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 万斯同住的房子不算大,也就三室一厅一卫,三室中其一作为卧室, 其二是书房,最后一间空着,招待有时找上门的同乡。
这样的环境对于大家族出身的他来说绝对算不上好。
起码万斯选就觉得委屈了自个儿弟弟。
三人在客厅里坐下, 桌上还摆放着茶碗和果子,一看就知道方才招待过旁人。
万斯同见状,拉了一下铃铛, 很快楼下上来一个笑容灿烂的少年。
“先生!”
万斯同指着桌面, “收拾了,再送一壶热水上来, 对了, 去附近酒楼让送一桌席面。”
少年麻溜收拾了桌面, 擦拭干净后又拎着一壶热水过来。
“先生, 可有忌口?”
“不要辣椒, 清淡好消化。”
少年小心带上门出去。
万斯选皱眉,“京城开销大, 回头我让家里给你汇些钱过来。”
以前交通不方便, 只能托付同乡送来, 现在方便了, 可以通过银行汇款, 出的那点费用对于拖欠别人人情是不值一提。
万斯同找出了茶叶泡上,“这是明前龙井,刚到京,就发到我们手里了。”
“还有我钱够用,这边吃饭可以记账, 回头有人一起结算了。”
万斯选很生气,“你收鞑子俸禄了?”
万斯同摇头,“没有,是有人投了一笔钱,说是帮我们改善生活。”
“还说不是,边上就是皇史宬,你让我怎么相信?”
“我依然是布衣之身,没有接收俸禄,之所以从徐馆挪到这边,是这边的史书都开放给我们借阅,我们的开销不归朝廷管,朝廷也管不了我们。”
万斯同坚持自己没收朝廷的俸禄,至于他们的开销哪来的,传闻是一位大富商捐赠,这一点徐大人都点头认可了。
黄宗羲放下杯子,“莫要争论,说正事。”
万斯选只觉得自己弟弟是修书修的脑子都僵硬了,明摆着的事他都看不明白。
他没好气将他们这次过来的目的说了,“老师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若是可以最好能见一面。”
“见一面啊。”万斯同摇摇头,“希望不大。”
“也就是说你知道那人身份?”
“知道啊,满京城大概是没有人会不知道。”
他指着南边道:“旁边就有一座痘娘娘庙,这些改变从她进京后带来。”
“还有那什么皇家科技大学,最开始叫格物学院,是泰山商行养的学院,本意是发明一些罕见的商品,后来越来越刹不住手,什么水泥、电灯、火车都从学院出来。”
“这样一个学院可敌千军万马,皇帝自然不会让其失去控制,这才改名换姓盖上了皇家的名号。”
他笑笑道:“要说幕后之人,大概就是那一位了吧,那位帝王身边,以贵妃身份入住养心殿的宸贵妃了吧。”
“一个女人?”万斯选嘶了一声。
“对,就是一个女人。”万斯同点头。
“鞑子皇帝被迷得鬼迷心窍了吗?竟然会听一个女人的话?”
万斯同觉得没什么问题,人家有钱呢,再说那是鞑子,女人怎么了,女人照样可以将部落颠覆。
“鞑子的习俗跟汉人不同,他们有女人当家做主的传统,什么男人女人,他们只服强者!”黄宗羲说了一句客观的话。
在山河落入异族之手,他这等学识过众的人都曾陷入迷茫。
不只是讨论救国之策,也有研究过草原牧民为何总能入侵华夏。
都说异族国祚不过百年,他本以为有生之年看不到山河回归汉家之手。
可现在情形看,好像更加渺茫。
在前二十年汉家皇帝快被儒家同化,跟历代皇帝没有多大不同,谁能想到几年前画风突变,整个国家往偏道上一去不回头。
明明最开始就是一个小小的商行,一个不入流的学院。
一转眼竟然都变成了庞然大物。
“所以主持变革的是那位宸贵妃?”
万斯同点头,“八九不离十。”
万斯选突然道:“老师可记得那枚印章,不正是时候养心殿印记?”
黄宗羲点头,“看来就是这一位了,怕是老夫的行踪都在这位掌握之中。”
万斯同惊讶,“老师,你们还去了皇家科技大学?”
“朝廷似有改革科举的意思,天下学子学习书籍也得跟着变,若是取缔八股文,定然有代替四书五经的书籍,我这次前来也是想会一会。”
他摇摇头,“没想到搞出这么大动作的竟然是一位女子,想要见一面怕是希望渺茫。”
万斯同倒有不同看法,“这位和其他嫔妃不同,观其作风,想要办成的事,是一定会办到。”
“不如老师留一段时间,让弟子有个孝敬您的机会。”
说着他顿了一下,“皇史宬有非常多外界见不到的珍藏,全部是大明留下来的。”
当初要不是贪图皇史宬,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被诓骗进来。
虽然不缺吃喝,还有大夫三天两头诊脉,但有一点到点就关门不准人熬夜,这个规矩太可恨!
以前在徐馆可从没人管他熬不熬夜!
***
宝音看着下面的信,盘算着手中可用的资源。
火车已经开始盈利,从这个月开始偿还银行贷款和利息。
总之未来二十年肯定是亏本的。
它亏本没问题,还得偿还一部分短期的债券。
该怎么办?
只能将蒙古修的那段工程拿来发债券,凑集的资金先还到期的一部分。
话说蒙古那些贵族好像都挺有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有兴趣买一段路的冠名权,不买冠名权买些债券也挺好。
宝音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又觉得该引入一两条鲇鱼来个鲇鱼效应。
蒙古贵族们要是不想家门口那段路该叫苏州路或南京路,那就加钱拍下吧,他们应该也不想未来几百年草原上顶着一个南方城市的名字吧?
再看看包头,城市建得差不多了,该招商引资将城市盘活了。
这样一想金矿还是该弄出来,招凤凰的梧桐树肯定要修得好看一点。
没两天一个新闻再次引爆了京城。
“包头城外六十里发现了一座金矿?”
“假的吧?上回我七大姑六大舅跑了一趟,年前回来说被骗了,什么都没找到。”
“没骗你们,这次是专业的寻矿人马去找的,将包头周围都翻了一遍,最后确定某个烂石滩下面有金矿。”
“嗨,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朝廷找着了,又不会便宜咱们。”
“这矿归包头城所有,那边嫌弃矿成色不好,又少,便将那片地方围了起来收门票,只要买了门票,就能进去找金子,找到了就是自己的,人家不管。”
“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不成?你可不知道那附近穷疯掉的部落都往那边迁,草皮都给吃秃掉了。”
包头发现金矿的消息再次引爆京城,这回可不像之前那样,这次恰逢京城和江南铁路开通。
不知道有多少南方人跑到北方来看稀奇,当然也有北方人跑南方游玩的,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
不知多少青年扒上火车想要去包头发家致富。
皇帝听闻消息时挑眉,他看向太子,“真发现金矿了?”
太子摸了摸鼻子,“是。”
“儿臣早前派人过去找,没想到近日传来了好消息。”
“儿臣认为这金矿该收为国有才是,这般拿出去收门票,有些不上台面。”
他心里其实很不悦,找到这座金矿他也狂喜,还想着藏一部分,没想到这么快消息就传开,让他一切盘算都打了水漂。
皇帝将太子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只觉得他跟贵妃斗有点好笑。
贵妃来自后世,哪些地方有未找出来的矿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说不定这次找到矿就有贵妃的手笔,不是说那矿是深矿,太子怎么不想想埋在地下几十米的金矿是怎么被他的人发现。
他修皇陵都没有挖那么深。
皇帝轻描淡写道:“你知道的,当初为了凑集军费,那块地方等于给出去了,得多年后才能收回来,这金矿在那片土地上,当初是有约定,无论发现地下有何种矿在期限未到之前都不能收回。”
最开始以为是为铁矿和煤矿制定,没想到还真发现了金矿。
太子有些愣神,“我记得军费不是卖了债券吗?”
“是啊,那些地作为债券的抵押物,户部跟银行签订,这事朕没有管。”
太子面露遗憾,哪怕再想要那座矿,他也知道朝廷这边不能主动毁约。
紧跟着太子又提起来另一件事。
“昨儿个有几位蒙古王公来找儿臣……”
他吞吞吐吐,这事他都不好意思说。
皇帝心里明了,这事都传进他耳朵里了。
“你是说拍卖路名那件事?”
“是是,儿臣觉得这路修在蒙古,合该选用蒙古各旗名才合适。”
“哪里来的合该?这钱你愿意替他们交?”
皇帝冷不丁问道。
太子忙跪下,“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不该失了和气。”
“太子,你可知修一条铁路要花费多少钱?”
“如今户部都欠着这银子,只能不断发行债券偿还之前到期的,寅吃卯粮到这份上了,六部可都盼着有钱入账,你确定要因为同情蒙古王公帮他们说情?”
太子怔住,他只是想拉拢蒙古王公,怎么还惹上这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