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初的火,古早的罪,堕落的人。”女孩如同歌颂般用最简练的语言概括了男孩的身份,手指在高高撑起的宝石间拂过,另一只素白手臂向前舒展,像是要与天父勾指的亚当,继续诵唱:
“暴怒啊,我曾与你同吃一锅饭,共受一个苦,谈论一个梦想与未来,最后在火焰中诞出更炽热的使命。你为何一言不发,不愿看我一眼?”
“你违约了。”路明非的声音一字比一字沉重,重锤般敲在所有人的心头,看向同僚的身后。在那里,跟着一个身穿红裙的女孩,她将自己的全部都缩藏在苏晓樯满是贵气的阴影里。
火焰于此绽放,在路鸣泽的影响下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惊疑。如同即将吞没夕阳的海面,赤红铺满了整个舞台,在光线腾挪之际,路明非的阴影在逆光中蔓延,笼向两位女孩。
因为这是非人之罪相会的场所,因为那女孩只是一介人类,所以暴怒要将之毁灭。
可贪婪不这么认为。
她试图将世界的一切都握在手中,这卑微的人类自然也是她的所有物。在将眼前之罪据为己有之前,哪怕是暴怒也不能染指她的东西!
所以苏晓樯上前一步,阻止了火焰蔓延,随后女孩们暂且退场。一个脚步沉重的胖子走来,体型魁梧,手指油腻,拿着一瓶酒往嘴里痛灌,顺手将另一只手上的酒瓶甩向路明非。
哗啦碎响传来,路明非没有去接满是油腻的酒瓶,皱着眉将碎片连同男人一起用火焰包裹,却被对方嘿嘿笑着抗下:
“暴怒,你总是这样,恨不得杀了我们所有人。”
“如果你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路明非回怼:“你总是这么饥渴,一刻不停的进食,一刻不停的饮酒,好似唯有这样可以滋润孤独。”
“那你应该为我没有溺死在孤独中举杯。”饰演暴食的芬格尔又摸出一瓶酒,想要递过去,却又一次被火焰阻拦,只能继续笑着退场。
下一个是傲慢。
灯光将那头原本就金灿灿的头发映得像是太阳,凯撒穿着一身绘满星空的长袍登场,昂首阔步地审视着自己的领地,不屑于对自己的同僚问好,发出冷哼后快步走过。
于是,又有遥远的歌声传来:
“不要害怕疼痛,那是成长的证明;不要害怕疲惫,那是追逐的结果;不要害怕伤痕,那是荣耀的勋章;追逐如同幻觉一般的爱情,本就应该遍体鳞伤。”
浑身缠满绷带的纤细女孩登场,唯有那张精致到超脱凡俗地俏脸并无遮挡,夏弥的眼中充满了虚假而炽烈的爱意,对着路明非深情款款,却又好似对每寸空气都一般真挚,最终只得到了一句“你快死了”和一簇火焰,带着轻松的脚步退场。
最后到场的是嫉妒,楚子航穿着苦行僧一般的灰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在走向路明非的时候略微推刀出鞘,却又在强行抑制冲动,询问何时开始。
“你是最后一位。”路明非回答。
“我还以为是怠惰。”
“怠惰从未离开这里。”
于是灯光熄灭,再度亮起之时显出一张长桌,七张高背椅围绕摆放,将自己笼罩在漆黑之中的怠惰如亘古不变的石像一般蜷缩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眼,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身为人类的诺诺并无姓名,自然也没有位置。
可此刻的她却有了作用,在苏晓樯的示意下为在场的众人添置茶水,又在经过傲慢时被他冷淡的目光瞥了一眼,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小花,放在了对方身前。
贪婪皱起眉头,想要将花朵毁去,宁可让其消失也不愿落入他人之手。
傲慢则是抬手将之护住,完全不觉得自己是通过威胁获取花朵的他对一介人类不感兴趣,因为世间的一切本应敬他爱他,哪怕是被贪婪撷取的人类也会为他着迷,所以他理应接受这份爱慕。
原本就火药味十足的会议瞬间爆发,贪婪试图起身夺回自己的所有物,顺便再给傲慢一个教训;一旁的嫉妒则是已经准备好出手,想要趁乱对最强的罪——暴怒发起挑战;色欲用狡黠而炽热的目光扫视众人,想要趁机捡漏;暴食努力地让嘴里塞满食物,看着同僚们的目光和看待食物并无不同;怠惰已经闭上了双眼,并不打算理会……
然后桌面被敲响,暴怒叩动手指,让一切归于平静。
“这样一点也不暴怒。”嫉妒开口,言语中带着些许失望。
“是啊,我还记得上次分别的时候,他拿我们发泄怒火的样子。”傲慢同样跟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怠惰,疑惑道:
“你怎么没死?”
这里算得上是暴怒的长期据点,但怠惰从未离开过这里。依照之前的记忆,他们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都受到了毫不留情的攻击,傲慢可不觉得暴怒会饶对方一命。
“她连这间会议室也没有离开。”暴怒做出解释。
“他不会在这里动手。”怠惰难得开口,抬起眼眸扫视一周,声音慵懒而平和,言语却是在挑拨所有人的神经:
“可以请你们少呼吸一口吗?为我多留下一点氧气。如果能停止呼吸就再好不过了。”
“快了……”暴怒突然轻笑出声:“诸位,我们都快死了。”
暴怒的火焰几近熄灭,无穷的怒火已经缺失了燃料;贪婪已经掠取了世界,如今只剩下对暴怒的贪婪;傲慢迷恋上了星空,甚至将自己摆在了群星之间;嫉妒从始至终都只嫉妒一人,早已如风中残烛;暴食的孤独快要吞噬自身,再多的食粮也无法填饱;色欲仿佛在爱着每一个人,可她实际上只爱着自己;唯有怠惰将一切都藏在心里,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
他们是罪的化身,也是罪的囚徒。
当他们背叛自己的时候,也将被自己的力量背叛。
高高筑起的Peccata,既是他们的彰显,也是他们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