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伊恩吗?”那个人得不到回答,只好再次发问。
伊恩看着那人,那是一个体瘦面黄的男孩,最多只有七,八岁,两只大眼睛,穿着肮脏的破衣烂衫,衣服下垂的破布条在秋风里飘动。裸露的肩膀的骨头现得格外突出,两条胳膊和腿,又红又细,可以看得出被人打出来的青块和黑块。他赤着脚,上面沾满泥土草叶,身上的破烂衣服早就小得不称身了,他冷到发抖,两个膝头紧紧靠拢,竭力拿抓紧衣服来裹住发抖的躯体。
“你是谁?”伊恩问道。
“有人托我给你带话,”男孩说道,“他说你带着的那个小女孩在他手里,如果你想要回她,就到对面的山谷中,他会在那里等你。如果你不去,他会让你会后悔。他还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男孩说着,一只哆哆嗦嗉的小手向伊恩伸了过去,伊恩接了,那是一小块粗布,棕褐色,玛丽穿的正是这种颜色的衣服。
“他是谁?”伊恩问男孩。
“我不认识,他们不是这里人。”
伊恩看了看托在手心的布料,抬起头,目光越过湖泊,越过草地,越过森林,看向群山环抱的谷地。那个地方,群山连绵,郁郁苍苍,灰的天空倾斜到山那面,风涛拂过,铅云缓缓移动,树木沙沙作响。
“先生,”男孩看着他一直望着对面,不理睬他,他慢慢不耐烦起来,于是他轻声唤道。
“嗯”伊恩目光转回他身上,“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可可是你还没给我报酬,”男孩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口。
“报酬?”
“是的,”男孩老老实实交代道,“他说了,我给他们带话,你会给我吃的。”
伊恩忍不住笑了,“他们真这样说?”
“我绝不骗你,他们就这样和我说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伊恩仔细盯着男孩,小脸蛋消瘦、枯槁、带着病容,用灰的眼珠瞧着他,怯生生地,带着一种低声下气的、唯恐遭到拒绝的神情。他的态度和脸色,望人的眼睛,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都只表现和透露一种心情:渴望。
伊恩掏出一整个黑面包,看着男孩,男孩露出饥渴难耐的眼光,紧紧盯着面包,拼命吞着唾沫,喉结不住下上滑动,“想吃吗?”他问道,男孩赶紧点头,他把面包递给男孩,“你也替我传一句话,就说:要么死,要么放人。你回来后我再给你一个,这样够你生活很久的了。”
“你不骗我?”
“我骗过你吗?你看看你手上的面包,按你的要求,我都兑现了。”
“我这就去,你等我回来”
男孩话来不及说完,挟住面包就山谷的方向跑,生怕伊恩反悔。他像一只灰不溜丢的小獐子,不住在树木之间穿梭。伊恩目送他消失在森林深处,慢慢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尾随了上去。
铺开的宛如鸟雀尾巴的树冠带着枝叶在眼中无尽头地、杂乱地相互交错在一起。树干生长满苔藓地衣,旁边露出的腐烂的树木,背阴处长满肥大的蘑菇,蕨类茎杆优美的弯曲着,即使在没有风的时候也发出阵阵轻柔绵绵的、难得听清的、不被打扰的闲聊声。听不到鸟儿的啁啾:因为大多数候鸟飞往南方过冬了,天还没有黑,森林静默下来了,偶尔响起山雀饥饿的叫声,宛如森林中爬上爬下的人类。
“我干完了,”一直骑在树杈上的男人停下来,扶着树干,旁边是两端固定好的原木,长长的原木连接到另一棵树上,木身折些枝叶隐藏起来,从下面经过的不易发觉。只要躲在暗处的人砍断连接的绳子,巨木就会落下,将进入攻击范围的敌人拦腰截断,“头儿,他真的会来吗?”
“他一定会来的,”另一棵树上的人也停了下来,一指树下捆着的小女孩,“我们有人质,他能不来?!”
“头儿,我不是忤逆你,我怎么感觉这么靠不住,”那个男人朝着森林外张望一番,“没有任何人说他带着个小孩,而且看他的年龄,她不像她的女儿,也不像他的亲戚,或许我们搞错了什么,他根本不会前来赴约。我们在这里布置陷阱,受一夜冻,很可能白等一场,我想我们应该回去通知协会,而不是在这里布置劳什子陷阱。”
那个被称为头儿的男人十分鄙视的说道,“瞧你的窝囊样,他人还没来,你就吓破胆了。”
“他妈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跟着你走南闯北,刀口舔血,我有半句怨言?”那人怒了,头儿说什么他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说他的胆小鬼。
“好了,迪基,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头领康纳德对他表现出很亲切的样子,“我知道你担忧的有道理,我们确实也应该谨慎,但你不想发财吗,你不想后半生无忧吗?只要我们这一次成功了,我们就再也不用提着脑袋换饭吃了。你不想每天吃不完的佳肴,喝不完的美酒,玩不完的女人吗?他手里的东西就是我们后半生的吃饭和享乐的保障。”
“这些我都明白,”迪基仍有些不放心,“可是协会的人数来辟谣了,说宝藏的事是假的,叫我们不要相信谣言。而且他叫我们发现了他不要莽撞,立刻通知协会的负责人,他们会对付他。”
“那帮吸血鬼的话你也敢信!平日他们是怎样待我们的,你还不了解!他们恨不得把我们兜里了最后一个铜子都掏空,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得到藏宝图,”康纳德很是愤怒,“我们通知了他们,他们会像你说的去对付他,但藏宝图他们也会收下,去挖掘,到头来我们会白忙活一场,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我知道,”迪基点头,“可是那个人连瘦狗史蒂文一窝端了,听说他还是个魔法师,我还是有点没底。”
“史蒂文出了装蒜还有什么本事?”康纳德颇不服气“你跟着我,我们抓了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人,捡了那么多次便宜,我们出事过吗?他们那一个不吹的响当当,最后不都折在我手里。”
“那万一他真是魔法师怎么办?”迪基问。
“我早定计划好了,我让那个小兔崽子去通知他去那个山谷,我们却在这个半路的必经之地设置埋伏,他一定防不胜防。他那么年轻,就算真是魔法师,顶多是个学徒,学徒能有多厉害,而且我们有人质,我们那么怕做什么。”
“你说的对!”迪基豁然开朗,“头儿,你真聪明,我真是太庆幸了,出来就认识了你,从此跟着你混。”
康纳德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哈好跟着我,有我的,就少不了你的。”
这时,从侧前方传来一阵声音低沉,透着些沙哑,极富有磁性的男人的声音在他们下面响起,“想不到在这里与你重逢,是宝物的腐臭味吸引着你么,不过,无所谓了,我不会再次让你逃掉了,你该偿还十三条无辜死者的债务了。”
康纳德与迪基一凛,一齐往下看,只见大树底下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魁梧,两目炯炯有神,一柄长剑从有些破旧的斗篷中露出半截,兜帽甩在脑后,棕色地长头发披在脑后,正看着两只熊一样在树上的他们,嘴角微微上翘。
康纳德鼻子阵阵发痒,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半晌才抱着树干咬牙切齿的骂道,“维克多,你真从阿盖伦村追来了,你真是阴魂不散。”
原来树下那个男人就是偶然参加了贝格宁子爵葬礼的流浪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