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新学开派立宗!
也就是在大年三十这一天。
金行的一系列的动作,连续调整银价。
让如今的银价降低到一两白银仅能兑换几百文铜钱,一两黄金即可兑换十一两一钱白银的时候。
那些原本从金行取出无数银币的人,终于开始慌了。
如果等开年之后,金行不重新调回银价。
那就说明他们将会实打实的折损一成家产。
一成。
虽然瞧着不过是十分之一。
可架不住这一成的背后是代表着数万,甚至是十几万两白的银子。
若是将这一次所有参与挤兑金行之人取出的白银统计一下,那么这个损失将会达到一个骇人听闻的数目。
然而就在因为金行一手搅动天下金融的时候。
昌平书院里却已经随着新年的到来,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碰!”
“五筒。”
“……”
“胡!”
“……”
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麻将房里,忽然沉浸了下来。
坐在下手位置,将面前十三张麻将尽数推倒,将上手聂豹老夫子打出的那张五筒捡起并入自己的牌里。
而坐在对门的王畿,则已经是老脸瞬间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
嗖。
砰的一声。
王老夫子将手中的五筒砸在了聂老夫子面前。
“聂双江!”
“你到底会不会打!”
“不会去小孩那桌!”
王畿一声怒吼,气的浑身打颤,双眼涨红的盯着打出五筒的聂豹。
坐在严绍庭下手位置的钱德洪老夫子,则是缩着脑袋,悄无声息的向后一靠。
王畿却是越想越气:“明牌的局,润物这小子做的一手三五七筒,你是眼瞎?老夫这张五筒都要搓烂了,也不敢打出去,你倒好!”
“好啊!”
“你当真是高手!”
“就你会打牌!”
喊着话,王畿已经是气的伸手将聂豹面前的十三张麻将尽数推倒。
原本就已经怒不可止的王畿,一看牌面,彻底怒了。
他捡起聂豹面前的独门九筒,然后又重重的拍在聂豹面前。
“好好好!”
“有九筒你不打,你打五筒!”
“老夫今日便要叫你知道匹夫之怒!”
说着话,聂老夫子已经是愤然起身,挽起双臂衣袖。
眼看着就要牌桌上开干了。
这下可不得了。
聚在周围看牌,顺带着在这暖房里闲聊的人们,纷纷起身上前拉住暴怒的聂老夫子。
原本已经下桌的严嵩更是哭笑不得,拦在聂豹面前。
严世蕃在这等场面,也只能俯首做小,拉着聂老夫子连连劝说道:“许是打的久了,聂老夫子累了,眼才打错了牌。”
身为儿媳妇的陆文燕,也在一旁劝着:“定是如公公所说的,聂老夫子打的太久了。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倒不如去前头吃饭吧。再晚一些天色暗下来,便是烟秀了,郎君今年还特意请了苏州的昆曲班子在书院前头搭台唱戏呢。”
王畿却是怒气不减半分。
更没有上桌前,和聂豹那师兄师弟的和睦友好了。
虽然被严嵩拦着,被严世蕃拉着。
可王畿还是伸手怒指聂豹:“老夫瞧着这厮端不是好人!定是平日里觉着老夫才气猛增,学问暴涨,这厮眼红嫉恨上了!”
“老匹夫!”
“有胆今天就不死不休!”
原本这两年身子愈发不好的王老夫子,如今却是半分不见病痛,整一个人面红耳赤。
而打出五筒牌的聂豹,则是冷眼看向对方。
“牌桌之上,哪来的道理。”
“老夫出牌,岂是要你教的!”
这是双方都不愿熄火了。
聂豹更是被气的几欲怒发冲冠。
然而就在这时候。
原本已经缩起脑袋的钱德洪,却是忽然开口道:“打!打起来!”
这话一出。
聂豹也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打!”
“那就打!”
严绍庭彻底无语了。
这帮老爷子们,平日里那都是名誉天下的士林大儒,心学宗师,出门在外哪个不是受人敬仰的前辈,处事待人也从来都是和和气气。
可一到这牌桌上。
那就是打前亲兄弟,打后论父母。
于是乎。
当牌桌上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严绍庭起身下了桌子,将缩在一旁的好大儿严无忧提溜了过来。
然后他就伸手冲着好大儿的后脖子用力一掐。
原本还眨着眼,满脸好奇的看着几位老爷子骂架的严无忧,后脖一缩,痛的当场就哭喊了起来。
孩子的哭声是那么的刺耳。
瞬间就盖过了现场的骂架。
便是最激怒的王老夫子,也是瞬间没了气性,赶忙看了过来,见着严无忧已经是哭的满脸泪水,白的胡子一颤。
“哎呦!”
“怎得咱家福孙儿哭了。”
说着话,这位王老夫子一阵咳嗽,颤巍巍的踮着脚就要走过来。
原本还要和王畿大吵一架的聂豹也是转过头。
更是抢在王畿前头,凑到了哭的越来越大声的严无忧跟前。
老爷子满头白发,依着他们聂家,他已经是五世同堂的人了。
这会儿一手揉着严无忧的脸,一手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蜜饯果子。
“无忧不哭,聂祖祖这里有你最爱吃的蜜饯果子。”
孩子哭的悲天动地。
几位老爷子也是彻底不吵了。
见到自己被这帮老爷子挤开,围着自己的好大儿转。
严绍庭明显感受到站在对面的媳妇儿那幽幽阴森的眼神,只能是缩了缩脑袋,心中默念一句,为了老爷子们不至于激怒之下出点差池,只能再一次牺牲好大儿一回了。
这时候有仆役从外头进来,在严世蕃耳边说了几声。
如今已经退居国子监的严世蕃,立马笑着脸踮起脚,朝着众人喊道:“几位老爷子,前头已经备好酒席了,今年难得王家、聂家、钱家的兄弟和嫂嫂弟妹还有那帮小子都来了京中,还是早些吃了,一同出去看戏。”
这时候严无忧的哭喊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而有了严世蕃的招呼,这暖房里的众人自然是纷纷响应。
严绍庭落在后面,看向身边的几名二三十岁的三家年轻一辈:“诸位兄弟,一同去前头吧。”
自从三位老夫子当初入京,而后留在昌平书院。头一年,三家子弟因为来不及都没有来。
但后面每一年,三家子弟也都是有来的。
只是今年来的最齐整最多。
原本他也没当回事。
只觉得是三家子弟眼看着三位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想着多多尽孝,不愿老爷子们南北奔波,今年一同都过来。
但当他知道,三家子弟都是三位老爷子亲自去信喊来的。
他就知道这事大概是不简单的了。
乌泱泱一群人出了暖房,直奔书院前头。
如今书院愈发的大了,开设的科目也越来越多,经过一次次的整编,目前已经拥有经学院、算术院、工学院、医学院、启蒙院五大分院。
也正是因此,在书院就职的先生教习们人数都早已过百。
再加上书院的管事们。
林林总总算下来,过年都能有好几十人未曾返回原籍和家人团聚。
这么多人,自然是要寻了书院前头置办酒席。
等众人到了前头,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好奇。
方才暖房那边的动静却是不小。
倒是方才因为一张五筒,火冒三丈的王畿老夫子,最前冲着众人,笑吟吟的开口:“今日除夕,乃岁岁平安,辞旧迎新,老头子也不多话,大伙现在只管吃酒,一切都在润物这小子为诸位备下的红包里头。”
书院的工钱本就不低,严绍庭也向来大方,对这些书院里的先生们更是尊重有加。
不过就算是士林大儒,书院教习,总也不能免俗。
王老夫子这话,可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激动。
一时间,满场叫好。
严绍庭却是默默的嘀咕了一声,看向已经和聂老夫子重归于好,甚至都已经坐在主桌上,两人开始挽臂准备着把酒言欢了,也只能是微微一笑。
而后又冲着坐在小孩那桌的好大儿严无忧投去一个愧疚,但下次还会的眼神。
只不过一些都随着酒香散开。
直到天色渐晚。
吃过晚饭的昌平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到了街上,而变得越来越热闹起来。
已经撤了酒席,坐在主桌上的聂豹看了一眼坐在隔壁桌的儿子。
“军狗。”
如今也已经是当爷爷的聂营吉,脸上顿时露出无奈。
自己都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了,可老父亲还是一直呼唤自己的乳名。
但聂营吉还是恭顺的上前:“父亲。”
聂豹看向王畿、钱德洪三人,而后冲着儿子点了点头。
“将东西取出来吧。”
“是。”
聂营吉应了一声,便折身到了一旁的屋中,亲自取出一只小木箱,而后放在父亲和另外两位老爷子面前。
聂老夫子这一举动,立马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
而聂豹亦是笑吟吟的伸手按在木箱子上,看着众人,缓缓站起身。
“诸位皆是我辈贤达,老夫痴长些年头,昔年承学恩师门下,学艺不精,但也未曾丢了师门的脸,如今老夫自觉已是半截入土之腐朽,可师门……我辈仁人志士之思,却不能断。”
作为在场实打实的小辈,严绍庭在今天这等场合,基本就属于是陪酒伺候的角色。
他站在一旁,看着满脸笑意的聂老夫子,心中不由一动。
而老夫子却也已经看向自己,继续说着:“因此,老夫还请诸位贤达今日能做个见证。”
这话一出,众人都知道,这是老夫子要做出大决定了。
而在聂豹身边的王畿和钱德洪两位老夫子也缓缓站起身。
聂豹则是看向严绍庭。
“润物。”
严绍庭虽然心中有所揣测,却还是闻声一颤,赶忙上前。
“学生在。”
聂豹满脸笑意,将压在手下的木箱子打开。
当着众人的面,从里面取出一份修编精致的书籍取出。
聂营吉则是双手捧起,送到了严绍庭面前。
而他只是看了一眼书皮,便立马抬头看向对方:“世伯……”
聂营吉却只是点了点头。
聂豹则是高声说道:“此乃我与同门师兄弟昔年编纂的恩师年谱一书原稿,今传于贤良后辈。”
严绍庭已经是抬起双臂,伸出双手。
聂营吉则是将那本王阳明年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他的手上,而后走回到父亲身边。
这一次,换作王畿从木箱子里取出一本书。
聂营吉依旧是将其送到了严绍庭面前,放在年谱上。
王畿则是冲着众人朗声道:“此乃嘉靖四年,恩师于绍兴创阳明书院之前,亲笔批注《四书章句集注,今传于贤良后辈。”
原本的阳明年谱尚不算什么。
可当这份阳明先生亲笔批注的,朱子昔年批注修编的《四书章句集注放在严绍庭的双手中后。
满场一片惊叹。
然而那一头。
钱德洪却已经从木箱子里取出最后的几本书,让聂营吉送到了严绍庭手中。
“此乃恩师于绍兴书院讲学之时,亲笔所书心学原稿集,今传于贤良后辈。”
这下。
真就是满场震惊。
人人诧异,哗然一片,张目看向受书的严绍庭。
这时候人们的才明白,今天这已经不是传道受业能概括的了。
这是要将严绍庭推到心学正统嫡传的位置上去,往后他就是新学在士林之中的掌门人。
更让人心惊的是阳明先生的亲笔心学原稿,这里面是有很大一部分遗留在王家的,这一次能都放在一起交到严绍庭手上,那就说明王家也是认下了这件事情。
便是严绍庭,此刻也只觉得手中托举的这几本书,重如万钧。
可老爷子们却并没有结束今天的事情。
最后由聂豹这位心学钻研最为深厚的阳明先生门徒开口。
“昔日先生悟道创学,开设学堂,传道受业解惑,得如今士林心学子弟无数。”
“然,先生彼时亦有言,知行合一,致良知,体察天理,心发于外。先生讲学,我等于下受之,常闻先生言道理不必拘礼一处,心为本,心即理,外物不侵。”
提及当年求学之事。
聂豹老夫子的脸上多有唏嘘和追忆。
转而。
聂老夫子笑着说道:“岁在,我等老朽受荣养于此,仿先生传道受业解惑,学院之中,贤达数百,学子千余同在,学成者当不计其数。而学院内外,经学仅为一院,然道理却越明。老朽等人以为,先生之心学为源,而今我昌平书院则开万宗,力求天下大同,当以新学而论,顺时顺势,扬我汉家文脉,传万代昌盛。”
满场寂静。
心学为源,新学开宗!
这就是三位老夫子今天想做的事情。
不由的,人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可是能让士林文脉大变的事情!
即便是身为当事人的严绍庭,亦是满心震惊,全然没有想到三位老夫子竟然会在今天,当众做到这一步。
然而。
三位已经满头白发的老夫子,却是精神抖擞,双目清明。
见到严绍庭的注视。
三位老夫子,也只是会心一笑,微微一点头。
只是那透彻通明的眼神中。
却满是寄托和期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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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