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联中，“豆腐麻婆”是一个词组，词性为名词。“麻婆豆腐”也是一个词组，词性同样为名词。

可在下联中呢，“何来观音”固然是一个词组，词性也为名词。可“观音何来”明显不是一个词组，而且词性也明显不是名词。这就是瑕疵。

反观孟西华对的下联，“老窖泸州”是一个词组，词性为名词。“泸州老窖”也是一个词组，词性同样为名词。上下联放在一起，竟瞧不出一点毛病，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这时候，刘甫澄站起身把书房门轻轻闭合，而后扭头盯着孟西华小声问：“西华老弟，你是说你怀疑，罗泽洲和杨森会在近期内发动上川东之战？”

孟西华道：“是。几天前西华曾经去过顺庆，机缘巧合偷听到了罗泽洲和罗成章兄弟俩的谈话。从谈话中西华获悉，罗泽洲最近正在谋划一件大事。西华思来想去，罗泽洲极有可能不甘心下川东之战的失败，想向西发展。”

嘴里说着话，孟西华快步走到刘甫澄的书桌前，翻找出一张四川地图，拿到吴稚晖和刘甫澄面前，展开地图继续说道：“二位哥哥请看，这是资中、这是内江。刘文辉驻扎在这里的防御部队是第二师的向育仁和第三师的夏首勋。

“倘若罗泽洲和杨森兵合一处攻打资中，李家钰和黄隐联合起来攻打内江，此一战谁胜谁负可就难说得很了。”

刘甫澄点了点头道：“没错。罗泽洲这个人不可小觑，去年的下川东之战，若不是他急功冒进，孤军深入，甫澄也不会胜的如此轻松。看起来，我得马上给自乾幺爸拍一份电报，好让他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此议甚好。”

吴稚晖首肯道：“像罗泽洲这样的害群之马，断不可让他称心如愿。对了西华老弟，你对这场即将开打的大战有何高见？”

孟西华抬头瞅着刘甫澄问道：“甫澄兄，西华能说吗？”

刘甫澄道：“但说无妨。”

孟西华用手指着地图上的资中，说道：“西华认为，此战一旦开打，资中应该是罗泽洲和杨森争夺的主战场。至于李家钰和黄隐，他们两人的任务是，埋伏在内江通往资中的沿途要道上，对从内江赶往资中支援的夏首勋师给予迎头痛击。”

吴稚晖再问：“西华老弟，如果你是刘文辉，你该如何应战？”

孟西华道：“如果我是刘文辉，我会命令向育仁的第二师且战且退，尽量保存实力，不以争夺一池一地为主要目的，诱敌深入，伺机反攻。同时，我会亲赴前线，把守卫成都的重任交给水晶猴子邓锡侯，以此拉拢水晶猴子。

“要知道，李家钰可是水晶猴子的旧部。如果刘文辉主动向水晶猴子示好，并以此作为交换条件，恳请水晶猴子亲自给李家钰发出一封电报，电令李家钰原地驻防，不可轻易出兵，那么李家钰必然会给水晶猴子这个面子。”

刘甫澄问道：“西华老弟，你怎么知道李家钰必然会给水晶猴子这个面子？”

孟西华分析道：“首先，下川东之战中，李家钰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他不会为了盲目扩张而以身犯险。其次，李家钰不是傻子，就算资中被罗泽洲和杨森给夺了下来，以罗泽洲和杨森贪婪的性格，又能分给他多少好处？

“因此西华推断，只要水晶猴子愿意发出这封电报，李家钰就有了不出兵的借口。即便等战事结束后罗泽洲和杨森向他兴师问罪，他完全可以把所有罪责推到水晶猴子身上。”

吴稚晖是文人，不太懂行兵布阵，可刘甫澄是军人，毕业于四川陆军讲武堂，带兵打了十八年的仗，一路从排长升为军长，大仗恶仗打了不知凡几，深知兵法上所讲的“谋定而后动”的道理。

他更知道，在局部战争中，战术占据主导地位。可是在全域战争中，战略要比战术显得尤为重要。

此刻，孟西华作为一个旁观者，不仅在战术上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更在战略上分析了这场仗一旦开打，谁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由是，他忽然想到方才孟西华说过的那句话，孟西华预言用不了几年，他刘甫澄必然会成为屹立在巴蜀大地上的宏伟巨人。

难道说，这是孟西华在仔细研究了四川境内各军阀实力而做出的战略预判？

刘甫澄越想越激动，心道：莫非眼前这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就是上天送给他刘甫澄成就霸业的文曲、武曲双曲星？

孟西华见刘甫澄沉思不语，笑问：“甫澄兄，莫非你不同意西华的预判？”

刘甫澄一激灵，收回思绪，用手捏着下巴，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西华老弟不愧是心照大师的高足，思维缜密，分析的丝丝入扣。不过甫澄以为，李家钰虽然是水晶猴子的旧部，但在利益面前，他未必肯听水晶猴子调遣。因此上说，就目前形势判断，此战谁胜谁负的确难以预料。”

孟西华心道：刘甫澄，爷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你知道不知道，爷还有一招杀手锏，到最后肯定能够劝说李家钰不出兵。不过这件事属于机密，爷此刻还不能告诉你。

当，当，当。

书房内安放在角落里的落地钟开始报时，孟西华扭头瞅了瞅时间，起身告辞。

吴稚晖坐了一天的轮船，再加上已经年逾花甲，也感到有些乏了，不再挽留，只是叮嘱孟西华以后到了南京，务必要到他的府上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孟西华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走。

来到书房外，刘甫澄用双手紧紧握住孟西华的双手，再次向孟西华发出邀请：“西华老弟，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请务必再到这里来坐坐，甫澄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向老弟请教。”

孟西华连说不敢，并承诺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他必定会再次登门叨扰。

离开刘公馆，孟西华的心情有一点小小激动。也难怪，孟西华本一介布衣，原本是没有机会坐下来与吴稚晖这样的党国元老，刘甫澄这样的地方霸主谈天说地的。

可就在今晚，他硬是凭借自己年少时的积累，不仅赢得了价值两千七百两黄金的奖励，而且还和吴稚晖、刘甫澄攀上了交情，这无疑对他今后的发展提供了难以估量的臂助。

吴稚晖是谁，党国硕果仅存的四大元老之一。尽管吴稚晖身上没有任何官衔，但他在党国内的影响力、号召力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

刘甫澄又是谁，一位雄踞重庆多年，一心想着用武力统一四川的军阀实力派，他的才干、他的胆识足可以与四川境内另一位实力派刘文辉并肩。想要在四川干出一番事业，刘甫澄和刘文辉都是孟西华绕不过去的坎儿。

现在好了，刘文辉那边，他可以通过杨蕴影这条线和刘文辉搭上关系。刘甫澄这边，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成为刘甫澄的座上宾。

坦率地说，当年在天台山落草，是孟西华的无奈之举。他踏出师门的时候，原本是想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的。可当时的四川境内战祸不断，要么熊克武和赖心辉联合起来攻打杨森，要么袁祖铭联合刘湘、邓锡侯突袭熊克武。再加上刘成勋、刘文辉、田颂尧等军阀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相互倾轧，局势尚不明朗，孟西华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帮谁。

几年过去，熊克武、赖心辉、袁祖铭以及刘成勋这些昔日地方霸主，抓的抓（熊克武），死的死（袁祖铭），走的走（赖心辉），赋闲的赋闲（刘成勋），原本混乱的四川局面已经渐渐清晰明朗。

孟西华觉得，他在天台山蛰伏了这么几年，是到了出山一展抱负的时候了。

查案子，洗冤屈，仅仅是孟西华做的表面文章，他此次下山的真正目的，就是想以此为契机，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几个兄弟谋求一条好的出路。毕竟，当土匪固然逍遥自在，可终究不是一条长远之路。

孟西华返回客栈的时候，宁小小正手托香腮，对着孤灯独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宁小小骤然从凳子上跳起来，扭身扑进孟西华怀里。

孟西华低下头亲了亲宁小小的芳唇，待看到她眼角清晰的泪痕，笑着问她怎么了。

宁小小摇了摇头，嘟囔道：“没什么，人家就是想你。”

“小小，哥也想你。”

孟西华拦腰抱起宁小小，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下来笑着说道：“小小，哥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却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宁小小抬头问：“什么东西？”

孟西华道：“翡翠手镯。据说是前朝光绪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珍妃身前最心爱之物。”

嘴里说着话，孟西华解下背着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宁小小。

宁小小接过锦盒打开后先是一声惊呼，待她看清手镯上刻着的“他他拉，珍”四个小字后，再次发出一声惊叹：“哥，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孟西华笑问：“喜欢不？”

宁小小用力点了点头：“喜欢。不过这对翡翠手镯太名贵了，小小怕是配不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