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英笑道:“怎么能没关系呢。孟公子应该听说过吧,十二年前,吴老亲自主持编纂了《国音字典》。十年前,吴老又亲自审定了《国音常用字汇》等多种国语书籍,被学术界誉为国学大师。
“孟公子你想想看,面对这样一位功力深厚的国学大师,别说是年轻人了,即便是五六十岁的老学究,恐怕一见吴老的面就会腿肚子转筋,吓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真要是那样,还怎么和吴老吟诗作对。
“可孟公子你就不一样了------”
孟西华笑问:“我怎么不一样了?”
柳含英道:“经昨天柳某和公子的一番对答,柳某能看得出来,公子为人不卑不亢,加之才思敏捷,学富五车,柳某这才冒昧请公子前来,一起商量大事。倘若公子对吴老心存敬畏,不敢与之坐下来谈诗论文,就当柳某识人不明,错把鱼目当成明珠,此事再也休提。”
孟西华知道,柳含英老谋深算,想用激将法逼着自己答应出面去对付吴稚晖这个老怪物,为刘长官长脸。
孟西华若是不答应,吴稚晖这个老怪物恐怕会笑话偌大的一个四川,历史上可是出过杨雄、李白、苏轼、杨慎等文化名人,却无一人敢和他坐下来谈诗论文。
孟西华若是答应,心里着实没底能够和吴稚晖这个老怪物一较长短。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对吴稚晖的家世、成长经历、脾气性格、人性品德等可是一点都不了解,又怎么能以己之长,攻其之短?
想到这里,孟西华故意叹了口气,站起身对着柳含英抱了抱拳:“柳掌柜,实在抱歉,孟某恐怕要让------”
“等一下。”
柳含英没想到自己孤注一掷使出的激将法,居然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反而因此吓退了孟西华,不免心急如焚,急忙开口道:“孟公子,切莫急着下决定。如果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不出格,柳某必然答应。”
孟西华心道:柳掌柜,这可是你说的啊,可不是本天王逼你的。嗯,提些什么要求呢?对了,文昌楼的菜做的不错,爷得把文昌楼的后厨当成是自己家的厨房,想什么时候来吃,就什么时候来吃。
还有,在李子坝买地皮建小洋楼的事,恐怕老六一时半会儿搞不定,不如干脆就交给柳掌柜来具体操办。
一念及此,孟西华再次叹了口气,颇感为难地说道:“柳掌柜,你这不是为难孟某吗。唉,算了。既然柳掌柜这么瞧得起孟某,孟某便豁出去,厚着脸皮去跟吴稚晖这个老怪物坐下来谈谈诗文,论论感情,让这个老怪物也见识见识咱们巴蜀才子的风范。”
“放肆。”
白进闻言站起身,抬手指着孟西华喝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辱骂吴老是老怪物。”
孟西华缓步走到白进身边,抬手一边拍着白进的肩膀,一边说道:“我说老白啊,吴稚晖是不是老怪物,难道你不知道吗?二十七年前在日本,吴稚晖为了能够促使来自江、浙、赣三省的九名自费留学生,进入日本的成城学校读军事预科,亲自给清庭驻日公使蔡钧下跪。尽管这件事最后未能办成,吴稚晖却因此而名扬天下,博得了一个古道热肠的美名。此一怪也。
“时隔二十年,也就是七年前,陈炯明为保存实力不愿北伐,在被国父免去一切职务后心怀怨恨,起兵叛变并围攻总统府,炮轰国父住处。两年后,吴稚晖为给陈炯明求情亲自给国父下跪,求国父宽恕陈炯明的所有罪过。国父虽然答应了,但陈炯明就是不肯写悔过书,因此这件事也没有办成。此二怪也。
“老白啊,这两件事,吴稚晖没有因为一件是为了自己而给人下跪,加之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孟某叫他一声老怪物,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这个。”
白进张了张口欲待反驳,却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于是他蛮横道:“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以吴老的年纪,做你爷爷都够格,你不能这么骂他。”
“好好好。”
孟西华耸了耸肩,笑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嘴里说着话,孟西华把柳含英拽到一边,咬着柳含英的耳朵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柳含英一边听,一边点头,待孟西华说完后,笑道:“这个容易,包在柳某身上。孟公子,还有没有别的条件了?”
孟西华道:“还有一个条件。”
柳含英催促道:“快说,什么条件?”
孟西华嘿嘿一笑,耍了个滑头:“抱歉,孟某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柳掌柜。”
柳含英闻言大笑,一边用手指着孟西华,一边说道:“你呀,这是在给柳某下套啊。行,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出格,柳某一概答应。”
既然孟西华答应出马打擂台,柳含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于是他大手一挥:“走,咱们下楼吃饭,边吃边聊。”
吃饭的时候,孟西华特意坐在柳含英身边,细细打听吴稚晖有什么喜好。柳含英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吴稚晖是江苏武进人,年幼时家境贫寒,故而从小就学习刻苦,期盼长大后可以出人头地。十八岁那年,他受聘为私塾教师。二十七岁那年,参加乡试中了举人。戊戌变法前一年冬天,他前往北京南海会馆拜访了康有为,并与之相谈甚欢。
吴稚晖不仅国学功底深厚,而且精研书法,擅长篆书,与谭延闿、胡汉民和于右任并称为民国四大书法家。光绪进士、翰林院编修汪洵就特别喜欢吴稚晖书写的篆书,并特意聘请他到家里去教书。有人好心提醒汪洵,说吴稚晖是个疯子,不能教书。汪洵却说,吴稚晖人虽然疯,但写出的文章不疯。
通过了解,孟西华对吴稚晖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他觉得吴稚晖是一个性格率真,任侠好义,不喜攀附权贵,甘愿清贫一生这么一个怪人。难怪人人都骂他是老疯子。
不喜欢做官,不喜欢女人,不喜欢金钱,莫非吴稚晖是个完人,没有缺点?不,孟西华立刻从柳含英的只言片语中推断出,有一样东西吴稚晖是喜欢的,不仅喜欢,而且甘愿为之付出生命。那就是名。
隋朝大儒王仲淹在他所著的《止学》中说:好誉者多辱也。誉满主惊,名高众之所忌焉。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喜好名誉的人多数会遭受欺辱。赞誉太多就会让君主惊恐,名声太高就会招来众人妒忌。
难怪吴稚晖只愿教书,不愿做官。他一定读过《止学》这部书。
一念及此,孟西华顿时有了主意,他小声问柳含英,打擂台的时候,是全力以赴呢,还是象征性的走走过场,逗老怪物吴稚晖开开心。
柳含英咬着孟西华的耳朵道:“孟公子,刘长官的意思是点到即止,既不能让吴老小瞧了咱巴蜀才子,又不能让吴老太难堪。”
孟西华道:“柳掌柜,这可有些难办。老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孟某自忖就算是拼尽全力也未必是老怪物吴稚晖的对手,刘长官让咱们故意放水,届时恐怕会败的一塌糊涂,什么脑浆子啊、肠肠肚肚啊流的刘公馆满地都是,岂不是大煞风景。”
柳含英问:“孟公子,那你的意思是?”
孟西华小声道:“孟某的意思,吴稚晖既然被人称为老疯子,那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咱们装模作样的陪他玩玩,他反而会因此小瞧了刘长官,小瞧了咱巴蜀精英。唯有在他最擅长的国学领域不留情面地击败他,他才会对刘长官,对咱巴蜀精英另眼相看。
“因此,还得麻烦柳掌柜亲自跑一趟,向刘长官坦陈此事。如果刘长官执意放水,那就请柳掌柜另请高明。假如刘长官同意了孟某的提议,那咱们就好好准备准备,打老怪物吴稚晖一个措手不及。”
柳含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好,吃过饭我就去见刘长官,晚上咱们还在这里碰面。”
两人计议已定,吃过中饭各自分头行事。
与宁小小手挽手返回客栈,孟西华躺在宁小小的大腿上,暗自寻思:吴稚晖是江苏武进人,又在无锡长大,一定对昆曲特别熟稔。爷的想办法投其所好,想一条用昆曲折子戏串起来的上联难为难为他。就算他答不出,那也只能怪他平日里听戏听的太少,却怪不得旁人。
另外,重庆是爷的地盘,这里可是爷的主场,必须得出一条和四川风土人情有关的上联,让老怪物吴稚晖对上一对。一来呢这叫略尽地主之谊,二来也可借此彰显一下巴蜀文化的博大精深,别让老怪物吴稚晖小瞧了咱巴蜀精英。
打定主意,孟西华开始闭目思索。
宁小小十分乖巧,在孟西华假寐的这两个多小时时间里,竟然一动未动。待孟西华胸有成竹翻身坐起,宁小小的双脚已经麻得无法下地了。
孟西华见状心疼地抱起宁小小,把她平放在床榻上,脱掉她脚上的袜子,用双手食指抵住她足底涌泉穴,缓缓注入一股真气。
少顷,宁小小“咯”的一声笑出来,呼喊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