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范宏盛等人分道而行之后,耿煊却并没有立刻率队前往万平集。
而是做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非常困惑的操作。
他在距离丰泽坊数里之外的一座土坡前,让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
此刻,包括他本人在内,队伍一共有八十一骑。
除了巨熊帮的八十骑之外,还有柴爷这个向导。
而所谓巨熊帮的这八十骑,其实也分成了四个部分。
真正的巨熊帮众,除耿煊之外,只有十九人。
洪铨、程辉、谢航等人都在其内,这十九人,已算是巨熊帮现在实力最强的十九人了。
——将还在炼皮门槛前打转的谢航妹妹,仅炼肉境界的洪铨之妻,程辉之弟,虽突破炼血境界,却半身瘫痪的张明全部算上,巨熊帮现也只有四十一人。
剩余六十人,有从吴有信后勤车队俘虏的六十二人中“精挑细选”出来,以顾老四为首的二十人。
实力最强的五人,都只炼血层次,其余十五人,都是炼肉境界层次。
另外四十人中,炼髓境强者就有足足六位。
方锦堂、戚明诚两个炼髓中期,另有四位炼髓初期,是两人掌控三通集、清源集最重要的铁杆心腹。
耿煊之所以将他们带在身边,并非需要他们的力量,而是只有他才能压制住这些人,让他们规矩老实。
这些人,都知道他恐怖的实力和狠辣的心肠,更有异于正常人的思维方式。
——简而言之,在这些自诩正常的人看来,耿煊身上,是带有一些无法理解、无法琢磨的“精神病”属性的。
所以,不管他们原来在三通集、清源集是个什么行事风格。
只要有耿煊在旁边,他们都表现得非常规矩老实,真的是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不去做一点出格的事情。
剩下的三十四人,则都是耿煊从方锦堂的马队中,按照红名浓度从高到低“精选”出来的。
其中,炼骨境有四位,炼血境有十七位,剩下十三位,全部都只有炼肉境界的修为。
让所有人都在这距离丰泽坊不远的土坡前停下,全部翻身下马之后。
耿煊的目光在其他八十人身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洪铨身上,问:
“巨熊令可有携带?”
洪铨点头道:“有,上次去一线峡之前您就特意对罗青交代过,这次出发前,他特意取了一箱巨熊令交到我手上。”
“有多少?”耿煊问。
“一百枚。”洪铨道。
耿煊点头,又问:“让你现在立刻主持一场入帮仪式,可有问题?”
虽然心中疑惑,帮主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搞这种事。
但洪铨想着巨熊帮那简陋得不像话的入帮仪式,还是直接点头道:
“没问题,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耿煊道:“没事,现在是戌时中(晚八点),能在亥时末(晚十一点)之前搞定就行。”
洪铨点头道:“那我没问题。”
“那你去准备吧。”耿煊道。
洪铨怔了一下,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帮主,您这次准备吸纳多少人进入巨熊帮?”
于是,耿煊对他进行了一番低声的耳提面命。
听着自家帮主的讲述,洪铨的神色变化那叫一个精彩。
原本,对自家帮主从来都只有“坚信”“不动摇”的洪铨,心中也渐渐生出一种大不敬的想法。
“我家帮主,脑子真的没有贵恙?”
心中虽然揣着这般不敬的想法,洪铨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自家帮主的命令前去准备了。
在其他人满脑袋问号的注视下,洪铨开始了让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操作。
他先是将顾老四队伍中,十五个只有炼肉境界修为之人提溜到了最前面,也是距离耿煊最近的位置,排成一排规矩站好。
紧接着,便是出身于三通集护卫的三十四人中,十三名修为同样只有炼肉境界之人,被他安排在了最前一排的后面。
十三人组成第二排,与前排靠左对齐,规矩站好。
这两排距离耿煊最近的二十八人,算是在场八十一人中,修为和实力都最垫底的存在。
和进入地下之前的罗青等人相比,都还要差上一些。
而在这两排人之后,是顾老四等五位出身于吴有信车队的,有着炼血境修为之人。
五人单独排成第三排,同样靠左对齐。
与前面第一排的十五人,第二排的十三人比起来,只这五人组成的第三排,看上去要怎么碍眼就怎么碍眼。
虽然不知道洪铨在帮主的授意下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可身在局中的顾老四等人,都规矩老实的听候摆布。
让怎么做就怎么做。
继顾老四等五人之后,出身于三通集护卫,全都有着炼血境修为的十七人则单独排列成了第四排。
而这第四排,也是迄今为止,人数最多的一排。
此刻,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
洪铨这是在按照他们这些人被俘虏的时间先后,以及修为实力的高低强弱进行排序。
只不过,越早被俘虏,距离“苏帮主”越近这倒还让他们容易理解。
可修为实力越低,反倒距离“苏帮主”越近,这就让所有人都感觉无法理解了。
不管其他人心中如何想,洪铨将同样出身于三通集护卫,都有着炼骨境界的四人排在了第五排,也是他所安排的最后一排。
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四位炼髓境初期,以及柴爷,都只是眼巴巴的,一头雾水的在旁边看着。
将五排参差不齐的队列完全排好之后,洪铨安排程辉、谢航,以及其他巨熊帮众散入这些队列之中,给他们讲解待会入帮之时的注意事项。
因为巨熊帮的入帮仪式非常简单,三言两语就基本全交代清楚了。
洪铨本人最后又进行了一番亲自的确认之后,这场除了耿煊本人,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入帮仪式正式开始。
洪铨先是从装巨熊令的箱中数出五十四枚,对应五排五十四人。
然后,将这五十四枚巨熊令,按照五排人员的数量,整齐的置于五个托盘之上,分别由一个指定的正式帮众捧着。
然后由程辉、谢航以及另外三人将巨熊令逐一发放到每人手中。
但从第一排到第五排,所有人在双手恭敬接过巨熊令之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而是继续用双手将这枚小小的铜令捧在掌心。
站在耿煊旁边的洪铨目光来回扫视,在接到程辉、谢航等人的目光示意,确认所有人都已经拿到巨熊令之后,他扭头看向耿煊,请示道:
“帮主,准备好了。”
耿煊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洪铨恭敬的抱拳拱手道:“是,帮主。”
接着,他转身看向手捧巨熊令的一众人等,沉声道:“第一排,受令!”
听到命令后,第一排手捧铜令的十五人,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们快速将手中巨熊令,稳稳的系在腰间。
待所有人都做完之后,洪铨紧接着便大声道:“跪!”
腰系巨熊令的十五人立刻整齐划一的跪拜在地,嘴里齐声高喊。
“帮主!”
此刻,他们面朝跪拜的方向,正有一个巨大的火堆在熊熊燃烧着。
而耿煊就站在火堆前方,面对众人而立,接受这些人的跪拜。
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只能看见熊熊燃烧的明亮火堆,以及那个背火而立的男子模糊的轮廓虚影。
他们根本无法看清,也不敢去看清其面容形象。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自然的扭曲舞动之下,这个模糊的轮廓虚影也似在跟着一起扭曲舞动。
并将这显得扭曲而怪诞的形象投射进他们的心中,这恰好与他们心中对于这个男人的想象有着某种重叠。
于是,无论是跪拜者,还是后排那些手捧巨熊令肃然站立之人,心中的念头越发纯净起来。
就在其他人对眼前这一幕感觉敬畏而怪诞之时,接受完这第一排之人跪拜的耿煊,念头却集中在了“燧珠”之内。
当他心中浮现出“得白运三点”这样的感悟时,耿煊发现,“燧珠”之内,又有一股“力量”出现。
似要与那二千五百一十七红运、六百五十七点黑运一样,沉淀在这燧珠之内。
只不过,相比于红运与黑运的沉淀,这股“力量”实在是过于微小了一些。
与此同时,“燧珠”之内,部分黑运沉淀因之而被引动。
下一刻,这股代表了白运的“力量”,以及那被引动的对应黑运,都在“燧珠”内消散不见了。
消散不见,并非彻底湮灭。
耿煊就看得很清楚,那被引动的黑运,就散出了“燧珠”之外。
倒是那股代表了白运的“力量”,最终去了何处,耿煊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对此,耿煊却也不急。
将注意力从“燧珠”内撤回,看向旁边投来询问目光的洪铨,耿煊轻声道:“继续。”
于是,洪铨道:“第二排,受令!”
第二排手捧巨熊令,全都是炼肉境修为的十三人,得到命令之后,立刻效法第一排之人的做法,将巨熊令迅速系在腰间。
待这些人全将巨熊令系好,重新站得笔直,洪铨紧接着就道:“跪!”
十三人整齐划一的跪拜在地,齐声高喊。
“帮主!”
【得白运两点。】
又一股代表了白运的“力量”出现在“燧珠”之内,相比于刚才,体量还要更小一些。
这一次,耿煊没再去关注黑运的情况,全部的心力都集中在这两点白运之上。
耿煊终于知道,这最后没能沉淀在“燧珠”之内,消失不见的白运去了何处。
冰雪融化一般,消失在了“燧珠”内部。
并非湮灭。
因为全部心力都集中在这两点白运之上,当其消失之时,耿煊能够比较模糊的感觉到,在其消失的周围,“燧珠”的本质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仿佛是容量增大,又好似背景增强。
具体的变化耿煊自己也有点形容不过来,但因为进行过深度祭炼,“燧珠”现在就仿佛是一个额外的器官。
所以,其内在发生的变化,哪怕很小,可只要他足够留心,耿煊还是能够有所感应的。
这个发现,让耿煊心中颇为开心。
一个悬在心中的疑惑,也算是落了地。
在此之前,耿煊心中其实就在困惑一件事情。
从成为摊贩市场的护卫,得到第一点白运开始算起,他至今已经得到总数超过四十点的白运。
也将“燧珠”内四十多点的黑运抵消掉了。
那些消失的黑运去了哪里?
这个倒是很容易理解,它们已经化作各种各样的“劫数”,通过不同的人群,不同的事件,在现实层面完完全全的释放了出来。
那么,那些消失掉的白运呢?
总不能是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吧?
别的不说,迄今为止,绝大部分白运都是通过发展壮大巨熊帮得来的。
虽然自从成立开始,到现在短短两三个月时间,一直“劫数”不断。
可每一次“劫数”,都没有将巨熊帮打倒,反而使得巨熊帮越来越强大。
那么,按照他对白运的理解,这些白运不可能真正的彻底消失不见才对。
若白运每一次都随着黑运的对应减少便湮灭不见,那说明,他以往对白运的领悟存在巨大的偏差。
现在,经过实际的观察,耿煊终于确认,白运确实是消失了,但并没有湮灭。
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融入到了“燧珠”的根本之中。
而且,就耿煊的观察和感悟,他觉得,若从“燧珠”的角度而言,白运的价值还在红运以及黑运之上。
因为从“燧珠”的角度去看,无论是红运,还是黑运,都只相当于是一种特殊的存款。
“燧珠”是存放它们的特殊容器。
而白运却融入了“燧珠”本身,增加的,是“燧珠”本身。
这个发现,让耿煊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他对于白运的领悟,并没有出现根本性的错误。
此外,耿煊也感觉非常有趣。
此前,从红运、黑运、白运三者的本质来说,耿煊就觉得,红运是最特殊的那个。
而黑运与白运则比较相近,甚至有种一体两面的意味。
可现在,若从“燧珠”的角度去看,白运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反倒是同为“存款”的红运与黑运,其性质才是最为相近的。
而若再换一个角度去看,黑运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若是对比来看,黑运是“投毒”,而白运与红运则都是“增益”。
后两者的性质明显更亲近。
就在耿煊心中“把玩”着这个三角关系的时候,洪铨一声声“帮主”“帮主”的低声轻唤,将耿煊从思考中重新拉回了现实。
看着洪铨请示的态度,耿煊轻声道:“继续。”
得到回应的洪铨,再次看向前方,大声道:“第三排,受令!”
第三排,仅有包括顾老四在内的五个人。
人数比前面两排少了许多,但全为炼血境的他们,修为比前两排都高了一个境界。
五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巨熊令系在腰间。
迫于“精神病帮主”的压力固然是其中一个因素。
可另一方面,洪铨在“苏帮主”的授意下做的这一番迷惑操作,他们固然无法真正理解其中深意。
但随着前面两排只有炼肉境修为的,曾经的下属小弟先后正式拜入巨熊帮,顾老四等人渐渐明悟过来。
如果这一番折腾不全是他们根本看不懂的形式主义的话,今晚这个正式拜入巨熊帮的机会,很可能并非五排、五十四人全都有这机会!
今晚这场突击入帮,很有可能会在进行到某一排之后忽然停止。
原本,对于加入巨熊帮并没有什么念想,甚至还有些排斥的众人,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中莫名都有些慌了。
虽然,这个巨熊帮,特别是那个行事有些过于让人无法琢磨的帮主,有点挑战他们过往的认知。
但有一个当正式帮众的机会,又有谁愿意当一个俘虏呢?
更何况,不管巨熊帮的存在再如何“不可理喻”,月例的发放却是实实在在的。
而且,横向对比,同样的修为实力,能在巨熊帮拿到的月例,远比他们知道的任何一家别的势力都要慷慨丰厚。
只这一点,就足以抵消掉他们对巨熊帮种种不靠谱的观感了。
再一个,往日的下属和小弟已经正式成为巨熊帮的一员,而他们若没能正式入帮,继续以俘虏的身份待在帮内。
那局面,只要想想,就让人内心紧迫感十足啊。
当第二排十三人正式入帮,对着“苏帮主”正式跪地拜礼之后。
洪铨连唤数声,仿佛神游物外的“苏帮主”都没有示意继续。
站在第三排的顾老四等五人,一颗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是以,当“苏帮主”终于说出“继续”,洪铨也高喊出“第三排受令”之时,顾老四等五人全部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巨熊令的佩戴。
“跪!”
随着洪铨再次高喊出声,顾老四等五人立刻噗通一声,整齐划一的跪拜在了地上,口中高声大喊。
“帮主!”
【得白运两点。】
洪铨再次向耿煊投来问询的目光,耿煊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思考了起来。
这一次,他之所以对洪铨做如此奇怪的交代。
一个目的,是想趁机对白运做一些测试。
他担心只一次感悟的机会,有点不太够。
那就通过对入帮仪式的细节调整,多来几次吧。
这方法倒是很容易想到。
而且,这么做的另一个用意,也有耿煊想要更精准的控制一下白运点数,以此间接控制黑运的释放点数的用意。
第一排十五位炼肉境修为之人的加入,只带来了三点白运,这就让他有些意外。
随着第二排入帮之后,只给他带来了两点白运。
耿煊反倒渐渐回味了过来。
第二排的人数虽然少了两个,只有十三人,可因为是三通集护卫出身,实战能力比之第一排的十五人整体还要强上一些才对。
可结果却是,他们入帮之后带来的白运反而比第一排的十五人入帮之后还少了一点。
耿煊就明白过来,一个组织,白运的提升,虽然和人员数量和规模呈正比关系,但却并非线性关系。
而是越往后,同等数量,同等质量的帮众增加,白运的增益会逐渐变小。
耿煊有种感觉,红运和黑运,其实也存在一个类似的规律。
譬如一个给他带来四十点红运之人,直接或间接死在其手中的人命。
相较于一个给他带来二十点红运之人,并非简单的两倍关系。
杀一人,可能要背负相当于五点红运的杀孽。
可杀一百人,其人身上背负的杀孽虽然会比五点多得多,却远到不了五百点这个程度。
这里面,一定是有规律存在的,可究竟遵循一个什么样的规律呢?
想到这里,耿煊有限的数学知识将他死命从这个“深渊”中拎了出来。
“这么看来,若是单纯从收获更多白运这个角度出发,死守在一个组织之内,还真不是一个好方法。”
放在一个从零粗建的组织,以巨熊帮刚成立之时作为参考。
五名炼血境,二十八名炼肉境,耿煊估计,他们能够提供的白运能够超过十点。
可现在,全加起来,这些人提供的白运只有七点。
而七点白运,对应释放掉了七点黑运。
耿煊想着以往不同黑运点数所最终发挥出来的效果,心中仔细斟酌了一番,对等待他回复的洪铨道:
“再纳七人。”
洪铨怔了一下,便转身对同样翘首以盼的第四排十七人大声道:
“第四排,从左往右,七人受令!”
这一下,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得到“受令”许可的七人,差一点点喜极而泣,动作麻溜的将双手捧着的巨熊令系在了腰间。
而另十人,却如受晴天霹雳一般,怔怔的站在那里。
当谢航、程辉二人捧着托盘,将剩余之人手中捧着的巨熊令收走,一个个都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咔嚓碎裂的声音。
洪铨却没心思去体会他们的感受,等七人将巨熊令在腰间系好,他当即就高声道:
“跪!”
“帮主!”
七人整齐划一跪拜于地,一边齐声高喊。
【得白运两点。】
几乎同时,又有两点黑运消失不见。
自此,这一晚耿煊总共收获九点白运,并将九点黑运释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巨熊帮新添四十位帮众。
其中,炼肉境二十八名,炼血境十二名。
耿煊对洪铨道: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整合一下。
今夜的行动,所有巨熊帮众,都要亲临一线!”
耿煊的交代,没有避开任何人,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又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人群之中。
只不过,刚才那一记,是劈在了那些被程辉、谢航等人收走巨熊令,没能趁机入帮的诸人头顶。
而这一次,却是劈在了那些才刚把巨熊令稳稳系在腰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感觉有了巨大升华的新帮众头顶。
不是说正式帮众就不应该上一线,可历来惯例,不都是被驯服的俘虏冲在最前面,紧接着才应该是自己人上的么!
哪有让一群俘虏站一边,自己人冲到第一线去拼杀的?
这些新帮众感觉有些精神恍惚,可那些老帮众对此却没有任何感觉。
没办法,有幸跟了自家帮主,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对于各种“非同寻常”的安排,他们早就麻木了。
面对那许许多多的“不可理喻”,想得太多反而是无益的。
众人都在为“苏帮主”种种荒诞的表现感到“不可理喻”之时,自然不会有人想到,耿煊给出足足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让子弹飞一会儿。”耿煊心中轻声道。
……
就在耿煊吸纳新人加入巨熊帮,并给出一个时辰的整合期限之时。
就在距离他们并不是太远的丰泽坊内。
一栋远比其他坊民所住屋舍宽敞、豪华得多的府邸之中。
一个刚与自家情郎偷完欢,脸上红晕还没彻底消退的年轻婢女脚步匆匆,进入一间卧房。
一个相貌年纪在四五十岁,脸上涂抹着许多脂粉,观其身段容貌,年轻时也算得上尤物之称的半老徐娘坐在妆奁之前,正在将头上繁琐的饰品逐一摘下。
见年轻婢女入内,半老徐娘的妇人便张口骂道:
“你个小浪蹄子,还不赶快来伺候奶奶我卸妆?
一到干正事的时候就不见人,你要真不想干,我送你去怡红楼,让那些汉子来伺候你!”
年轻婢女听了这话,脸色陡然一僵,心尖都在开始发颤。
她心中念头转动,忽然想起刚才情郎低声与自己分享的“故事”。
她当即将心中慌乱压下,做出一副沉痛而郑重的神色。
快步来到半老徐娘面前,一边麻溜的给面前老妇卸妆,一边低声道:
“奶奶,并非奴婢故意来迟。
刚才我去老爷书房里送茶水,意外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因这事关系到明睿少爷的性命安危,我就故意多留了片刻,这才来得慢了。”
前一刻还对身后婢女一副尖酸刻薄嘴脸的老妇,听到这话后,神色立刻就是一变。
连身体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虽然不太过问外面的事,但多少也知道,今天的丰泽坊,非常的不寻常。
正有许许多多要命的大事在发生。
不过,她满以为,这些事情都和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关系。
无论是福是祸,都不是她能够决定和左右的。
所以,她的心态倒也出奇的淡定。该吃吃,该睡睡,一点都不去操那份额外的闲心。
可现在,她的这份淡定已经是荡然无存。
“你仔细给我说说,有什么事牵扯到我儿明睿了?”
妇人也不卸妆了,扭头盯着面前婢女,眼神变得尖利而阴鸷,恶狠狠的道:
“你要是编瞎话来骗我,我立刻就将你许给熊瘸子!”
听到这话的婢女,骇得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奶奶,我可没胆子编瞎话骗您!”
那熊瘸子不仅瘸,还很丑,一口龅牙,满嘴黄腔,三句话就不离女人下三路,一年到头都不洗个澡。
却仗着驾车的技术不错,给坊主老爷驾过几次车,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腆着脸上门想要求娶一位年轻貌美的婢女为妻。
当时就被面前这位“奶奶”给直接骂了回去。
要真被许给了这样的人,婢女心想,自己还不如去死了干脆。
跪在地上的她,膝行来到老妇旁边,口齿利索的快速讲了起来。
她便将从情郎处听来的消息快速讲了一遍。
先是讲了“明睿少爷”中了万平集的仙人跳,被人拿住了要害。
然后这“明睿少爷”就在万平集一干坏人的胁迫下,帮着将坊里近百户人家的子女给偷了。
还借着自己的身份,把这些人全部偷偷运出了丰泽坊,送到了万平集的手里。
紧接着又被万平集转手到了无忧宫的手里。
“那无忧宫听说就是一个魔窟一样的地方。
好女子都会被送去青楼娼寮,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当玩物。
男的要么给阉掉,要么给人做兔儿爷,要么就打断手脚去沿街乞讨。”
许是阶级情感发作,婢女讲述到这里时,没忍住发了一段与“明睿少爷”完全不相干的牢骚。
老妇此刻却已经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
她面色惨白,喃喃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儿明睿虽然淘气了些,可断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他……对,一定是有人冤枉了他!”
说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坚定。
到了最后,她似乎已经完全坚信,自家的崽就是个天真纯良,经常被坏人欺骗的好宝宝。
对此,心中另有意见的婢女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低声道:
“可老爷现在已经在遣人遍地寻他,还说一旦将‘明睿少爷’找到,一定要将他绑到大晒场,当着所有坊民的面,将他活活的打死。”
听到这话的老妇,骇得身体猛地一抖。
完全无法可想的她再次看向跪在面前的婢女,心中涌起莫名的憎恶与恶毒的心思。
骂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婢女心中却想,我要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这个,相信梁明睿就是个好人的你,还不立刻将我的嘴给撕了!
她心中这般辩解着,面上却道:
“奶奶,您去老爷那里求求情吧。现在能救明睿少爷的,也就只有您了!”
老妇一怔,却是立刻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与一个婢女置气了。
“对对对,救我儿,救我儿!”
说着,她忽地哀声叹了口气,难得的在一个婢女面前真情流露道:
“这事求梁文英是没有用的。
这个老东西,骨子里就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我若还年轻,凭着当年美貌,或许还能在他面前求个人情。
现在,他巴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呢!”
她一边发着牢骚,多年闲置的大脑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运转。
她忽地眼前一亮,道:
“不能让梁文英这老货先找到我儿,我必须赶在他前面将消息告诉他,让他赶快逃命去!
这事风波过去,或许这老货还能念着血浓于水,饶过了他。
现在这个节骨眼,为了平息那些坊民的怒火,他是绝不可能放过他的!”
婢女赶紧点头道:“奶奶说的是,咱们必须赶紧通知明睿少爷。”
老妇颔首,却又问道:“我儿明睿现在何处?”
婢女傻眼,紧接着就摇头道:
“奶奶,我却不知明睿少爷现在何处。不过,老爷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想来应该不会在坊里。”
老妇颔首,眼中却露出深思之色。
闲置多年的大脑,随着运转,正在变得越来越灵光。
当她的目光再次从婢女年轻、光滑、让她憎恶的皮肤上扫过之时,忽地灵光一闪,道:
“我知道了,他现在一定在万平集!
我儿配合他们做了这许多事,断不可能只是受了胁迫。
若我所料不错,他现在必定还在和那个害人的狐狸精待在一起!”
婢女心中翻着白眼,心道,您这不是对你家宝宝很了解么!
这都不是色中恶狼,这是色中恶鬼。
为了女色,能将一切都抛之于脑后!
就在婢女心中腹诽之时,老妇却已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婢女心中莫名生出不妙的感觉。
老妇却已经开口了。
“你立刻找人快马去万平集通知明睿,让他赶紧躲起来!
这次风波过去之前,千万别回丰泽坊!”
婢女傻眼道:“奶奶,我……我哪有这能耐啊!”
老妇盯着她,却忽地目光一寒,凑近了几分,低声道:
“我知道你在老爷身边有个相好,你没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听到这话的婢女,只觉彻骨冰寒。
老妇看着被吓傻的婢女,心中冷笑,继续道:
“这次事情若是你照我吩咐做了,我立刻允了你和你相好的婚事,我还给你一套体面的嫁妆。
若是没做成,害我儿明睿丢了性命,我就把你和你的相好一起剁碎了喂狗!”
“……”婢女。
……
很快,一个面色苍白,跑步踉踉跄跄的婢女从这府邸中跑出。
没多久,她就与一位男子躲在偏僻无人的角落低声嘀咕了起来。
又一会儿,丰泽坊侧门处。
与婢女低语的男子与另一个身形高大,可面容稚嫩,嘴唇上还有绒毛未褪干净的少年人站在一起。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根银条,塞在少年人手中,低声道:“快去快回。”
少年人接过银条,兴奋的道:“放心吧,哥!”
说着,他已经翻身上马。
就在他准备扬鞭催马之时,男子忽然拉住马缰,低声道:
“别走大路,千万别撞在那些骑玄幽马的人手里。
从旁边小路绕过去,耽误些时间都不打紧。
成与不成,你都赶快回来给我个准信!”
少年人咧嘴笑道:
“放心吧,哥,这事我一定给您办漂亮,我保证让你今年搂着嫂子过年!”
男子笑骂了一句,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道:“好了,快走。”
很快,随着几声马蹄轻响,骑在马上的少年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
男子最后看了一眼,转身返回丰泽坊内。
……
而就在丰泽坊梁府婢女与老妇发生一番关键对话的前后。
位于丰泽坊西北方向近三十里之外的万平集内,则有另一起事件在发生。
万平集内的一座巨大府邸之内,两个气质不俗的男女,陪在一个男子身后,在一个个铁笼中旁边走过。
铁笼之内,关着一个个或是垂头丧气,或是恐惧不安的男女。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有十七八岁。
年龄最小的,却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
最后,三人在一个铁笼前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铁笼里,一个身材干瘦,脸上手上,因为被故意摸了太多灰尘,显得脏兮兮的少女正蜷缩着一团,缩在角落里。
此刻,见铁笼外三人仿佛观看架上货品一样的眼神打量自己,少女忍不住往身后已经抵死的铁笼又挤了挤,似乎恨不得把自己完全陷进那一根根铁条之内。
她那穿着遍是补丁长裤的双腿紧紧并在一起,蜷在身前,双手紧紧环抱在小腿处。
在那一双双让她感觉异常恐惧的目光下,她恨不得将整颗脑袋都彻底埋起来。
她恐惧又疑惑,明明她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伪装,更何况,即便将脸洗干净,在这些被俘的人中,也有许多各方面看起来都比她更好的人。
可他们为何偏偏就盯着她不放。
她却不知道,在无忧宫,要想混到高层,除了修为实力这个硬指标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双透过皮相看骨相的眼睛。
而站在铁笼外的三人,更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自然不会为少女拙劣的伪装和受年龄以及营养的限制从而还没完全张开的皮相所迷惑。
站在最前之人看了一阵,陪在他身后的一个男子这才笑着问:“您觉得如何?”
男子点头道:“若是稍稍调教几年,未来十年之内,醉春楼的地位都是有保障的,不需要担心后面那几家的挑战。”
跟在她身后的妖娆女子咯咯掩嘴娇笑道:“妾身谢谢右副使您的吉言……既然您如此看好,以后您可得常来关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