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呼!
呼!
凄冷的寒风从门缝中灌入,刮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宛若一只冰泥鳅,从脖口处不安分的滚了进去,教人通体生寒。
掩骨塔中,画壁长满青苔,满地花砖灰烬斑驳。
鲁达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猫在远处,留意掩骨塔内的动静。
灯花婆婆、独脚五郎三妖的底细和手段,都被他默默看在眼中。
实在是自从鲁达突破至筑基中期后,确实分不清自己的实力了。
对比赖老翁……这老蛤蟆垂垂老矣,老眼昏花,鲁达觉得自己大声打个喷嚏,都会把他吓死。
对比白素贞……好吧,在白素贞面前,鲁达的那种蜉蝣见青天之感,并未好上太多。
但比上不足,但对比灯花婆婆三妖,鲁达怎么觉得它们似乎……
有点弱?
不过有道是术业有专攻,这灯花婆婆耍的一手隐身法术,确实有点意思,鲁达也得费一番手脚,才能破除。
所以干脆随便想了个法子试上一试,没成想,灯花婆婆如此不经诈!
“这厮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灯花婆婆坐直了身子,轻拉裙摆,掩住了大腿,不禁目露狐疑之色。
夜黑风高,荒野古塔。
普通人遇到这等妩媚婀娜的漂亮女人,要么魂儿都被摇飞了,当即化身秋后的蚊子,恨不得直往美人儿的肉皮儿里叮,费尽全身力气都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要么魂儿被吓飞了,自认为遇到了什么狐狸野魅,要取自己性命,也费尽全身力气逃命去。
哪像这个大汉,不按常理出牌。
看自己的目光,火热激动,双眼炯炯,却并无半点情欲,反而有点像看到某种有意思的玩具?
“那来呀,来耍。”
灯花婆婆毕竟是积年的老妖怪了,压下心底疑惑,转而用手绢捂嘴“咯咯”笑了两声,这才一步三摇,探出一对玉臂,主动朝鲁达勾来。
鲁达松松垮垮的站在原地,脚步不丁不八,缓慢而随意,在灯花婆婆眼中,好似全身都是破绽,跟普通人一般无二。
但下一刻,鲁达狞笑一声,拳头紧握,悍然弹射而出,棍出如影!
宛若一尊封印的凶神,在此刻打破了封印!
灯花婆婆顿时心底发毛,有种被洪水猛兽盯上了的错觉。
她能清晰的察觉到,面前这汉子体内,那汹涌气血在翻滚、浑身筋骨咔咔作响。
但……她不知道如何出手。
她看不清鲁达的动作,也分不清鲁达的底细。
滴滴香汗从额上滑落,划过脸颊,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周遭的一切声响在此刻都似乎远去,变得针落可闻,静得灯花婆婆只能听到那扑面而来的兵刃呼啸声。
“他是谁?!”
“这一棍、这法力……为何超出了我的理解?!”
兵刃呼啸声越来越近,灯花婆婆只觉越来越压抑,似乎自己都要爆炸,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雪花镔铁棍落下。
“奇怪,灯花婆婆怎么还不出手?莫非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灯花婆婆又想玩新花样了?来一出三打灯花精?将这大汉折磨濒死、心理崩溃,才缓缓吸食采补?”
塔柱上,独脚五郎、高天大将军两妖有些奇怪的看着一动不动,好似没反应过来的灯花婆婆。
高天大将军下意识的端起酒樽,这才遗憾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这才有些贪婪的看着地上的鲁达,
“希望灯花婆婆,给我留一口,别一个人享独食。”
独脚五郎倒是对鲁达的血肉和精气没兴趣,他有自己的‘坚持’,每日只吃一只鲜脑花,男女老少换着花样来。
鲁达很幸运,今日不在他的食谱。
“你们快点,几下结束,不要扰我清净,我还得入定歇息呢。”
‘嗖的’一声,独脚五郎快若流星,在数根塔柱上闪烁,这才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眯着眼小憩。
在两妖眼中,鲁达无疑是必死无疑。
而地面上,灯花婆婆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一声,
“装神弄鬼,待我燃你作灯油!!”
音波似雷,震动了整座掩骨塔,灰尘伴着供桌翻滚纷飞出去。
无数的发丝,如同瀑布水流般,以灯花婆婆为中心,对准了鲁达的心窝、下阴等致命部位,攒射而来。
“斩!”
鲁达眸光大亮,雪花镔铁棍发出一声嗡鸣,居然有种被挑衅后的愤怒,裹挟着鲁达的法力,竟然凭空再涨两分劲力。
随着类似皮革挣碎的声音,面前的发丝顿时被搅碎了。
发丝迎风燃烧,鲁达这才发现这发丝都是灯芯,这灯花婆婆其实也没血肉,就是个有气无力徐徐燃烧的玉梅灯,灯花成型,掐了个幻术,这才化作人形。
“都是几百岁的老壁灯了,还在这自称什么奴家,简直是矫揉造作令人恶心!”鲁达笑骂一声。
却见得灯花婆婆发现鲁达果然不对劲,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茬子,当即拉远了距离,同时朝塔柱上的两妖招呼,
“你俩还愣着干嘛!快下来!!这厮就是个烂心臭肺的阴险小人,居然还用计诈我!”
两道妖风卷来,高天大将军、独脚五郎落在地上。
高天大将军面露轻笑:“婆婆今儿怎么人老珠黄,使不出劲儿了?”
灯花婆婆在鲁达手上没占到便宜,自然知晓鲁达的不好惹。
而高天大将军两人冷眼旁观,又都有一对浑浊不清的老花眼,自然看不清楚。
灯花婆婆厉声道:“莫要轻敌,这厮不对劲!”
独脚五郎扛着一把大刀,朝鲁达看来:“没想到,我等还看走眼了……你还是个修士?可为何看不出你的境界?怪了。”
鲁达就静静的看着这三只妖精斗嘴,尤其是那灯花婆婆,到了这等关键时刻,还不忘了搔首弄姿,居然取出一面铜镜给自己补妆,似乎生怕走得不安详。
这灯花婆婆老太婆看起来很唬人,但根本经不起鲁达两棍子。
问题是塔柱上的那两只妖魔,若是打草惊蛇,见鲁达不好惹,风紧扯呼施了遁术跑路,鲁达想一网打尽还有些麻烦。
“洒家该正儿八经,学一门遁术了,那土行之法,笨重缓慢,忒不利索。”
鲁达默默想着。
“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之事只是个误会,不知道友仙乡何处?不妨一起坐下来,吃杯酒,论道一二?”
高天大将军脖颈扭动,咔咔作响,露出一张满脸笑容,眉飞色舞的‘谄’字脸庞。
“对对对!!道友好手段、好棍法!可也是来渭州谋求机缘的?实不相瞒,我等认识一位大人物,可以引荐给道友……”
独脚五郎也略有些低声下气的朝鲁达说道。
修行到他们这等境界的,没一个傻的,若无必要,都不愿轻易得罪其余修士,尤其还是一个来历不明,居然一招就震退灯花婆婆的神秘修士。
而且,鲁达此獠,怎么看也不像是正义凛然的卫道士。
所以,当以结交为先。
鲁达杵着雪花镔铁棍,突然舔了舔嘴唇,指着灯花婆婆道,
“让洒家收手可以,让她陪洒家耍耍,快活快活。”
高天大将军、独脚五郎侧过脑袋,用促狭的目光,看向灯花婆婆。
灯花婆婆暗啐一声,被迫无奈,这才扭扭捏捏提裙走到鲁达面前。
“奴婢之前多有得罪,道友勿怪,我这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不知道友想试试哪样?”
灯花婆婆低垂着眼帘,对鲁达款款下拜,紧接着美目含情往上一撩……便看到了鲁达那冰冷无情,闪烁摄人魂魄寒光的双眼!
“不好!”灯花婆婆心里猛地一跳。
电光火石之间,鲁达已是一棍砸出,灯花婆婆根本来不及躲闪,护体清光便乍然破碎,只听得‘轰隆’一声,便被彻底打爆!
伴随着灯花婆婆的爆炸,无数妖气阴气四散奔涌而出,其中夹杂着一道幽幽阴神,五官依稀还能看出是灯花婆婆的模样,然而这阴神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鲁达气血一冲,彻底烟消云散。
叮叮……
一盏三条玉链拽定一个圆形灯罩的玉梅灯,滚落在地面,灯罩上遍刻各种祥云图案,还是粉红色的,带着浓浓唐时风格。
不说妙用了,光凭这玉梅灯的卖相,就是实打实的古董,晶莹剔透、种水绝佳,那灯罩上的图案,似乎还是活的,还在缓缓流动。
只是灯油剩的不多,只有浅浅一层,灯火摇曳不定。
……
“灯花婆婆……真成灯花了!”
“啊啊啊!!!你这厮,不知好歹!”
从鲁达发难,到灯花婆婆烟消云散,不过弹指一瞬的功夫。
独脚五郎两妖愣了数息,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高天大将军换了张‘怒’脸,双目赤红染上血丝,獠牙毕露闪凶光,恶狠狠的盯着鲁达。
“杀了他!”
独脚五郎低吼一声,单脚蹦出,居然踏出火光,直扑向鲁达,手中门板宽的大刀层层叠叠,拖曳出一道残影,朝鲁达面门落下!
鲁达抬起头,仰望着这只有一丈余高的巨大妖魔。
“好慢好慢……”
在鲁达眼中,蹦蹦跳跳的独脚五郎,就跟只跳蚤一般,不仅身影变成了慢动作,就连那看似汹涌骇人的大刀,也跟舞动牙签一般可笑。
嗡!!
雪花镔铁棍划过虚空,摩擦过空气,发出刺耳的音浪,与大刀正面交锋,碰撞在一起。
然后,在独脚五郎惊愕的目光中,他这祭炼近百年,打入两道地煞禁制的法器,居然如豆腐般,砰然粉碎,直接从中间断裂开来!
在门板大刀对比下,显得纤细渺小的雪花镔铁棍,余势不减,径直从独脚五郎头顶划过,头颅、脖颈、胸膛……
再温柔的给独脚五郎劈了个叉,又分出一条腿来。
‘啪嗒’一声,独脚五郎分成两半,热气腾腾的落在地上,两只眼珠子中,还留有绝望和不甘的神情。
“啊啊啊!!我杀了你!!”
高天大将军没想到鲁达居然如此凶残,居然又打杀了自己的挚友亲朋,当即脚踩遁光杀了过来。
“休要猖狂,看我手段!”
“青娥姹女,阴符阳火!”
声音炸开,空寂的掩骨塔内,骤然绽放红光,不算明亮,摇曳不定,但颜色纹路却如鲜血流淌,燃烧着、咆哮着,凌空形成一个巨大的符阵……
然后,高天大将军忽然卷成一团,化作一道呜咽幽光,朝塔外遁去。
再看那符阵,就是个假架子,虚张声势的,红光闪烁不定后,直接哑火。
鲁达:“……”
修仙界套路果然深啊,前脚还打生打死的,下一刻就二话不说跑路了,真是半点面皮不要。
“汪汪汪!!!”
哪知下一刻,蓦然从塔外传来一阵急促兴奋的狗吠声。
继而是某种被暗算,咬中了脚后跟后,唾骂晦气的咆哮声。
轰隆隆!
塔墙倒塌,烟尘四起,高天大将军去而复还,被砸了回来。
只见得黑君子整条狗大了一圈,肌肉盘虬,好似座小山,脚踩黑火、身缭妖风,顶着一对好似灯笼般的狗眼,嘴里的獠牙还滴答着唾液,简直比妖魔还要妖魔!
这些日子,黑君子为白素贞鞍前马后(看家护院),可得了一番好处。
白素贞是何等境界,从指甲缝里稍稍漏出点机缘,漫不经心的指点一二,便足以让黑君子一扫困惑,荡清迷茫,抓住修行之灵光。
此时距离筑基境界,已经不远。而且青川犬的血脉觉醒之后,擅行走、识变化,甚至可来返阴阳两界。
论跟脚,可比寻常的山野精怪强多了。
“饶命,饶命……”
高天大将军面目转动,露出‘谄’字脸庞,正要跪拜求饶。
然而鲁达莫得感情,在他落地的瞬间,雪花镔铁棍在手,随意一压!
“不!”
高天大将军目露惊恐之色,便觉天旋地转,脖子上凉飕飕的。
视野颠倒后,他怔怔的看着一具无头尸身,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还有些眼熟。
“唔,我死了。”
高天大将军顿时反应过来,然后整个世界便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
随手掐死高天大将军的阴神,鲁达拱手抱拳,朝恢复了原貌,正乖巧坐在地上喘气伸舌头的黑君子客气说道,
“此番多谢君子在外围堵,洒家感激不尽。”
来时路上,为了以防万一,鲁达便暗中传信给黑君子,让它在后面压阵。
此番,果然用上了!
狗狗又立大功!
过于礼貌,便是疏远。
黑君子颇有些怨念的瞅了鲁达一眼,汪了一声。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鲁大人是何等人物,胆大心细,步步为营,自然知晓自己想卖身当狗的心思。
却几次三番拒绝、无视自己。
怕是,真的不愿收自己当狗了。
黑君子有些委屈,耷垂着尾巴,只觉得猪蹄膀、牛棒骨之流也不香了。
黑君子却不知,鲁达自知自己乃天孤星的命格,专克亲友,走得越近,他日遭遇的劫难便越凶险。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娘子那般,可海纳百川接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