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奴的脸上闪过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诡异，突然就一副释然的模样。

“既然是卫尉大人告知了大都统，而大都统为了和老奴一聚也是费了心思的，老奴就把听到一些传闻与大都统道来。其实，老奴对于十九年前的那起惨案，也存有诸多疑虑……”

米剑白表面淡定，内心却很是沸腾：老太监，你就装吧，看你狗嘴里吐出的是什么牙？

“大都统是卫尉大人的义子，而且深得皇上信任……最关键的，还和十九年前的那桩凶案有着莫大的关联，老奴埋在心里多年的积郁，倒是有了一个倾诉的对象。只希望今日老奴与大都统的这番交谈，大都统能把它烂在肚子里最好，倘若烂不掉，也得多等几年……”

多等几年？然后呢？

米剑白挪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心想，既然老太监能把十九年前的旧案说给卫子离听，想必他的心里的确有难以释怀的郁闷。连你一个造诣深厚的四朝元老都不能烂掉的秘密，倒是高抬我米剑白了。

于是点点头，很认真地听着。

万奴喝了一口茶，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一下，然后就将汉成帝“微服私访”，在南郊朱庄见色起意惹下事端的事情告诉了米剑白，倒也和卫子离说的差不多。

“先帝得知自己招惹的农妇原来是龙骠营死士的家眷，顿时就着急了，于是就给老奴下了密杀令。这就让老奴犯难了，皇上的圣旨不敢不从，但是……”

万奴突然埋下脑袋。

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却有了泪花。

米剑白一惊：难道……那故事就曲折了。

“圣上不知道，那个农妇原本就是老奴的表妹，老奴却要亲手杀了自己的表妹，这是人间何等的惨事？”

米剑白浑身一凛：这个老太监，居然还是自己的“舅舅”啊？难怪前两次上殿面圣的时候，他看自己的目光那般怪异。难怪自己邀请老太监一聚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多少犹豫……

心念至此，米剑白立即起身，跪倒在万奴的面前：“舅父大人，请受侄儿一拜。”

万奴虽然早就知道米剑白的真实身份，但是真正面对跪在自己面前的侄子，终究忍不住悲从心来，老泪纵横。

哆嗦着手，就去抚摸米剑白的头：“孩儿啊……我苦命的孩儿……”

米剑白原本只想做做戏而已，不料此刻被老太监的情绪感染，想着那个莫须有的母亲，想着慕容一家悲惨的经历，不觉很自然地就融进了角色。

于是就郑重地给万奴磕头：“感谢舅父救了孩儿一命……”

老太监突然收回抚摸米剑白头顶的手，哆嗦着无所适从。

颤栗的嘴唇抖索着，最终还是说了：“是你命不该绝，老奴……舅父只是……唉……”

扶起米剑白之后，万奴又详细说起当年的往事。

十九年前的那个初秋，万奴陪着成帝来到了京城南郊的朱庄。

“万老板，我们到那户人家去坐坐。”

成帝贪玩成性，经常冒充随从人员的下属到民间游玩，以此感受做一个平民的逍遥快活。所以这一次他就冒充万奴的手下，化取名成孤，取“成帝和孤家”的之意。

而万奴却是一个锦衣羽冠的富商，成了汉成帝的老板。只是脸上没有胡须，胯下没有男人的玩意儿，有点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两人来到慕容家的时候，热情的慕容夫人就沏茶待客。这个时候，万奴才认出慕容夫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表妹卫朵嫣。

卫朵嫣也认出了多年不见的表哥万奴，不过一看对方的打扮和表情，就知道是陪着皇上微服私访，于是就没有相认。

从两人的言谈举止中，聪明的卫朵嫣自然也猜出了万奴的那个随从就是当今皇上了。

成帝原本贪恋女se，而卫朵嫣原本就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芳龄二十娇艳如花，一下子就勾起了成帝的se心。

“小娘子要是从了成某，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成帝要办事很直接，搂着卫朵嫣就往床上压。

卫朵嫣羞辱难当，拼命挣扎连呼救命，表哥万奴却在一边无动于衷，而且还直勾勾地看着成帝表演。

“万老板，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出去？”

成帝明知道万奴做不成那事，在这个关键时刻守在身边是为了保护自己，看看也无妨。

但是猴急的成帝一直扯不开卫朵嫣的衣襟，两个小孩在床上被吓得大声哭啼哭，心里又气又恼。所以就呵斥万奴出去，他好施暴。

不料万奴不仅不出去，却定定地看着床头，还慢慢地挪了过来，盯着墙壁上呆呆地看着，自言自语：“这把剑……好像是龙骠营的那个什么剑……”

成帝一惊，抬头一看，原来墙壁上并没有剑，只有一幅宝剑的草图。

还真的就是一副草图而已。灵虚剑，万奴和成帝都没有见过。

灵虚剑，又名谏龙神剑，上诫昏君下斩佞臣，已经百年不现江湖。

皇帝要是见了，那还得了吗？

不过万奴的这句话提醒了卫朵嫣，趁着成帝愣神的瞬间翻身而起，厉声喝斥道：“大胆狂徒，奴家夫君乃龙骠营营首，正在外面执行任务，不日即将返回，尔等要是敢动奴家一根毫毛，奴家夫君定用高祖皇帝钦赐的谏龙神剑断你手脚，斩你首级，即使追遍天涯海角。”

成帝顿时吓得尿了裤子。

这妇人的男人有没有谏龙神剑暂且不说，但肯定是龙骠营死士，单凭农妇最后那句话，“断你手脚，斩你首级，即使追遍天涯海角”就可以断定。

坊间传闻，这句话就是百年前龙骠营死士的毒誓，说到做到。

成帝立即连滚带爬流出慕容家的木屋，带着万奴仓皇回宫。越想越是后怕，担心龙骠营的营首带着谏龙神剑，突然出现在未央宫……

当夜就给万奴下了密杀令。

“孩儿，其实你娘并没有死。”

万奴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小声说：“舅父赶到你家的时候，其实已经提前给你母亲传去了消息，她就将你藏于灶膛之中，慌乱之间却来不及藏匿另外一个小孩。你母亲是我亲自动手的，脸被毁容了，却没有伤及要害，两个时辰之后自然苏醒。而另外一个孩子的确丧命于小太监的刀下，那血流淌得……满地都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急急忙忙的撤离，临走的时候我故意闹出动静，惊动了邻居一个老头……”

“舅父，那我母亲后来醒过来了吗？”

万奴点点头：“第二天深夜我秘密潜回朱庄，打探你已经被邻居那老头救走，而你母亲却失踪了……”

沉吟片刻，失魂落魄一般喃喃自语：“老奴深得皇上恩宠，却违背了圣上的旨意，一直心怀愧疚。好在跟着我去的两个小太监都是老奴的心腹，加上也不知其中的秘密，以为任务圆满完成，所以你才捡了这条命。只是我那个表妹，却从此不知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