提着马陆退至院中,法力清光笼罩两人,无视凶戾异常的罡风。
这才惊疑不定的看向来人,
“你乃何人,居修得如此精湛的神魔锻体功?”
“不好!!敌袭!!”
“何人胆敢私闯马家府邸,此乃马通判私宅,找死不成?!”
“快快快,在后宅,速速支援。”
短暂的平静之后,马府顿时沸反盈天,数十府兵披甲执锐而来,弓弩手立刻占据高位,更有多名千人敌的武师,快速赶至。
马陆恍惚的目光迅速回神,看到来人身影,顿时面色大变,双眼圆睁,气急败坏道,
“鲁达?好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闯,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就算我先斩后奏,种将军也找不出错来!”
“请玄机道长出手,降服此獠!”
好险,好险!!
刚才就差一点!!
刚才那是白鹤?
鲁达居然找到这等飞禽异种?
简直是居心叵测,大逆不道!
还好我有玄机道长!
马陆目光阴寒的盯着鲁达,似乎已经看到他身首异处的场景。
但足足过了数息,他也未等到玄机道长的应答。
甚至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府邸,也骤然陷入死寂之中。
长廊空旷,马陆的回声悠长却无人应答。
庭院中的花木虽盛,却无风自动,连最细微的虫鸣鸟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陆蓦然回头,便见玄机道长面容凝重,绷直了躯体,左手持拂尘,右手捻符篆,目光忌惮的盯着某个方向——
“可是纪昕城隍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