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政和元年,距离征辽、宋金之战还有十余年的时间。
只要鲁达动作快,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冲不必再窝囊的患有风瘫,至死也无法报得大仇,只能眼睁睁看着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高俅风生水起。
武松也无需痛失左臂。
分金大买市,全伙受招安之后,百八将们死的死,残的残的悲剧也无需发生。
老实说,鲁达对于那宋黑矮并无多少感情,甚至宋江欲降大宋时,更是跟武松、李逵等人,多次直言不愿招安。
而且那一百零八好汉中,除了少数几位外,鲁达大多都是有些看不起的。
杀人就罢了,还吃人,甚至还研究出了用冷水拍打胸膛,剜出来的心儿才脆的吃法。
此等行径,在鲁达眼中,跟他之前杀的那些妖魔鬼怪,又有何区别?
说什么官逼民反,呜呼奈何,但也不可慨人之慷,殃及无辜之人!
鲁达,不屑之!
既然宋黑矮干不好起义谋反之事,鲁达来干!
什么靖康耻,牵羊礼,上至皇室,下至平民百姓,都得赔钱赔人,送自家妻女入金军大营之事,鲁达都不会让其发生!
而要做到这等改天换地的大事,拉拢一批班底,屯兵屯粮,自然是首位。
而梁山泊,便是极好的起义根据地。
梁山地处京东西路,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
地势险要,自然屏障十分显著。周边地形复杂,湖泊众多,交通发达,使得梁山成为一个天然的军事要塞。
可谓是易守难攻,不管是港战、水战,都有极大的优势。
当然,除了梁山泊外,其实还有一些适合猥琐发育的地方。
譬如幽云十六州。
幽,燕诸州,盖天造地设以分藩,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
大宋多年收复未果,如今更是成了大宋跟辽国之间的缓冲地带,鱼龙混杂,极易隐藏。
只是此地乃必争之地,他日鲁达若是势大,怕是会被大宋、辽国来个前后夹击,双拳也难敌四手。
蜀汉之地,也是选择之一,地势险要,土地肥沃,是个天然的钱袋子。
只可惜蜀道之难,躲灾避难容易,想问鼎中原,干下大事不易,光是翻山越岭,修建官道寨道,就够鲁达喝一壶的。
所以,鲁达思索良久,还是自觉梁山泊最合适。
至少熟悉,门清,熟人也多!
只是此去梁山泊,从秦凤路出发,就算不绕路的前提下,也得横穿永兴军路、京东北路、京畿路。
而且到了京畿路,那就毗邻大宋四京,就在天子脚下了。
鲁达不欲冒险,而是准备走北方,从河东河北两路绕道,再至京东西路。
“相公,那神霄宫的老道士,似乎贼心不死,还想拉你一起去截生辰纲呢?你真的不去?”
鲁达正想着,便见白素贞一脸促狭的看着自己。
想到那公孙胜,鲁达就有些头疼。
这老道士,一个劲儿的想赚自己去截生辰纲,只是都被鲁达拒绝了。
见鲁达如此铁石心肠不讲义气,公孙胜甚至在保安堂外支起了卦摊,成天蹭吃蹭喝。
只是最终见鲁达心意已决,而且被鲁达‘不小心’打翻了卦摊、扯断几根胡须,便悻悻而去,带着楼观陋离开渭州,投郓城县去了。
鲁达当然知晓公孙胜打着什么算盘。
那批生辰纲可是给上京大名府梁中书的,截取之后,必定会被官府通缉追捕。
有道是患难才可见真情,只有一起逃过难,公孙胜这才可顺势,将鲁达引荐给宋江,提前将鲁达赚上梁山。
毕竟截取生辰纲的晁盖、阮氏三雄等人,可是妥妥的宋江嫡系。
只可惜,鲁达志不在此。
这辈子,也不想投靠宋江,只混个步军五虎将了事。
公孙胜人不坏,却低估了鲁达的野望。
而且,鲁达也不愿由于自己的缘故,扰乱七星劫纲及杨志的历史惯性。
至于史大郎,在袁术身死,官府陷入一片动荡的第二天,便跟李忠两人连夜跑路了。
毕竟说起来,鲁达大闹元宵灯会,他也是出了力,当了牛马的。
万一被官府查了出来……
智深哥哥有一位天仙般的妻子庇护,尚能斡旋。
史大郎却只能跟李忠抱团取暖了,还是溜之大吉为妙,于是准备一路遍访恩师王进下落,取道东京汴梁。
只是临走前,鲁达也告诉过史大郎,若是汴梁也找不到王进,不妨也往梁山泊一行。
鲁达摇了摇头:“一清先生所谋之事,洒家不欲掺和,平白惹了一身骚不说,说不得心里还不痛快。”
白素贞点点头,没有再问。
对于自家相公的决定,她向来是无条件百分百支持。
“汪汪!!”
黑君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打包好了自己的细软金银,嘴里叼着个包裹,里面依稀藏着什么猪骨、牛棒骨等磨牙的囤粮。
而在黑君子身后,还跟着一只大橘猫,身穿覆体软甲,把白花花的肚子勒出两道颈圈,踩着轻快的步伐,趁着鲁达不注意,咻的一声躲进了马车中。
只是下一刻,一只宽大的手掌,无情抓住了大橘猫的后脖。
就宛若捏住了命运的咽喉,大橘猫顿时就不动弹了。
一脸无辜的看着鲁达。
鲁达:“你这大橘,怎么偷上马车?洒家这可是准备离开渭州。”
巨子大仙喵喵的叫道,
“本仙放心你不下,恐又糟了鼠患,想送你一程。”
鲁达似笑非笑的盯着它。
巨子大仙无奈,很快败下阵来,道,
“上林署缩减人员编制,大仙没出去处了,特来投靠你。而且,若是来日天朝上使来到,追查你的罪责,说不得会找本仙的麻烦,你可得对本仙负责!”
嗯?居然丢了天朝的铁饭碗?
鲁达有些诧异。
据巨子大仙所说,渭州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鼠患之后,渭州城里里外外老鼠都快绝了迹,这些捕鼠义士自然再无用武之地。
而且本来之前,凭借巨子大仙的人脉,上林署的一些典事、掌固,每月都会心甘情愿奉上猫粮小鱼干,甚至维护修缮猫窝。
巨子大仙只需省衣节食,再捞捞外快,诓骗两脚兽几顿饭,便可养活一大批猫兵猫将。
但官场现在也不好混了。
新旧两党斗争加剧,王荆公的变法,尤其是农田水利法的荼毒,更是影响至今。
地方大兴水利,透支财政。
而且袁公祈、袁术两人在位时,暗度陈仓,用官府的银两豢养妖邪,几乎快把粮草州库掏空了。
所以,种种因素叠加之下。
巨子大仙,下岗了,
“那你的那些猫兵狸将呢?”
鲁达放下巨子大仙。
大橘猫立刻跳上马车,有些费劲的转过脖子,努力舔舐被鲁达弄乱的毛发。
“我给孩儿们都寻了些好人家,都是顶好的心肠,不敢说锦衣玉食,但至少也有遮风避雨之处,去他们府里当狸奴,也算是个好去处了。”
而且巨子大仙是只讲究猫,分了家当,便是小猫崽都分了几条小鱼干。唯独自己,一条未留。
好吧……
鲁达无奈,不成想铁饭碗也有被打破的一天。
“但洒家事先说好,包括黑君子在内,我们并非主仆关系,也未三媒六聘,只是志气相投……他日你两若是另有志向,也大可离去,洒家绝不阻拦。”
“大人说的什么话,本君子就是你的狗,哪里都不去。”
“晓得啦晓得啦。”
巨子大仙呸呸吐舌,吐掉舌头上缠下的毛发,这才大摇大摆的钻入车厢中,见白素贞的披肩格外暖和,更是毫不客气的跳了上去,将其霸占,然后继续舔毛。
巨子大仙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跑来投奔鲁达,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舍不得这两张水灵灵的饭票——
鲁达慷慨,跟着他混小鱼干管饱。
白素贞厨艺精湛,她熬制的酸奶,巨子大仙至今都忘不掉。
只是……
巨子大仙发现黑君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三分同情、三分佩服、四分幸灾乐祸。
似乎自己霸占了白素贞的披肩,甚至坐垫,是件什么极为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
“大惊小怪,怪不得只能鞍前马后,在外面奔波,怎知步辇车马的舒适。”
巨子大仙傲然的瞥了黑君子一眼。
黑君子也不解释,跑前跑后的监督店里的伙计,就是个狗监工。
……
“沙沙沙……”
天色渐暗,街上的风大了一些,吹得沿街桂花树摇晃起来。
保安堂已经整理完毕,关门落锁。
除了一些重要的药材外,其余的都送给了这些伙计丫鬟,并且早早结算了月俸,更是封上了大红包,也算是不枉相识一场。
人影散去,各奔前程。
当日门槛都被踏破,门庭若市的保安堂,骤然陷入安静之中,隐没在月色下。
白素贞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看向桂花街外,道,
“相公,这样对小青,真的合适吗?”
鲁达对小青的调教,白素贞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甚至黑君子这个‘立地黑煞’的马甲后,还有白素贞的献计出策。
小青于修行上疑难困惑,都是鲁达、白素贞借黑君子之口转述罢了。
白素贞有些不理解。
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又凭空搞出个‘黑门’来。
鲁达道:“娘子不知,人心易改,禀性难移。小青跟你不同,你本是灵蛇之属,拜入骊山,也无需走化龙的路子。
但小青跟脚不足,就是寻常的青蛇偶然开智,野性未消,若是不磨砺一二,说不得日后修行界中会多出一尊混世魔头来。
而寻常引人向善,谆谆教导的法子,可不适合小青。非得从小青的性格出发,投其所好,恩威并施才行!”
白素贞闻言,似懂非懂,明眸中有些迷茫。
她一向对这些人情世故有些迟钝,哪怕开了这么久的保安堂,也未好转多少。
去菜市场买菜,是肯定花高价被宰的那种。
只是本地乡亲大多心善,不愿意占白神医的便宜,所以也从未坑骗过白素贞……
可这也导致,白素贞从未有过反诈的经验。
鲁达见状,目露怜爱之色,扶着白素贞上了马车。
“咻!咻!咻……”
一道青影飞檐走壁,在一座座屋顶上跃动。
小青持剑而来,落到鲁达面前,甚至凑近了鼻尖,仔细嗅了嗅鲁达的气息。
然后,小青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
“姐夫,你真没死?”
正说着,小青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
整条蛇猛地激灵,骤然后退数步,身上那轻盈飘逸的青色绸衫,霎那间变化成一副寒光森森的青色鳞甲,双瞳细长,眉双眉上镶嵌出骨突也似的青色鳞片。
铮然一声,青釭剑剑光吐露,在月色下映照千万条毫光。
小青龇出一对尖尖的细牙,无比戒备的盯着鲁达,
“还是说,你是什么妖人所化,来骗姐姐的?”
姐姐近些日子格外反常,整日梳妆打扮,莫非,就是找这个野男子厮混了?!
这妖人真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居然懂得投其所好的道理,专门化作这等魁梧大汉,还诱骗姐姐芳心。
该杀!!
“小青!!”
白素贞伸手一招,无形气机卷来,青釭剑的剑光顿时黯淡低沉下去。
白素贞的声音中包含些许怒火,
“不可无礼!这是你姐夫,鲁达!”
也不对,姐姐是何等道行,身上更有骊山老母赐予的法宝,就算是地仙修士,也难以干扰姐姐感知,诓骗于她。
小青的脑瓜子,难得转动了下。
所以……
小青目露惊喜之色,两眼大瞪,心神激动下,腰部以下甚至恢复成蛇尾,咻的一声,上身俯冲几乎贴合地面。
整条蛇便在鲁达身边,绕着圈子,更不时吐出信子,触碰鲁达的脸庞,似乎在分辨、熟悉着鲁达的气味。
“姐夫,当日我是看着你尸骨无存的,你怎么活下来的?”
“此事说来话长了,只不过是洒家跟‘雲’演的一出戏罢了。”
“那为什么黑君子知道,却独独要瞒着我?”
“很简单,洒家担心你走漏风声,办事不牢罢了。”
小青:“……”
没错了,真是姐夫这个粗人!!
小青这下彻底确认了鲁达的身份,心中是五味杂陈,最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呲清脆一笑,
“这下好了,姐姐总算不用守寡当寡妇了!”
“小青!!讨打!!”
看着白素贞、小青两人在车厢中嬉戏打闹的场景,鲁达轻轻一笑,一挥马鞭,车马前行。
一家三口,有猫有狗。
虽然前途未卜,但已是人生圆满。
只是……
“咳咳咳。”
忽然,一道虚弱的咳嗽声传来。
便见在昏暗的灯笼下,人影寥落的街口处,有个深更半夜,还提着装满浣洗衣物的木桶,似乎要去溪边的老妪。
这老妪似乎还是个爱宠的人,还随身带着一只白狐,白狐通体无暇,乖巧的蜷缩在老妪怀中,只露出半张脸,正偷偷的打量鲁达。
鲁达见状,随口问了句,
“太婆,你可是去桂尖溪洗衣的?有几里路程,不妨坐上来,洒家捎你一程?”
老妪闻言,轻轻一笑,
“老朽倒不是去洗衣的,而是归还衣物的。有两位姑娘走得匆忙,落下了青、白两件披挂,一件是闪绿凫靥裘,乃是百年蛇鳞所做,一件是云蟒缀云雁补霞帔,乃是千年蛇鳞所做。
不知你这后生,认识这两位姑娘否?”
鲁达目光一凝。
马车,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