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海峡,对马岛与壹岐岛之间,血旗舰队与倭方水军的战斗已然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原本人多势众且气势汹汹的倭军,挨了记当头闷棍之后,为保实力断然撤军,从而成了急于归圈的羊群,愈加憋闷落魄,愈加慌乱失措而血旗诸舰则成了环嗣捕猎的狼群,动辄扑上连撕带咬,好不快活!
素来机敏的秦栓最为风骚,直接带着他的右曲分舰队,不时在倭军右前阵斜撞翻腾,辅以火龙喷与神火弩的左右开弓,继而大摇大摆的冲至倭军舰群的前端,一边跳起型舞步占据上风位重复再来,一边则可劲纵火,令敌军不得不自乱阵脚。
昔日的撞艇英雄田原则一展惜命本质,直管带着他的乐东水军跟在倭军背后,不强突也不挡道,自不用遭人狗急跳墙玩死磕,可左一火弩右一开喷的,绝对是一点也没少祸害。
还是粗豪耿直的宋滦最有野蛮基因,愣敢带着身大力不亏的狂鲨巨舰,横冲敌军侧翼舰队,突破后又在中军边缘狠狠踹上两脚,这才借着余劲转舵撞离。这却便宜了带着一众走舸的邓元,狐假虎威的跟着窜入倭方中军的民船群旁,条条火龙一个劲的喷啊喷
“夹紧!夹紧些!别叫那帮杀的敌舰冲过来!”倭方左翼,临阵统领手提佩刀,点指北面那一片的十数艘大倭船,拼了命的吼道。瞅其专业劲儿,倒是颇似指挥队友列阵防守任意球的后世守门员。
这名倭军左翼统领成功了,对面冲来的安海左军左曲分舰队,面对急速聚集变密的敌阵,紧急选择了绕开左翼旗舰这一目标,却没忘在转弯之际,对着挡路者就是一通狠狠的抛石、火弩乃至火龙喷,令得那些坏其好事的家伙,立马陷入一片簇火燎海!而左曲分舰队,则已窜向别处被拉得松散的敌阵,又一通新的肆虐。
“快!快散开!直娘贼!都瞎眼了吗?敌舰在那边,你等还聚集在这边作甚?嫌自家船上火苗点得不够大,聚一块儿烤火暖和吗?”于是,这名倭军左翼统领再次狼嚎般的吼道,却令他的麾下船只们愈加无可是从。丫丫个呸的,弟兄们刚听命赶过来,还没喘口气呢!
如是边走边打,一晃已然过了半个多时辰,以往倭军能走二十里的耗时,今番却仅走了十里地。硝烟弥漫中,血旗分舰队们各展风采,越打越熟,越打越顺,越打越自信,而倭军的左右翼早已千疮百孔,中军外沿则如狗啃过一般,至于甫一交战便被最早“剃头”的那股倭方左军,此刻已然看不到建制了。
“混账!给某传令下去,再有船只起火难控,弃船之前,务必锁死船舵航向,不得偏向影响大军。但有火船危及临船者,舰长以下皆斩,还有,全员举家贬奴!”倭军旗舰,目睹中军的一艘起火民船惊乱中撞坏另一临船,更致后方舰船通行不畅,平籴埚怒声咆哮道,再有导师风范的好脾气,也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干看着挨虐啊!
正值平籴埚愈加难抑自己暴脾气的时候,有村正二急声提醒道:“国主,您快看,后队好似危险了,是否需要调兵回援?”
下意识就是心头一突,平籴埚连忙转头回望,风中恰时飘来一阵黑烟,看不清再伸长脖子,还是不行踮起脚尖,依旧看不清。下次与汉人海战必须带一副高跷才好,平籴埚心中哀叹,却也只能心急火燎的听着后队方向传来那些梦魇般的声音:“砰砰砰”“噗噗噗”“咻咻咻”“啊啊啊”
好不容易等到这股烟劲过了,平籴埚再举目看去,得,事不可违,已经不用看了!只因不知何时,一直各自袭扰分击的血旗分舰队们,竟在倭军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趁着看似正常的机动游弋,蓦然转向后两两合股,且呈两把尖刀,在倭方中军后队的某段薄弱处,左右齐手来了个两肋插刀,愣是第一次实现了对倭方中军的凿穿!
看着将近四分之一的中军就此被割裂开去,并在血旗各舰的群魔乱舞下迅速燃起簇簇火苗,平籴埚面色发白,血贯瞳仁,嘴角抽搐,心头的血可劲的滴啊滴。须知光是这一批后队就有两千多人,而随着他们被剥离,尚还受控的倭军已然仅有来时的半数了。
这一刻,平籴埚恨不得就要不管不鼓率兵杀回去,将那些血旗舰船撕为稀巴烂,再剁剁剁,剁成肉泥,可他还是选择了坚忍。却见他坚定摆手道:“不用救了,调些游艇后方巡防即可!另外,再次催促全军加速,否则,那些被吞的后队就是大军上下的将来!”
毕竟是位有着导师气质的国主,平籴埚清晰的知道,对方其实巴不得自己发狂回救,他只要一回去,那帮杀的血旗舰船们,定会像似一群牛虻,嗡一声齐齐飞走,只等己方给出更多疏漏,并利用己方白送的时间,再一窝蜂飞回来吸血。
“给后队那批舰船发旗语,是我平籴埚对不起他们,他们可以自行逃离,无需死战,无需追随大军前行!”略一沉默,按下负面情绪的平籴埚续道。事实上这也仅是表面文章而已,因为即便他不发这道令,那批倭船也会那么去做,毕竟此前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被割裂后沦为逃兵的倭船
好在,趁着血旗群狼们消化后队那块肥肉的空儿,倭军终于跌跌撞撞的向东再行了六七里,阵型则也趁机稍事整顿,再度成为一号的“川”型。如今回程已然过半,即便血旗舰队追赶上来,可再行摆开狼群战位难免耗时,倭军剩余主力能够大部逃入壹祁岛范围已是妥妥的了。
回望后方正加速追近的血旗舰队,平籴埚苦中作乐,恢复导师风范,不无讥嘲的点评道:“可笑敌方军将目光短浅,之前战术多好,何必急于咬下一大口,却叫我主力顺利东走,最后一锤子买卖吗?哼,壹岐岛在前,再想大快朵颐,却是没那机会了,哈哈!”
“国主,不好了,不好了!”然而,亲兵统领的惊叫打断了平籴埚的阿式欢笑。
平籴埚顿时心头一突,忙瞪大眼睛在后方血旗舰船上可劲瞄啊瞄,但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眉头一皱,淡然叱道:“你也跟我许多年了,怎生还是这般大惊怪?”
却听亲兵统领哀嚎道:“国主啊,别看追兵了,是看前面,看壹岐岛,那里有烽火升起!当是咱们的后路也有敌军啦!”
“呃!这,这,这,噗”平籴埚转望壹岐岛方向,张口结舌半,终于喷出好大一口鲜血,继而再次缓缓瘫倒,兀自凄厉狂笑道,“阴谋!陷阱!难怪方才的后方舰队宁愿狠咬一口,原来已经知道伏兵到了。哈哈,可笑我等还想将华兴府的势力驱出海峡,人家却早已在等着呢,呵呵,只不知那弁韩是白痴还是同谋?”
免不了又是一通君贤臣忠佑我主的戏码,片刻之后,平籴埚有所恢复,他并未像之前那次一样挣扎起身,而是眼光一阵游移,在众人脸上扫过,继而故做虚弱的皱眉低咳两声,这才看定村正二,执其手道:“将士伤亡过重,某甚为心痛,颇觉身体不适,恐难继续指挥,疾风知劲草,不知村足下能否助我?”
卧槽,为啥是我!?村正二犹如被当头浇了盆冷水,面上好一阵抽搐,但在这等场合,他又哪敢出拒绝顶缸的言辞,只得慨然应道:“诺!属下不胜荣幸,必将竭尽全力!”
“诸位听了,某请村代为指挥舰队,任何人皆不得违反其令!注意,一路杀回那之津港,疏散阵型,切莫让敌军火焚成片,必要时也可壮士断腕,甚至,实在事有不测,也可分散突围!呃”几句语重心长的交代之后,平籴埚便劳累不支的再度晕厥,并在心腹侍卫们的背携下,由一干放心不下的亲近臣属簇拥,黯然下了船舱。
直娘贼,亏老子平素对你平籴埚恭敬有加,有令必行,都效忠到狗身上去了!舱顶高台上,剩下了手掌万军的村正二,忧远过于喜,恨大于怨!作为筑紫方国一个大部族的族长,他极其部族平素没少受到平籴埚的防范甚至压制,一直无缘染指方国兵权,不想今日倒霉催的危难之际,竟被委以重任,摆明了是要让他为战败顶缸嘛!
当然,积威之下村正二不敢不从,为了部族也不敢造次,君不见望台上还留着一个平氏的家生忠属在监看自己嘛。花了好一会儿捋顺心绪,他还是按照平籴埚的交代,略调布署,指挥大军继续东进。然后,不出意外的,再行三里,当舰队被后方血旗舰队追上咬上的时候,前方洋面上,也再度出现了一支规模丝毫不下后方追兵的血旗舰队。
“传令下去,冲过去!直接冲过去!狭路相逢勇者胜,汉权怯,只敢左右骚扰,绝不敢正面硬拼!我大倭勇士死则死矣,但必须死在冲锋途中!”赶鸭子上架的村正二别无选择,拔出佩刀狂吼道。此刻他已然红了眼,逮谁咬谁!
在村正二的指挥下,倭方大军继续东向前突,颇有视死如归之势。只是,高度亢奋的村正二并未注意,也不屑注意,本就松散的倭方舰群愈加分散,且颇有继续分散之势。好吧,准确的,是两翼的快船们业已开始大面积分散外逃,依旧奉令前突的仅是中军的那些逃也逃不快的民船了
“杀的宋滦!杀的左军!总计两万倭军,该已被他们干掉一半啦!弟兄们,快快快!快给老子抢肉去,可不能学那港警,起大早赶晚集啊!”倭军前方,陶飚站在狂鲨望台,心急如焚的吼道,“传令安海右军左右两曲,遣出所有艨艟走舸,两翼追杀逃舰,余者所有战兵辅兵舰队,皆随某正面堵住敌军,别叫他们窜至壹岐岛添乱!”
当然,正面堵住倭军主力中军,绝不表示傻乎乎的正面对撞。在陶飚指挥下,伏兵舰队以狂鲨为核心箭头,辅以数艘金枪,向南绕过一个弧度,继而借着上风位的加速,斜刺里狠狠撞向倭军前部。于此同时,众多艨艟走舸南北狂飙而出,协手同样作为的宋滦舰队,四下追杀逃舰去也。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碰撞声响起,伴以投石、火弩、火龙喷乃至箭矢的攻击,倭军主力中军的冲势,终被一艘接一艘的己方受损舰船所阻。而后方宋滦舰队的大舰也已杀上,这支尚余过半的倭方中军,也即搭乘民船的倭方步兵,彻底陷入了前后包迹
船头业已着火的旗舰上,情知逃脱无望的村正二不再疯癫,强按心底痛恨的他,整一副热泪盈眶,半是临终感言,半是对船舱内的平籴埚衷心告白道:“哇哇,非我村正二不力,实是敌方太过强大啊!国主,村正二尽失其军,还令您身陷敌手,罪无可恕,就此以死谢罪啦!”
言罢,村正二就欲横刀自刎。万莫以为他有多么忠人之事,世家大族的忠诚不似民百姓,往往是因顾及偌大部族,背叛的代价太大。不论战后平籴埚是否会被赎回,他村正二都会被扣为战败的替罪羊,累及部族,而他败后自刎,却能造就忠义之名,部分洗涮耻辱罪行,至少可以保证部族平安,甚至反被照顾,这其实也是古来许多将军战败自刎的重要原因。当然,这一切都得基于筑紫方国依旧存在。
“住手!足下忠心日可见,只是,按国主交代,您还需要下达最后一道全军突围的命令。”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制止了村正二的自刎,正是那名平氏死忠,或觉人之将死,他目光灼热,慷慨坦言道,“国主已然换船离去,此时全军突围,有利于国主趁乱走脱。统帅大忠大义,若是不弃,待会鄙下愿随统帅同赴黄泉!”
我欲将心向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只叹这位满脑都被灌输着忠义思想的平氏家生子,愿为平籴埚毫不犹豫去死的平氏臣属,此刻有感于村正二的视死如归,只当得一知己,却是忽略了重要一点,也即先行逃离而非同样被俘的平籴埚,为了掩饰自身丑行,还会给村正二宣扬忠义的机会吗,换而言之,村正二还有必要忠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