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我的副校长, 青珞先生。”
“青珞先生?”
青珞微笑着泡了茶水送上来。
“两位请坐。”
黄宗羲见多识广,见多了才女,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很快恢复正常。
反倒是他的弟子眉头紧锁,看这边副校长竟然是女人,眼里露出了怀疑。
青珞笑笑介绍了这边的情况。
“我们皇家科技大学的原身是格物学院, 研究机械、电力、物理、光学等等,可能和两位所学不同。”
“二位若是愿意,可以了解一下, 我们所有课程随意二位旁听。”
“一个讲学之地只教器不教思想终究只是末流。”黄宗羲笑问, “我能先听听这边关于思想的课程吗?”
青珞含笑道:“您在这边可以旁听任何课程,不会有人阻拦您。”
目送人离去, 青珞松开紧握的拳头, 手心有些潮湿, 她方才是真的紧张。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 她能跟当世大儒对话。
……
走出大楼, 黄宗羲笑着对青年道:“劳烦带路,接下来不必再麻烦你, 我们随意逛逛。”
青年为难:“校长说要领着你们了解一下学校内场所, 要不我指一下几个主要建筑, 也省得两位找不到地方。”
“那就有劳了。”
弟子流露出欣赏眼神, “小子, 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愣了一下,“在下杨泽。”
“老夫万斯选,若是对蕺山学派有兴趣,可以投入我门下。”
杨泽忍不住后退一步,好家伙他只是想在新来的客卿面前混个眼熟, 说不定对方什么时候就成了学校老师。
对方倒好,竟然想收他当门人?
“那个,在下学的是新学,对蕺山学派不是很了解,对了,那栋白色房子是食堂,教学楼后面的三层小红楼是图书馆,暂时就这么多建筑,在下这边还要回去守门,您二位可以随意逛逛,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跟狗撵一样跑了。
万斯选“嘶”了一声,松开手发现一根胡须被拽了下来。
“蕺山学派已经不出名了吗?”他好歹被人尊称一声白云先生,在绍兴一带不知多少人想要拜入他门下,这里竟然有人不识货对他避之不及?
“公择。”黄宗羲拍了拍弟子的肩膀,“这里是北方,跟江南不一样。”
万斯选还是不得劲,“老师,我们去找季野,这里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万斯选口中的季野是他的弟弟万斯同,万斯同在康熙十八年就入京,一直以布衣身份徐氏邸舍修明史。
几年下来目睹了京城的变化,不断传信回江南。
两年前他和徐氏邸舍同伴一起被收编进了皇史宬继续修明史。
万斯选敢一个人带着老师进京,就是因为他的亲弟弟在京城。
“不急。”黄宗羲摆手,“公择,你心乱了,对方显然是想请我们先了解一下大学再跟我们见面。”
“这不正符合心学的知行合一吗?”
“可是老师,对方说的是新学,好像不是阳明心学。”
黄宗羲再次摆手,“都一样,无论什么学问都不可能是凭空出现,必然吸纳了种种先辈思想,再怎么变化,根本不会改变。”
回忆那本演化论,黄宗羲加重了语气,“所有思想都能追溯到根源!”
***
“万斯同还是总裁吗?”
宝音也想起了这个人,当年黄宗羲拒绝了进京做顾问,让自己的儿子和弟子进京修明史。
这个弟子就是万斯同。
只是万斯同拒绝了朝廷官职,以布衣之身在史馆修史,虽无总裁之名却有总裁之实,所有成篇文章都要经过他的审核。
修明史这事满人还真没插手,完全是让汉臣自己处理,所以她也不是很明白后世怎么总是说清朝将明史改得面目全非。
不过修明史这件事跨越的时间太长,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是很了解,但从康熙一朝了解的情况来看,皇帝是肯定没有插手。
他这个人有点不屑使用这种下作手段。
“万先生前段时间身体出了问题,如今被强制休息中。”
皇史宬里的那群人可都是活历史,宝音很宝贝的,自从发现纳兰容若不顾自己身体健康后,她就派了大夫常驻每三日诊脉一次,有情况能及时发现。
宝音关心了几句,得知是视力出了问题,不由皱眉。
这个时代可没法做眼部这类精细的手术。
“派人多照顾,如今铁路跟江南联通了,再派人去江南招募一批修史之人。”
正聊着,外面通传大阿哥求见。
宝音看了看桌面,将一应电报收起来,“请大阿哥进来。”
大阿哥迈着欢快的步子,一进门就说了一件好消息。
“儿臣已经招募了一批人,立马就能奔赴江南。”
显然他还惦记着之前在苏州吃的那个亏,当然也不排除他惦记那庞大的土地。
宝音含笑,“这样我派人去一封信,你的人去了江宁后去找昆仑商行,那边会带着你们接收土地。”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你那边可有什么想法?”
还真有。
大阿哥笑嘻嘻道:“儿臣觉得成立什么农场有些粗糙,得从周边召集民户,以儿臣看不如召集一些佃户将地佃出去,我们直接收租子,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管理。”
宝音嘴角的笑容消失,疑惑地问:“保清,你跟我说说,这个聪明办法是谁跟你提的?”
“贵母妃是认为不妥吗?皇庄不是都这么管理,还有许多王庄、官庄都这样啊?”
他见宝音面色沉下来,心里有了悔意,还是如实说了。
“……儿臣也觉得有道理,那么多土地遍布江南,一个个管下来怕是几年都走不完,还不如佃出去,每年收些租子。”
宝音没好气问,“是不是连赋税也让佃户交了?”
“儿臣没这样认为……”他动了动嘴皮,也心虚起来。
这地是宸贵妃的地,他好像越界了。
“幸好你没有在皇上面前说,不然非得挨批不可。”
大阿哥连忙解释,“儿臣只是觉得有些话不是没有道理,那地原地主霸占着不放,要是强行收回所雇佣的人就多了,还不如招一批佃户将地种了,佃户人多势众,那些土霸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宝音摆手,“我之前的课都白上了,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怎么会,儿臣都听进去了,您说土地关乎国运,儿臣想着佃户手里有地种也不会闹起来。”
宝音叹口气,“保清,你想错了。”
她侧过头去,“请皇上过来一趟。”
大阿哥眼睛蓦然瞪大。
这情形像极了老师拿学生没办法只能请家长。
作为家长的皇帝这几日被户部烦得不行,全都是因为他乾纲独断免了全国人口丁钱。
各部都在朝户部伸手要钱,户部猛然少了一大笔财政收入,不少款项都批不下去,差点没闹罢工。
就算没罢工可也差不多了。
南书房内,户部开口闭口都是在打私库的主意,皇帝也不是没有听明白,只假装没听懂,而这时候养心殿来人请他走一趟,他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皇帝慢悠悠走进来,看到大阿哥在像是一点也不意外。
“保清又闹出了什么事?”
宝音笑道:“怎么会,大阿哥人聪明又良善,是个好孩子。”
[我是没办法了,你跟你儿子说说江南那些土地的作用,别让他以为咱们也跟其他人一样掠夺别人土地只为谋财。]
“说说,跟你贵母妃都说什么了?”
皇帝坐下后,慢条斯理折了折袖子。
大阿哥闷闷说了,显然也意识到这步棋走的有点臭。
皇帝意外,“你怎么想的?土地到底层百姓手中才能保证王朝永固,若是和你一样,嫌麻烦都佃出去,这地在贵妃手里和在士绅手里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土地集中,不能因为换了个名字就否定了。”
[没错,跟他说说这地其实是变法分给百姓,只是为了被私自卖出去,被士绅强行拿走才找了个农场的名义,将失地百姓聚集起来有地可种。]
皇帝如实说了,“这地暂时不能分下去,朕敢断定不出两年时间大部分地都会回到原主手中,百姓保不住地。”
“贵妃推荐你是让你混个差事,办得好让你进户部当差,不是让你自己在那瞎出主意,还有那个跟你胡乱建议的赶快赶走。”
大阿哥飞快认错,“是儿臣想错了,觉得怎么方便怎么来,没有深思熟虑差点误会了贵母妃的大事。”
大阿哥认完错告辞。
[很好,认错态度积极,就是死不悔改,你这几个儿子就没省油的灯。]
皇帝将人打发走,有些不满。
“老大心思漂浮,我训斥,你不该护着,现在好了,知道谁护着他,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这能怪到我身上吗?我又不是他亲娘,还能和你一起把他骂一顿吗?”
“你是亲爹骂没问题,他不会记心里,但凡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信不信他能记一辈子,以后还能将这事拿出来说说……”
吵着她突然哑然,他还有脸说她,等他岁数大了不也爱翻旧账?
她冲他投去一抹鄙夷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