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人日，宣平帝分送了人胜与贡酒给大臣宗室以表恩宠.

秦翊衡必定也有，当他进宫谢恩时，宣平帝特意留他下来说话.

＂如你所言，次辅之位开始有人争了.＂

宣平帝虽不若父祖重用锦衣卫但也并非完全不监控底下的臣子.当他听到端王明显参与其中后心中充满不悦，原来那些安分都只是装出来的.宣平帝可是从皇子斗争中艰苦存活下来，他自然不希望这些事发生在自己儿子们身上，只能尽早将可能性铲除.

秦翊衡没接话等著宣平帝继续.

＂朕暂不立次辅空缺.＂

这便是同意先前先前秦翊衡的提议.

＂陛下圣明.＂

宣平帝决定忽略这句话里头暗藏的嘲讽.

＂你最终目的为何?＂

＂鱼鳞册.＂

宣平帝叹了口气＂此事甚难.从你祖父英宗起为了拢络仕绅便不再派京官巡抚至各省丈量，而是改由地方知府更新.后来朕当了太子虽有心但逢皇子斗争，再来继承大统又有二王叛乱，好不容易平定后没几年又有鞑靼南下，三十多年未审查，里头有太多利益纠葛...＂

＂现在不动往后更难.＂

＂朕姑且答应，但若有异状别怪朕阻止你.＂

＂儿臣明白.陛下，儿臣另有一事请求.＂

＂说吧.＂

＂儿臣想调拨部分武骧卫以供刺探情报用.＂

＂朕拨三十名神武卫任你使用.＂

＂多谢陛下好意，但儿臣要的不是护卫而是探子.＂

宣平帝顿了顿，还是点头答应.

＂不得滥杀无辜，不得任意侮辱官员.＂

＂遵命.＂

＂谁为首领?＂

＂梅映雪.＂

这人选让宣平帝颇为放心，但他却道＂你可真信任她.＂

＂儿臣的性命在她手上，为何不信任.＂

待会儿内阁还要来御书房，宣平帝摆摆手道＂等下去坤宁宫，你母后有事找你.＂

坤宁宫的气氛全然不同，母子俩平静地喝著君山银针.

蔚筠看著儿子心中却感慨若是大郎应该会就茶香泉水评论起来，但次郎只是喝下仿佛用普通井水也无妨.这些本该是次郎应得的，想到此蔚筠心绪有些纷乱便开口问＂可曾有心仪之人?＂

秦翊衡放下茶盏反问＂母后为何有此一问?＂

＂你与太子妃...本宫想替你立侧妃.＂

＂母后已有人选?＂

＂未有，先询问你的意愿.＂

秦翊衡低头看著茶盏脑海中闪过一个人，但旋即平静地开口＂现在不适宜，事情尚未解决，儿臣不放心.＂

蔚筠想了想才知他指的是先前下毒一案.

＂先前陛下调查过，却苦无线索.＂

＂是苦无线索，抑或是忽略凶嫌.＂秦翊衡语气中带有不少讽刺.

＂忽略?＂

＂最大受益者是何人谁便最有嫌疑.＂

＂你是指端王?＂蔚筠似乎没有特别讶异＂先前不是没怀疑过，但连何时吃下都不清楚，难以追查下去.＂

＂端王在万寿节宴席上对儿臣不喝酒一事十分在意，或许先前与酒有关，母后可有印象?＂

＂东宫内不确定，但宴席有两次，一次是战绩大捷庆功，一次是中秋家宴.＂

＂那就劳烦母后追查.＂

蔚筠当然会追查下去，不管主谋是谁，她都不会放过.

秦翊衡回东宫便单独找来梅映雪告知要成立一队探子以供侦查.

梅映雪实在不想管此事，一但介入她就真的难以脱身.

＂陛下可否同意?＂

＂今日陛下亲口允诺.＂

梅映雪实在没有借口.

＂殿下，微臣不想当张烈之流.＂梅映雪硬著头皮说.

张烈是先帝明德帝重用的锦衣卫指挥使，曾经肆意搜捕诬陷他人亦是当时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但成也帝王败也帝王，最后张烈反被人密告被多疑的明德帝下令凌迟而死.

＂你想当也当不成.＂秦翊衡乜了她一眼，＂光靠诬陷刑求成不了大事，我要的是从根本改变.＂

秦翊衡都这么说了，梅映雪也只能无奈答应.

正月十六正式上朝，有人上奏建议补足内阁成员但被宣平帝模糊带过.

＂陛下这是何意?＂方麟急著问清楚.

袁尚义对这个连襟颇为轻视，但怎奈方家有百年五代根基娶的是平国公嫡女，自己娶的只是隔房，不看在方家也得看平国公面子.

＂仁祥你别急，我猜陛下应是想先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

＂韦匡资历太浅除外，另外三人在陛下眼里各有千秋也各有疑虑，陛下约莫是在等契机再做抉择.＂

＂契机?＂

袁尚义对方麟的政治敏锐度早已不抱希望.

＂实力相当之人该怎么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若无耀眼功绩就是让别人自曝其短.＂

方麟终于听明白，但随即又苦恼＂鲁喆和葛从文声誉甚好又无大过，这可真难.＂

袁尚义都快翻白眼，自己与葛从文不合人尽皆知，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讨好自己来打压葛从文.算了，余景没这么蠢，带话给他应该就能理解.

＂仁祥你还是先与余大人商议商议.＂

幸好余景听懂，转头就送了一幅张彦远的真迹到袁府.鲁喆那边就比较麻烦，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余景就不信抓不到鲁喆的把柄.

东宫内也不怎么平静，端王妃产期将至殷素薇又得知几个太医都认定应是男胎，不甘之情溢于言表，她每日都来无逸斋软磨硬泡各种明示暗示只差没扑上去，秦翊衡被弄得十分烦躁，只能到坤宁宫请求蔚筠让秦思璇交由殷素薇照顾以便分散心思，蔚筠见孙女已不若刚出生时那样虚弱且母亲抚养子女天经地义也就同意.

果然殷素薇得知女儿回到自己身边整个喜出望外心思分去大半，也就暂时不怎么烦秦翊衡了.

正月底逢秦思璇百日宴，由于是宣平帝第一个孙女且要弥补上次满月未大办，这次由蔚筠出面在坤宁宫邀了不少内外命妇出席，六部尚书的诰命夫人自然也获邀出席.

鲁喆的夫人孔氏是现任衍圣公之姑母，以家门来说当然高于众人，但也不妨有人看不惯，尤其是平国公继室陶氏.陶氏是世祖外孙女获封华亭县主，有次宴会上陶氏认为孔氏暗讽自己的父亲是吃软饭，当场便结下梁子.孔氏因家教不愿与陶氏正面冲突只是回避，却让陶氏认为对方心虚因而四处向亲友埋怨，流言越来越离谱，最后孔氏也忍不住这口气两人正式裂.

＂鲁夫人今日还有心思来吃酒.＂陶氏阴阳怪气地说.

＂皇后邀帖怎能轻待.＂孔氏冷冷地回.

陶氏噗哧一笑让孔氏眉头突然抖了一下心也有点慌.

＂看来鲁夫人还不知，那就不打扰了.＂

孔氏不动声色入座但却觉周围似乎有目光看著自己，但一转头却又消失.

秦思璇果然得宠，宴席到一半柴文就奉命来宣旨，宣平帝册封秦思璇为嘉安郡主甚至还有食邑二百户，食邑虽然不多但对一个出生只有百日的小女孩来说是大齐独一份，连公主都没有过这等待遇.

众人在赞叹中几乎没有人发现孔氏因宫人通报而变了神色，当然陶氏除外她可是等著看好戏怎么会错过.

孔氏向蔚筠耳语后匆匆离去.

＂发生何事?＂袁夫人偷问继嫂.

＂鲁大人的红粉知己曝光了.＂陶氏要不是在坤宁宫早就大笑出声.

鲁喆对外一向以洁身自好作为标榜，除了元配孔氏外家中无侍妾通房，平常酒席上也只是喝喝酒并不会流连青楼等地，但没想到众人都被他给骗了过去.原来鲁喆早就有外室，还不止一个，共有三个.最早的是二十年前，还替他生了一子一女，另外两个是一对姊妹三年前收的，但妹妹被纳时只有十四岁尚未及笄，其年纪甚至还比鲁喆的孙女还小.

事情曝光后不止鲁喆声誉尽失，孔氏见到这三人甚至气晕过去，醒来后直接回衍圣公府对著姪子吵著要和离.衍圣公虽然恨不得亲手甩鲁喆巴掌，但衍圣公家也容不得女子和离.后来孔氏自己面见蔚筠，一番劝说后以孔氏至天宁寺禅修鲁喆不得在孔氏不愿其况下要求孔氏返家作结.

孔氏至死都未曾再踏进鲁家一步，死前还立遗言宁可火化也不愿与鲁喆同穴，又成了当时茶余饭后话题，但此为后话不再展开.

颓废的鲁喆招来管事双眼充满恨意地说＂给我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