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是云南郡主,我如若想娶她,只怕杨宽说了都不算,”景姚浓密的睫毛沉下来,“还要看云南那边的意思……云南地区有一堆教派长老,有些事情杨宽自己都不能全权做主。”
“倘若是天子赐婚呢?”鲇婆婆问道。
“王上下旨,云南自是不敢有意见……不过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只希望乔娇能健康平安就好。”
“将军,您的表兄弟都进来看您了。”外面丫头进来递话。
“快请他们进来!”
寿梦、昙曜、多尔达三人来到景姚床前。
这三兄弟皆来自草原部落,为景姚母族中的表兄弟,他们在大体轮廓上都有景姚的影子,只是二十岁左右的脸庞稍显稚嫩,身材全都非常壮硕,个头比景姚略矮一些。
此刻是盛夏,大家袒露着身上的苍狼刺青——景姚左肩后侧的猛虎刺青与这三人的遥相呼应,诉说着草原民族血脉相连的亲情。
“兄长怎可如此不顾性命?!快让我瞧瞧伤势怎样!”寿梦有点责备的语气,围上前去查看。
“是啊,你怎可与猛虎较量!倘若你没了左臂,以后还如何带兵打仗?”昙曜道。
“我们兄弟是真心心疼你!咱们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这样无非是为了心爱的女子,不就是那个流落民间多年的云南郡主么!你喜欢娶她进门便是,你这是何苦!”
“当初我想娶她时,她还是平民的身份,彼时王上并不答允我的请旨。”景姚觉得这群表弟真是耿直得可爱。
“王上不允,就不可以娶她为妻?”寿梦问道。
“中原王朝不比咱们草原,”景姚坐到一旁的榻上,一双长腿打开,将左臂搭在炕桌上,“在草原部落,其实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男女互相喜欢便可在一起——这里是不可能的,况且我的身份……所以王上当时不允,也在情理之中。”
“可还疼?”寿梦光是瞧着他的伤口,心里都觉得战栗,寿梦虽然勇猛,但也从没与猛虎较量过,更何况是两只!
“说真的,疼死了……”景姚苦笑了,“从前带兵打仗也曾受伤,可皆与这次咬伤不同!”
“猛虎是景家的图腾。我住在你这禹国公府里,眼见到处都是以虎为形,就连柱子家具上都雕刻猛虎,谁曾想如今兄长却被猛虎所伤!”多尔达道,“说到底你还是为了那个云南郡主!你都伤成这样了,云南函馆居然也不派人来问上一句!”
“她伤的也不轻,况且这事因我而起……”景姚右手将自己的束发散了下来,污黑如墨的发丝垂了下来。
“听说九公主为了给乔娇求情,在王上殿外跪着,以致中暑昏厥,至今身体都不好……”寿梦一双大眼睛看着景姚。
“有这等事?这个傻丫头……”景姚也觉得九公主实在过于痴情。
“我听人说……九公主中意的是云南王,确实当真?”寿梦问道。
“是,九公主一直对杨宽情深意笃。我也知道你的意思。”景姚也看着寿梦——上次寿梦在狐林已经和景姚说的很明白了,他喜欢上九公主了。
“而且杨宽现在算是你的半个大舅子,你也不好得罪他是吧……”寿梦还是有点孩子气。
景姚笑了:“你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你这又是何苦。”
“强扭的瓜虽不甜,可只要能扭下来就很开心,”寿梦坐在椅子上,两腿和景姚一样叉开,“我是真心喜欢九公主,难道咱们草原男儿不配做无双家的驸马么?”
“王上当初为了不使九公主远嫁,又要表明和亲的诚意,不惜得罪了慕容家,让慕容碧云的长姐远嫁寒冷遥远的比翼国,所以他决计不会把九公主嫁给你或者杨宽。”景姚还是比较了解王上的行事风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望京大都的云南函馆,这里的一切花草树木都盛放出夏日夺目的华光。
在这片由燕云国大行王后敕令营建的华贵、且具有浓郁白族特色的建筑群中,此刻正沉睡着先云南侯遗失在民间的沧海遗珠。这颗宝贵的珍珠再度重回到她应有的位置,是否会像她母亲段玉洁一样,在爱与被爱、痴情与背叛之间徘徊纠缠呢?
当乔娇再一次睁开眼睛——已是数日之后了。
她望着绣满山茶花的床顶、障幔,环视满屋的奇珍异宝、精美的雕梁画栋,颇具有白族风情的装饰挂件,心情感到异常亲近。
同时,她又感觉周身都在隐隐作痛,这种疼痛由肌肤表皮迸发,渐次深入骨髓,导致她完全无力支撑自己坐起身子来。
“郡主醒了!”
“咱们郡主醒了!快去禀告侯爷!”婢女云果和脆果向外吩咐道。
原来她们两个一直守在床前,未曾离开半步啊,乔娇觉得心中特别温暖。
不一会儿功夫——伴随着一阵急切有力的步伐声,杨宽迈步进屋,直奔乔娇床前。
“娇娇你感觉怎样了?来人!拿茉莉花水来给郡主润口!”杨宽把温润有力的掌心放在乔娇额头,“终于退烧了,让为兄好是担心了一场!”
乔娇还不习惯杨宽的触碰,毕竟从小没有一起成长,总感到他是个陌生男子。
此时乔娇看到他手上被荆棘藤条所伤的创痕。
“你的手……”
“不妨事!快!水怎么还没拿来?”杨宽催促道。
乔娇张口要问景姚的情况。
杨宽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最关心的人……”
“他如何了?”乔娇急切地问。
“景姚为了救你被猛虎咬伤,听说伤得很重。太医已经为他医治了,算是保住了左臂。”
乔娇听到景姚暂无性命之忧,稍稍松了一口气。
“昨日他好些了要来瞧你,为兄没有让他进来,等你好些再让他探视吧!”
乔娇也注意到两个婢女的手腕上皆有这样的伤痕:“你们为了救我,都受伤了是不是?”
“皮肉小伤而已,”云果道,“郡主,奴婢扶您坐起来喝水吧。”
“我来。”杨宽轻轻扶起乔娇,搂她在怀中,喂她饮用茉莉花水。
“这茉莉花是我从云南带来的,清心润肺。你大病初愈,刚好适合喝这个,水温如何?烫不烫?”杨宽关切地问道,而后小心翼翼用手绢为乔娇擦拭嘴角。
“郡主面色好多了呢。“脆果笑着说道。
“咱们郡主就算病了也是病美人儿!说是燕云国第一美女也不为过!普天之下能与郡主比美的姑娘我还没发现!”云果也笑着。
“就数你俩嘴甜,”杨宽道,“你们去厨房看看,云南糕饼蒸好没有?”他低头对乔娇说,“那晚为兄在狐林边曾答应你,要送些云南糕饼进宫给你品尝——现在也不用送进宫中给你了,你就在为兄身边。”
杨宽眉眼之间皆是笑意,让乔娇感觉到了十六年来久违的温暖。这就是有哥哥有亲人的感觉吧,她想。
她努力让自己坐直,倚靠在被子上,仔细与杨宽对视。她想好好打量一下这个失散多年的兄长——另外,乔娇也对自己的身世充满好奇。
“侯爷当真是我兄长?”
“当真,”杨宽从怀中拿出两条一模一样的脚链,“竹叶和金铃串联而成的脚链,这是咱们母亲家族的标志,亦是母亲的遗物,一条在你身上,另一条在我这里。”
“母亲……”
“咱们的母亲是大理段玉洁,等你身体养好了,为兄再慢慢将父母亲的事告知于你。”杨宽怜惜地望着乔娇。
“段玉洁……”听着这个熟悉的美好名字,乔娇的思绪飘回与王上饮茶赏月的那个夜晚,“如果你要告诉我的是前朝先王那一段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如何知晓?”杨宽不解。
“是王上告诉我的。”
“大行王后的事情也告诉你了?”
“嗯。”
杨宽默不做声,静静坐在乔娇床前:“我只有你这一个亲妹妹,让你在外漂泊了十六年,是兄长的不是,从今往后,你将是云南最尊贵的郡主。”
乔娇看着面前的兄长,这位突如其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兄长!年轻一代的云南侯!他如旭日般美好透亮的双眸也同样望着乔娇。
她回想起第一次与他相遇在禹国公府的梨花小径上的情景,突然觉得有一种浓浓的宿命感,轻轻道:“那日围猎夜宴,王上命你五日后启程回云南,是不是因为我生病耽误了?”
“确实得滞留几天,”杨宽顿了顿,“有件事情我必须问问你……你一定和兄长说实话,你俩发生到什么地步了?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住在禹国公府,他有没有对你有越轨矩的行为?”
“没有……他对我是以礼相待的,并无半分轻薄。”乔娇实在不敢说出和景姚的亲密举动。
“那就好,”杨宽叹了口气,“虽然他救了你,可你知不知道……你接二连三的祸事皆因为他对你的感情而起!”
“因为他?”乔娇不解。
“嗯!”杨宽道,“宴席之上你也亲眼所见,徐杭贵妃之女六公主对他有意,加之王上又对你如此照顾关爱,试问徐杭贵妃母女会不忌恨你么?深宫争斗波谲云诡,你以为上次你被拐卖到醉红楼真的是巧合么?只是为兄我不能够再仔细追查罢了,目前咱们身处望京,不得不暂时蛰伏,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