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前一刻分明还是朗朗夜空,繁星点点。
刹那间,却有枝形的闪电横亘大半个夜空,昼白笼罩大地,花灯尽皆失色。
噼里啪啦的雨点子瞬间落下,拍打在飞檐上,又密集得互相碰撞开来,纷纷化作水雾弥漫。
不少人躲在廊庑下避雨。
此刻看到袁术从灯台跌落,甚至将金翅大鹏花灯都撞破的身影,街上嘈杂的声音不断响起,
“袁大人怎么了?”
“这?怎么又出事情了!”
“先是天生异象,种将军故意为难;后是满城流浪狗发疯破坏灯会,再到现在,袁大人被人暗算……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是天谴,天公要责罚我渭州?呜呼哀哉……”
“哼!我看定是这袁公祈坏事做尽,才引得天怒人怨!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人为难他也就罢了,两个、三个……那肯定就是他自己的问题!”
灯台上下一应官吏大惊失色,连忙赶往袁术跌落的地方搀扶,至于黑袄修士等人则是拔剑四顾心茫然,不知这敌人从何而来,袁大人为何至此。
然而众人还未来得及走下灯台,靠近袁术。
便见袁术宛若僵尸般坐挺起来,满脸厉色,对着那小吏疾声大喊,
“继续念,别停!”
袁术只觉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窝里如雪刃相侵,满腹中似钢刀乱搅,痛得他是七窍生烟!
是何人破了自己的分形散影离神法?
分神替自己走阴,身穿法衣,手奉法器,便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也能压过一筹,就算事有不逮,也能脱身才是。
更何况,还有地头蛇,红煞掌灯大将相助!
袁术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是何人所为,暗中算计自己!
但……
袁术抬头,看着那从天际掠来的神通种,双目火热,状若癫狂!
要成了,马上就要成了。
那人道玄光分明垂青自己,就要降下神通种了!
只需念完功将文书!
灯台栏杆边的小吏,见到袁术那狰狞的表情,如同恶鬼伏食的目光,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他哆嗦着身躯,迎着风雨,大声喊道,
“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封疆,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渭州知府袁公祈,先遣五坊排猎骑,为民除害保岷山……”
小吏的声音,越念越急,如急促的雨点砸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灯台上是一张张或焦急、或疑惑、或冥思苦想的脸庞。
桂花街中,无数人翘首以望,水雾打湿了发梢,廊庑下是聚集的水洼,光滑如镜,倒映天光。
雷声在天际滚过,轰隆作响,直到某一刻,彻底压过了小吏念诵功将文书的声音。
整个天地,只余赫赫雷音。
众人纷纷失神片刻。
“啊!!!”
一道惨叫声突然传来。
众人猛地回神,侧头看去。
便见哗啦啦的雨幕下,灯火阑珊之中。
袁术身前,突然多了一头披毛散发,后足站立,指甲锋利,脸尖胡长的老鼠精。
它半蹲着站立,浑身散发着嗜血和阴邪的气息。
而手中,还攥着一只头颅的头发。
黏答答的鲜血,顺着头颅末端的扯断的血肉组织,缓缓滴落至地面上上,宛若洁白宣纸上浸染的浓墨,扩散开。
而在这只老鼠精的脚边,还有一具身穿深黑夜行衣,手握匕首的无头尸首侧躺在地,身体绷得笔直,还在小幅度痉挛着。
见此,众人目光错愕。
似乎……
是有人想刺杀袁大人,结果被这只老鼠精救了?
‘扑通’一声,这只老鼠精单膝跪在袁术面前,低下头,愧疚道,
“小鼠救护来迟,还请袁大人恕罪!”
声音传来,整条长街都针落可闻,众人纷纷呆滞立于原地。
只剩下越下越急的风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灯台上那小吏手中的功将文书滚落在地,‘啪嗒’一声,溅起水花。
到处都传来惊叫声,
“妖,妖怪?!”
“老鼠精,是安济坊那只老鼠精!鼠患又来了,它果然没有死!”
“我早就说嘛!袁公祈勾结妖人,纵恶行凶!”
“好个狗官,竟然藏这么深?!”
也有灯台上的武者、修士,惊愕的说着:“那是李仙长,不对,李仙长怎么变成妖怪了?”
漆黑的夜下,风助雨势,雨借风威,天地间仿佛被一层水幕所笼罩,而这一切,纷纷被袁术那摇曳的目光装入眸中。
身后,灯台终于不堪重负,随着剧烈的摇晃后,轰然崩塌,香案板凳移向一侧,更有失足者掉出栏杆,滚到地面,哀鸿遍野。
袁术愣愣的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老鼠精,
“你,背叛我?”
老鼠精……或者说,李清岗,脸上肌肉扯动,根根肌肉如蚯蚓般蠕动翻滚,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李清岗知晓自己法力低微,区区练气境界,就算催发了阴阳消涨镜,短暂换取十倍道行,也难以成就大事,重创甚至击杀袁术。
那便只有一条法子可走。
袁术不是想积攒功绩,博取名声,来赚得渭州一地的气运吗?
那李清岗便忠心耿耿为袁术效命,在所有人眼中打下乃袁术心腹、头号狗腿子的烙印。
再施展‘北斗叩步化形术’,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当日金钱鼠的模样。
蜕掉人躯,披上鼠皮,临场反戈。
以自己不算高明成熟的方式,为师门了结因果、为二师姐报得血仇。
“在下鹤鸣宫弟子,李清岗。于今日,斩妖除魔!”
平静的声音传来,激起的气流四溢,凛冽的妖气如开闸般涌出!
李清岗前踏一步,穿过纷飞的雨幕欺身上前,爪牙未至,凌厉的妖气便让空气都晦涩凝固起来,似乎要将袁术拦腰斩断般。
砰!
袁术被气机所摄,下意识振臂为枪,顺着水波击来。
但袁术心中有碍,不敢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习得法术的事实,只得以粗浅拳脚御敌。
毕竟以袁打盹的身手,虽然早年间也是百人敌的实力,但到了如今,早就被财色酒气掏空了身子,抱起女人来都双股颤颤。
闷哼声传来,却见李清岗不躲不闪,拦腰抱住袁术,任由那足以让人脏腑如泥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袁大人快逃!!”
李清岗大叫一声,宛若一头巨兽,掀翻了花灯,撞破了巷壁,浑身妖气勃发聚为黑烟,搅得水花四起,飞射逃走。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却宛若是这只老鼠精护主心切,见事情败露,便着急带着袁术遁逃而去。
“别让这狗官逃了!”
大宋武德充沛,有胆大的粜米客人,似乎早就看这狗官不顺眼,当即拔出藏在扁担中的包边铜鞘剑,足下轻点,踏着水面,如离弦之箭般狂窜数丈之远,当即追了上去,要痛打落水管。
狼狈从灯台废墟中钻出的黑袄修士等人,也是面色骇然。
在他们眼中,只是雷声大作,天地骤白,分神的一刹那。
怎么刚才还一起吃酒的李清岗,就化作一头老鼠精,还带着袁前辈亡命逃窜了?
以袁前辈的道行,何至于此,还未来事情暴露,就慌忙逃窜的地步吧?!
“这该如何是好?!”
“肃静!!快,派人镇压这些刁民!”
“保护李大人刘大人先走!”
有文官迅速反应过来,开始调拨附近的府衙过来镇压。
黑袄修士等人,也稍稍犹豫后,踏雨而行,赶紧朝李清岗消失的方向追去。
乱了。
彻底乱了。
桂花街上,到处都是慌乱逃窜的人流。
挑夫贩夫、打铁卖茶的,掩面而走。
花灯打翻在地,酒望子被人踩在脚底,有人随意扯了匹布包了头脸,便摇身一变成了江洋大盗,入室偷窃起来。
桂花街上几座酒楼,更是被凶人点着硫黄焰硝,放一把火烧起来来。
那火烈焰冲天,火光夺月,十分浩大,冲天而起,数十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四周是哭喊的叫声,眼前是快速倒退的华灯和商铺。
在袁术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本划破长空,朝渭州城中、朝自己飞来的神通种,似乎被这浑浊动荡的人气一冲。
猛地倒转了个方向,又飞回人道玄光之中。
这一刻,袁术心生悲凉之意。
自己苦心孤诣,上下求索,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多少代价。
为何,偏偏会有这么多人要阻止自己,与自己为敌?
大业壮志竟未酬,山河遥望泪满眸!
天下人,误我!!
“不!!!”
袁术怒吼,再也顾不得藏拙,只是长啸一声,呼嘘间吐出一道白光,光中分开,里面现出一杆笔管枪,在空中嗖嗖的掠来。
袁术面容狰狞:“小畜生,坏我好事,去死!!”
李清岗哪里是袁术的对手,此刻猛地抬头一看,便被白光骇住了心神,不觉神魂飘荡,辨不得南北西东,昏昏惨惨。
等再次回过神来,那笔管枪却已穿胸而过。
李清岗闷哼一声,宛若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随着‘啪嗒’一声深深挂进墙壁之中,足足过了数息,才瘫软的滑落,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