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华道:“那是因为,一来呢,邛崃不是罗泽洲的地盘,乔子均即便想通过招安的方式变换身份,他最应该投靠的是刘文辉,其次是邓锡侯和田颂尧,而不是远在顺庆的罗泽洲。
“二来呢,乔子均手下有一千多号兄弟,在邛崃这一带混得是风生水起,即便是做下了什么惊天大案,也无需假借他人之手来掩盖他所犯下的罪行。况且这些年来,乔子均和我们川西七虎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相安无事,压根我也不会相信乔子均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往我们川西七虎的脑袋上扣屎盆子。”
宁小小“咯”的一声笑出来,揶揄道:“好马也有失蹄时。你不是最擅长玩什么灯下黑吗,乔子均这次玩的灯下黑可比你昨天晚上玩的要高明得多。”
孟西华闻言嘿嘿一笑,自嘲道:“我承认,我是被乔子均这次玩的灯下黑蒙蔽了眼睛。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乔子均再怎么高明,他栽赃嫁祸我们川西七虎的事还不是被我知晓了。”
宁小小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去找乔子均报仇?”
孟西华道:“北宋宰相赵普曾经对宋太宗说过这么一句话: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如果按照赵普的说法,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去找乔子均报仇。可我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黑龙会。”
“我明白了。”
宁小小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分身乏术,若要彻底粉碎黑龙会的阴谋,就无法去找乔子均报仇。若要去找乔子均报仇,就无法阻止黑龙会盗取蒲元神刀。在两者无法兼顾的情况下,你打算先选择对外,然后再选择安内。”
孟西华摆了摆手道:“意思是这个意思,但你的用词不准确。准确的说,我打算先阻止黑龙会盗取蒲元神刀,然后再去找乔子均报仇。”
杨蕴影问:“西华哥,那第三条消息又是什么?”
孟西华道:“确切的说,这第三条消息不是消息,而是一个词组。”
宁小小问:“什么词组?”
孟西华道:“斩首行动。这个词组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但它的意思我明白。这个词组用通俗的话来解释就是擒贼先擒王,或者叫打蛇打七寸。不过我认为,‘斩首行动’远比‘擒贼先擒王’的含义更加宽泛。”
“更加宽泛?”
杨蕴影听后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孟西华解释道:“单从字面理解,王的意思是指君主或者是首领。而首的意思是指,首脑,领导者。那么首脑既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决策团体。比如说统帅部,再比如说司令部。”
“我明白了。”
杨蕴影拍着小手嫣然一笑:“王指的是人,而首脑既可以指人,也可以指机构。对不对?”
“完全正确。”
孟西华夸赞道:“所以说,‘斩首行动’远比‘擒贼先擒王’的含义更宽泛,更精准。”
孟西华却不知,在世界战争史上,最先提出“斩首”这一概念的是英国的军事理论家富勒。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富勒提出了攻击敌方指挥系统为首要目标的“瘫痪攻击”,就是现代战争中“斩首行动”的雏形。
这时候,上官云枫掀开车帘,请示道:“大哥,已经到了眉山县,要不要停下来找一家店铺吃点东西再赶路?”
孟西华掏出怀表瞅了瞅时间,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抓紧时间赶路,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报国寺。”
报国寺坐落在峨眉山麓的凤凰坪下,是进入峨眉山的门户。寺院坐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
孟西华一行赶到的时候,恰好是傍晚时分。但见整座寺院在落日余晖映照下,庄严宏伟,金碧辉煌,好一座山林古刹。
跳下马车,付了车钱,孟西华左手挽着宁小小,右手搂着杨蕴影,昂首阔步尾随上官云枫步入山门。
报国寺内由东向西,依次排列着弥勒殿、大雄宝殿、七佛殿和普贤殿四重殿宇。殿宇依山而建,逐级升高。一行四人穿过弥勒殿,进入大雄宝殿而后右拐步入方丈室。
方丈室内光线昏暗,供奉在佛像前的两盏长明灯,或许是受到孟西华等人裹挟而进的冷风的袭扰,噗噗噗跳了三跳。
孟西华借着灯光凝目向墙角望去,只见一位肤色红润,貌似童孩的僧人端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心打坐,心无旁骛。
上官云枫的师尊本忆法师孟西华是见过的,从侧面辨识,孟西华非常肯定,眼前的僧人绝不是报国寺方丈本忆法师。
“阿弥陀佛。”
僧人似是听到了孟西华等人的脚步声,口诵佛号从蒲团上站起身,转身盯着孟西华笑道:“孟施主来得好快。”
孟西华闻言一愣怔,问道:“法师认得晚生?”
僧人笑着点了点头道:“认得,认得。屈指算来,老衲和心照已有十五年没见过面了。老衲记得,孟施主那时候还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没想到十五年不见,昔日的孩童已经长成勇武矫健的伟丈夫,当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孟西华心里一突,心道:这僧人究竟是谁,年纪瞅着不大,说话的语气倒是不小。师尊名满天下,不论是谁见到了都会尊称一声大师。即便这僧人自认佛法修为比师尊高,那也应该称呼师尊一声长老吧,他怎么敢直呼师尊的法名。
莫非他的辈分比师尊还要高,可年纪瞅着不像啊。
正疑惑间,那僧人冲着佛像对面的一扇小门招了招手:“既然孟施主到了,你们三个也出来吧。”
“吱扭”一声响,佛像对面的那扇小门中,依次走出两僧一道。走在最前面的是报国寺方丈本忆法师,紧随其后的是少林贞俊法师,最后一位是武当伟樵道总。
伟樵道总见到孟西华,面带微笑抬起手拍了拍孟西华的肩膀,而后扭脸盯着贞俊法师问道:“大和尚,这次的赌约是不是又是老道赢了?”
贞俊法师笑道:“臭老道,赢便赢了,神气什么。”
“神气,老道有吗?”
伟樵道总闻言嘿嘿一笑:“除了担心,老道心里没有其他。”
贞俊法师笑问:“臭老道,你担心什么,难道担心老衲说话不算数?”
伟樵道总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和尚的人品老道是信得过的。老道只是担心,大和尚那套少林看家拳是不是真的如世人所言,威猛无俦,变化无端。”
贞俊法师挑衅道:“不相信是怎的,要不咱们到院子里比划比划?”
“够了。”
那僧人闻言呵斥道:“秀山、伟樵,你们俩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一见面就掐架,也不怕晚辈们瞅见了笑话。”
贞俊法师和伟樵道总听后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向那僧人微微一弯腰,施了一礼,躬身退在一旁。
本忆法师见状出面解围道:“思摩禅师切莫动怒,在您老面前,我和秀山、伟樵,可不就是小孩子吗。”
思摩禅师?
孟西华闻言心里一跳,心道:乖乖,眼前这位年纪瞅着不大的僧人竟然是思摩禅师,难怪他的口气那么大,把师尊、本忆法师、贞俊法师和伟樵道总视为后生晚辈。
孟西华小的时候听心照大师说起过,思摩禅师生于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进士出身,曾担任过翰林学士。后因乾隆皇帝大兴文字狱而挂冠潜逃。
在湖北神农架藏匿了二十八年后,思摩禅师终于看破红尘,离开神农架来到峨眉山拜永德老和尚为师精研佛法。到了光绪十六年,思摩禅师朝拜时年三百三十五岁的明心禅师,蒙明心禅师传授天童心印。
思摩禅师精研天童心印数年后,不仅满头白发尽皆返青,而且还重新长出二十八颗牙齿,返老还童,貌似童孩。
想到这里,孟西华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思摩禅师从出生到今天已经整整度过了二百一十个春秋,难怪他瞅着谁都像是小孩子。
这时候,本忆法师提议,可否请思摩禅师移步到藏经楼,然后坐下来针对黑龙会盗取蒲元宝刀一事,共同商议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
思摩禅师听后未置可否,而是把脸扭向孟西华,问道:“孟施主,你的意见呢?”
孟西华双手合十道:“晚生惶恐。禅师德高望重,本忆、贞俊两位法师和伟樵道总又是晚生的长辈,于情于理晚生只有听的份儿,又怎敢在四位前辈面前班门弄斧。”
思摩禅师笑道:“年轻人尊师长、懂礼数、知进退原本是好事。可孟施主你知道吗,阻止黑龙会盗取蒲元宝刀这件事,将来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具体操办的。老衲和本忆他们三个只能帮你们出出主意,敲敲边鼓。难不成你想让我们四个老家伙,腆着一张老脸亲自去冲锋陷阵,那还不让黑龙会那帮狗崽子耻笑我中华大地后继无人。”
“禅师责备的是。”
孟西华弓着腰道:“既如此,那晚生就随四位前辈到藏经楼一叙。不过晚生尚有一事相求,还望本忆法师能够应允。”
本忆法师笑问:“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