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抄双手围着沙发转了几圈,吴稚晖本想用耍赖的方式继续诱骗孟西华说出下联,可他若真的这么做了,不仅孟西华这个臭小子会小瞧了他,就连刘甫澄也会看扁了他。
子曰: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罢了,不就对不上一条下联吗,这又不丢人。想当年,大才子苏东坡不也没有对出“铁瓮城西,金玉银山三宝地”这条上联吗,以老夫之才,又岂能跟不世出的苏大才子相比。没错,对不出就对不出,做人诚信最重要,老夫就实话实说。
打定主意,吴稚晖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臭小子,这条上联老朽对不出。不知臭小子你可想到了下联?”
孟西华道:“老爷子,也是在前几天,在下应好友相邀,前去泸州酿酒的窖池群游览了一番。于是,在下便想到了一条下联:老窖泸州征五谷,稻黍稷麦菽,藏老窖酿泸州老窖,共饮一江。”
吴稚晖问:“臭小子,你想出的这条下联中,‘共饮一江’作何解?”
孟西华解释道:“‘共饮一江’的‘江’指的是长江。老爷子你想,泸州老窖驰名中外,那么这么好喝的酒需要靠什么方式才能运送到全国各地?”
吴稚晖答道:“走长江的水运航道。”
“没错。”
孟西华接口道:“老爷子,运送泸州老窖的货船,一路向东顺着长江而下,到了宜昌停不停,到了武汉停不停,到了南京停不停,到了上海停不停。停,必须得停。那么宜昌人、武汉人、南京人以及上海人喝不喝的到泸州老窖,答案是肯定的。所以,这就叫‘共饮一江’。”
“妙啊,公子的解释果真是妙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随后热烈的掌声瞬间在大客厅上空回响。
吴稚晖咬着孟西华的耳朵问:“臭小子,你老实告诉老朽,你的师尊到底是哪位高人。”
孟西华小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啊。”
吴稚晖听后一声惊叹,随后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怪不得,怪不得。对了臭小子,老人家今年大概有八十多岁了吧?”
孟西华点了点头:“老爷子,家师今年八十有一。”
刘长官见吴稚晖和孟西华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不由兴趣大增,立刻凑上前问道:“瞧吴老如此开心,莫非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当然。”
吴稚晖抬手指着孟西华笑问:“刘sheng长,你可知孟公子是谁的高足?”
刘长官摇摇头:“不知。”
吴稚晖小声道:“心照大师。”
刘长官闻言惊问:“吴老,莫非就是十八年前在武昌城------”
“没错,就是他老人家。”
吴稚晖叹道:“十八年前的武昌起义,老朽虽未参加,不过事后听吴兆麟吴老弟讲,若非心照大师在紧急关头仗义援手,当晚参加起义的数千英雄,恐怕就会被时任湖广总督瑞澄的贴身护卫,人称‘一柱擎天’齐风飚发出的‘摄心锁魂啸’迷失了心智。
“真若是那样的话,别说是起义成功,参与起义的数千英雄能不能够保全性命恐怕都难说的紧。”
“吴老。”
刘长官道:“这件事甫澄也略有耳闻。据说是心照大师用‘佛门狮子吼’神功,破解了齐风飚的‘摄心锁魂啸’。”
吴稚晖点了点头道:“正是。对了小孟兄弟,既然你是心照大师的高足,那以后你和老朽就平辈论交。”
孟西华闻言一愣怔,略一弯腰:“老爷子,这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
吴稚晖瞪着眼睛训斥道:“老朽说妥那就妥。记住,今后不管在人前人后,你都不许再叫老朽老爷子,要叫老哥,吴老哥。”
孟西华再次弯下腰:“是,老,老,吴老哥。”
“这才对嘛。”
吴稚晖举着手,攀着孟西华的肩膀,笑道:“走,这里的环境太过嘈杂,咱哥俩进书房里面叙话。”
吴稚晖的身高看上去比孟西华的身高低着多半头,再加上他身材比较臃肿,他攀着孟西华的肩膀,就好似一只顽劣的猴子攀着一颗大树,十分的滑稽。
不过吴稚晖生性豁达,从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又是怎么说他的。他秉承的做人原则就是,你们玩你们的,我自己个玩我自己个的,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穿过大厅,孟西华硬是被吴稚晖推进了刘长官的书房。
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刘长官面带微笑尾随而至。
见到刘长官,吴稚晖竟不起身,一摆手笑道:“甫澄,这里没有外人,稚晖就不跟你客气了。来,随便坐。”
吴稚晖的做派,就好像这间书房不是刘长官的,而是他自己的。
孟西华心里只想笑,心说吴稚晖这个老怪物果真是怪的可以。不过孟西华知道,吴稚晖可以把刘长官的刘公馆当作是自己的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却不行,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丢。
于是,孟西华站起身对着刘长官抱了抱拳:“刘长官好。”
刘长官探出双手放在孟西华的拳头上,用力摇了几下,笑道:“西华老弟,你和吴老平辈论交,甫澄若是在老弟面前摆官架子,岂不是要让吴老耻笑。这么的,咱哥俩儿也平辈论交如何?”
“刘长官。”
孟西华微微一弯腰:“草民不敢。”
刘长官道:“西华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什么长官、草民。你若是瞧得起甫澄,那就称呼一声甫澄兄,然后留下来帮衬帮衬为兄。倘若老弟自认才高,不愿和甫澄打交道,那甫澄也不勉强。”
刘甫澄不愧是雄踞川东的一方豪强,三言两语就把孟西华逼的没有了退路。
从孟西华内心来讲,尽管他想把家安在重庆,但他真正想亲近的人不是刘甫澄,而是刘文辉。毕竟杨蕴影可是刘文辉的小姨子。
这几年在天台山落草,表面上看孟西华不怎么关心政治,实际上,他把四川境内各路军阀的底细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在他看来,将来能够统一四川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刘甫澄,另一个就是刘文辉。而且,他更看重刘文辉。
再加上杨蕴影这层关系,他没有理由不去帮刘文辉。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推断出罗泽洲、杨森极有可能联络李家钰和黄隐,将于近期发动上川东之战后,竟连自己三弟的喜酒都顾不上喝,急急忙忙跑到遂宁打探消息的真正原因。
此刻,刘甫澄逼着他非要与他称兄道弟,并想把他留下来助刘甫澄一臂之力,他确实感到有些难做。如果将来刘甫澄和刘文辉为了争夺四川而大打出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帮谁。
一边是自己的异姓兄长,一边是自己媳妇的亲姐夫,这样的事不管是放在谁的头上,恐怕都不好做出决断吧。
思虑再三,孟西华还是决定先找一个由头,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等杨蕴影那边有了消息,他再做决定也不迟。于是,他笑了笑说道:“甫澄兄,请恕西华无礼。西华手头上还有些要紧事处理,暂时脱不开身,只能对甫澄兄说一声抱歉了。”
吴稚晖问:“老弟,你有什么要紧事要办,需不需要老哥哥出面帮你料理?”
孟西华谢道:“谢老哥哥美意,这件事西华自己能够处理,就不劳烦老哥哥操心了。”说罢,他坐下来把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离奇事件逐一说给吴稚晖听,唯独把他和杨蕴影之间发生的事略去不提。
“等一下。”
吴稚晖待听到“何来观音”四个字时,用力一拍沙发扶手,站起身笑道:“老弟啊,老哥哥突然想到了一条下联,可以对的上你出的最后一条上联。”
孟西华笑问:“是什么样的下联,可否请老哥哥说来听听?”
吴稚晖故意挺了挺胸,背抄双手,昂首道:“老弟你可听好了。观音何来慈寰宇,东西南北中,梦观音塑何来观音,享誉九州。”
“妙哉。”
孟西华夸赞道:“老哥哥,观音菩萨在加入佛教之前,用的法号就叫慈航道人。而且,观音菩萨是‘慈’的化身。在大乘佛教中,智、悲、行、愿是大乘佛教四大菩萨之表征。即:文殊表智慧、观音表慈悲、普贤表行践、地藏表愿力。只是‘梦观音塑何来观音’这句话该做何解?”
吴稚晖解释道:“其实呢,老哥哥我想到的这一条下联也是一个故事。说的是瓷圣何朝宗有一天晚上睡觉,突然梦见了观音菩萨。于是何朝宗就在梦里面问观音菩萨,菩萨从那里来啊?
“观音菩萨回答,从西方极乐世界而来。何朝宗又问,菩萨来做什么啊?观音菩萨再答,把慈悲洒遍寰宇。待何朝宗醒来后,立刻按照自己梦中观音菩萨的模样,雕塑出一尊又一尊‘何来观音’像。这便是‘何来观音’的由来。”
孟西华闻言点了点头:“老哥哥,您对的这条下联立意隽永,难人寻味,比西华想出的下联不知高明多少倍。果然是国学大师的风范,佩服,佩服。”
“不敢,不敢。”
面对孟西华的夸赞,吴稚晖虽然坦然受之,但他却也知道,他对出的这条下联有瑕疵。若是单论这条下联,那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可若是和孟西华出的上联放在一起,毛病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