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他来之前,还专程拜访了趟巨子大仙,请教‘言胜之术,辩才之法’。
这什么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就是巨子大仙传授的独门口诀。
有增长己方士气,俘虏人心之效。
此番施展,果然应验!
没见灯台上,那袁老贼鼻子眼睛都气歪了,但迫于自己的知府身份,偏偏还没法飞天遁地,当场擒拿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纵火。
黑君子兴奋到尿意传来,于是翘起一只后脚,在金翅大鹏鳌山上,撒了泡又黄又浊的骚尿。
“大胆狗妖,休得猖狂!”
黑袄修士等人勃然大怒,当即挥斩出几道寒光,朝黑君子劈脸打来。
黑君子摇身一变,化作丈高的巨狗,脚踩火光,双目迸射凶光,一口将一名修士激发的法剑咬得粉碎。
他大吼一声:“虽千万人,狗往矣!”
另一边,在官府的镇压下,慌乱的人群也快速镇定下来,有武夫持枪弄棍,冲进了狗群之中,碰撞在一处。
顿时街上满是砍杀声和狗吠声。
被黑君子请来助拳的狗子,大多都是开了智,吸收过日月精华,筋骨强健的狗妖。
一个个铜皮铁骨的,任由武夫持刀劈砍在身上,也只是掉几撮毛下来。
反而是武夫一旦被这些狗子咬中了,身上当即就多一板血洞出来,伤筋动骨不说,狗子的犬牙还似乎专门淬过毒,咬过腐肉,被咬的伤口当场就发烂、发臭!
不过很快,在修士的提醒下,这些武者、衙役很快反应过来。
有官身的,用腰牌铁尺投掷;没官身的,就喝一口烈酒,激发心中胆气、血气,别管什么被狗咬被狗追,一阵乱披风刀法,定教狗妖饮恨!
‘嗖!!’
有狗妖当即被铁尺击中了腹部,哀嚎几声,便没了气息。
“狗友们,撤!!”
黑君子见势不妙,当即下令撤退,没有久留。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出来纵火,惊扰这灯会,主要便是为鲁大人拖延时间。
至于手刃袁贼,重振浑浊,那就超出了狗狗的能力范围了。
这狗群来得快,逃得也快。
尤其是黑君子,狗精狗精的,知晓这些人投鼠忌器。
于是随意扒下一名路人身上易燃的锦衣,就火把点着,东焠西焠,一面放火,香桌椅凳,都打得粉碎。
然后高声嘹亮的吠道,
“豪气冲天贯斗牛,狗雄事业未曾酬。
吮血磨牙断法剑,不斩奸邪誓不休!”
说罢,黑君子掉头就走。
黑袄修士等人有些傻眼,没料到这黑狗妖还出口成章,才华横溢。
分明是提前就有腹稿,润墨构思,三增三减,连韵脚都勉强压上了。
这波是有备而来!
“哪里走?!”
黑袄修士大吼几声,连忙兵分几路,一伙人留在原地救火,一伙人快速追杀黑君子等狗。
片刻后。
闹剧平息,被黑君子纵火的花灯也都扑灭。
只有一个奇怪的被扒光了衣服,瑟瑟发抖的懒汉,凌乱在寒风中,借着花灯取暖。
李清岗见黑袄修士等人去而复返,快步走来,询问道,
“情况如何?抓到那狗妖了吗?”
黑袄修士冷哼一声,道:“就差一点!有妖接应,不止这几只狗妖!”
“这些妖祟真是胆大包天,等事后,定要挨个清算!”
听到这,李清岗隐隐松了口气,道,
“罢了。如今当以袁大人的要事为重,还是返回灯台附近,免得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
月光勾勒出荒野起起伏伏的弧度,映照出枯树扭曲的枝叶,也将八腊庙拖入一片清冷之中,如染了银霜。
咔嚓,咔嚓,咔嚓……
清冷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恐怖阴森的东西,不时传来粗粝的摩擦声音。
咻!
一道惨白色的蛇尾,有水桶般粗细,鳞片呈菱形,还散发着如水雾般的氤氲光芒。
蛇尾毫无规则,凌乱的快速犁过八腊庙外的平地,留下一个个蛇道,然后又消失不见。
八腊庙中,
白素贞呼吸稍稍急促,整条蛇缠绕在房梁和檩条上,庞大的蛇身几乎把八腊庙压垮。
她只觉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股淡淡的灼烫和烦躁感,就好似用灯笼的火光,在炙烤她一般。
让她忍不住颤抖着蛇躯,下意识摩擦着身后的墙壁,似乎下一刻身体就会长出新的鳞片一般。
正月十五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
一元复始、大地春回,百邪退避。
白素贞虽出身玄门正统,修得更是上等的成仙法,但毕竟未过雷劫,证得人身,或多或少,还是会被这只为人族赐福的‘福气’所骇。
八腊庙甚至已经是距渭州有十余里之远,此处的花灯、人气已经稀薄了不少。
即便如此,随着那两座鳌山花灯,渐渐击败其他花灯,进入三甲、乃至夺得灯魁之位。
白素贞便越发感到不适起来。
但好在,方才有黑君子大闹桂花街,扰了灯会,搞得人心惶惶,更是烧了一截鳌山。
白素贞还能稳固心神,躲藏于八腊庙中,免得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便是袁术的阳谋了。
毕竟有白素贞这么一尊大神,和光同尘,躲在渭州城中。
哪怕袁术借得大宋气运,披上官袍,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掣肘忌惮的地方。
尤其是元宵灯会,人道玄光大涨,神通种即将成熟之时,那更是碍手的紧!
你若留下,便直面万家灯火,天官赐福,一不小心就现出原形。
你若离去,便难以出手阻拦,只能作壁上观。
“哼!好你个袁术……”
白素贞自然知晓袁术打的算盘,此刻占了下风,无奈退避,哪怕是有着为鲁达看守躯壳,护道守灵的借口,心底也泛起几分怒意。
这些人类,耍起心眼来,就是脏!
尤其是读书人,更是脏心烂肺坏到流油!
还好相公跟他们不一样,耿直憨厚,善解人意……
正想着,只见八腊庙的大堂中,倏然升起白茫茫的雾气来,盘旋呼啸,浸人骨髓。
庙外的枯树也簌簌的摇,昏昏暗暗,打得庙内棺材前的的守灵灯都黯淡无光。
纸钱飞散凌乱,引魂幡落到跟前。
隐约还能听到浅浅的脚步声,从地底传来。
见此,白素贞眼前一亮,
“相公,似乎快回来了?”
……
“恭喜袁大人了!你们官府多年不曾参加渭州灯会,一参加,便夺得灯魁,前三甲,足足占了两个去!”
只听得桂花街中笙簧聒耳,鼓乐喧天,灯火凝眸,游人似蚁,无数的人推搡着,挤到那两座鳌山前。
灯台中,几名渭州宿老,状似无奈的起身,朝袁术拱手祝贺道。
但其实众人对这结果早有预料。
大家都是陪跑的,但还需表现得格外辛苦认真,才能衬出官府这两座鳌山的不凡。
这些为人的智慧,在场众人都门清了。
袁术看似欣喜,稍稍客套几句,便赶紧催促一旁的小吏,速速当众念诵灯魁之位,并将自己早就写好的功将文书递出,让其稍后也一起念出。
这文书上,记载着‘袁公祈’这些年来的功绩和履历。
每日巡视、抵御外敌、参与秋射、解决岷山响马、镇济水灾乃至拔除瘟疫之事。
皆有美化、夸大模糊之处,甚至用春秋笔法,将后者的功劳,大包大揽,归于自己身上,掐头去尾,用尽蛊惑煽动之词。
小吏接过功将文书,满脸赔笑,揭起帘子。弯腰伸手,请袁术同往台外栏杆处。
“是袁大人!”
“哈哈哈这次果然是官府夺得了灯魁!我就说嘛,那两座鳌山栩栩如生,匠心独具,一看就是灯魁之资!”
“呵呵,你这厮就是傻的,这么明显的暗箱操作都没看出来?结果,早就内定了!”
一见到袁术身影,台下众人顿时心思浮沉,神情各异。
随着小吏当众之下,宣布今年元宵灯会的花魁,及念诵功将文书的内容时。
袁术等修为有成,开了灵官法眼,或者气运所钟之人,纷纷看到。
渭州城的上空,那本就混杂一处,缥缈朦胧的人道之气,随着元宵灯会灯魁落定,群情振奋。
宛若活了过来,受到某种牵引。
人道之气孕育的那点玄光,也悄然挣脱了碧霄的束缚。
呱呱坠地,划破长空。
“噗呲!!”
然而,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中,凭栏而立,笑着朝台下百姓拱手的袁术,猛地喷出三口鲜血。
“分神被灭,何人竟敢?!”
袁术神色狂变,痛呼一声。
然后面如死灰,仰头坠落,啪嗒一声压垮了金翅大鹏花灯。
花火,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