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营校场内一面帅旗迎风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旗帜下士兵手执刀枪,气势十足。
巩永固等一众人鼻青脸肿,被结结实实捆在左右两列粗大的木柱上,拇指粗的麻绳几乎勒进皮肉中。
诚意伯刘孔昭冷笑道:“仗着自己是驸马都尉便在京营中横冲直撞,你以为京营是驸马府?”
巩永固恨恨道:“本驸马奉陛下旨意接手京营,你敢抗旨不遵?”
刘孔昭不急不躁,“抗旨不遵?你少拿鸡毛当令箭,这南京可不是京城,有些事不能一个人说了算。”
巩永固大惊,“你连圣上的话也敢不听?莫非是要造反?”
刘孔昭逼近巩永固,目露凶光,“把老子惹急了,反了又如何?”
巩永固彻底震惊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然出自京营提督口中,“乱臣贼子,人人……”话音未落,胸腹已被重重打了几拳,吐了一口鲜血。
高宗亮也和巩永固捆得一般模样,“你有种放老子下来单挑,老子不把你打出屎来,老子不姓高。”他为人粗豪,却粗中有细,见刘孔昭神色不善,担心巩永固有事,故意破口大骂。
刘孔昭果然被吸引过来,狞笑一声,上来一阵拳打脚踢。
“你敢打你爷爷,小心天打雷劈。”高宗亮越骂越凶,断断续续夹杂着惨叫声,他在李自成的大牢里都没服过软,此时更不会怕,骂到兴头上,忽然噗的一声,一口吐沫吐在刘孔昭脸上,便哈哈大笑。
刘孔昭脸色一寒,唰的一声抽出佩剑,巩永固怒喝一声,“接管京营的是我,要杀就杀我。”
“老子杀了他再来杀你。”刘孔昭举起佩刀,眼看高宗亮就要人头落地,旁边闪出一人死死拦住他,“大人回头还来得及,真杀了高将军后悔可就晚了。”原是灵璧侯汤国祚闻讯赶到。
“老子做事从不后悔,你放手。”刘孔昭双目圆睁,却也不好下手,他和汤国祚同为开国元勋之后,两家素有来往,十分熟悉。
正在争执间,一名小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不好了,圣上来了。”
刘孔昭脱开身,一巴掌将那个小兵打得一个趔趄,“来了就来了,慌什么?”
汤国祚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惹怒了圣上不是好玩的,赵之龙可是前车之鉴。”
刘孔昭狂笑,“来得正好,老子等的就是他。”
巩永固和高宗亮对视一眼,不禁为皇帝有些担心,本以为只是接管京营过程中有点小摩擦,从刘孔昭的话来看,他似乎是有意为之。
汤国祚好意规劝道:“大人不要意气用事,还是早点向圣上请罪为妙,兴许能逃过一劫。”
刘孔昭拍拍汤国祚,“侯爷放心,老子有三万大军,会怕崇祯小儿?”
赵君虎刚进京营,便见京营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处处戒备森严,心里极为不安,本以为到了南京不用再担惊受怕,想不到又要面对生死,这种感觉他很熟悉,从京城逃到南京,一路上在刀锋上跳舞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他转而安慰自己,没事,这次不一样,幸好有李正阳在身边,幸好一众将士见到自己纷纷下跪,这个皇帝的身份还是有些作用的。
史可法虽面无表情,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京营理论上受五军都督府管辖,但刘孔昭是开国元勋刘伯温之后,家世显赫,当了京营提督后更是独断专行,从不把五军都督府放在眼里,全不把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当回事,他束手无策,只能暗暗祈祷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不知巩永固等人是死是活,赵君虎有些焦虑,轻叱一声,策马向前冲去,刚冲出几步,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妥,自己孤军深入,万一动起手来想跑也跑不出去,正打算停步,忽然一名士兵冲出来拦在前方,大声道:“军中不可纵马,请陛下缓行。”
赵君虎勒住缰绳,微微一笑,那士兵只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刚松了口气,忽见眼前一道黑影带着风声闪过,啪的一声,身上已挨了一鞭。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朕?”赵君虎又是一鞭,那士兵不敢闪躲,脸上又多了一条血印。他知道此时形势凶险,须迅速震慑住对方才行,便一反常态,杀鸡给猴看,又大声喝道:“刘孔昭,还不快快滚出来?”
“陛下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刘孔昭和汤国祚走了出来,一队亲兵跟在后面。
刘孔昭大大咧咧,连装模作样的下跪也省了,那队亲兵也站立不动,汤国祚还是规规矩矩下跪行了一礼。
赵君虎一惊,对方有恃无恐,明显是有备而来,表面不动声色,“你为何绑了驸马?莫非驸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刘孔昭得意的笑道:“没什么不对的,只是老子不绑了驸马,又怎样将你请到这里来?”他想不到皇帝居然单刀赴会,更觉胜券在握。
一众人大吃一惊,原来是个圈套,巩永固只是个诱饵。
汤国祚惊疑不定,不知道刘孔昭为何变得如此大胆,“圣上一直待我等不薄,你居然想造反?”
刘孔昭道:“这京营一直是老子统率,崇祯说换就换,老子不服气。”
史可法大怒,“以前你无人管束,在京营无法无天也就罢了,如今圣上到了南京,这京营岂能再由你说了算?”
赵君虎笑道:“朕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京营姓刘。可惜刘伯温神机妙算,也算不出京营改姓了。”
“老子今日就让你看看这京营姓什么?”刘孔昭一挥手,那队亲兵应声而出。
“大人不要一意孤行,弑君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汤国祚见势不妙,还在苦苦相劝。
不到片刻,刘孔昭要谋反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士兵们全陆续聚集过来,将他们全部围在中间。
刘孔昭有些慌张,他当然知道弑君的严重性,就算京营姓刘,也不能保证三万将士在这件事上百分之百听他,只有一百余名亲兵知道这个消息,要不然皇帝一进军营便会被擒住。为此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派心腹在军中散播谣言,说饷银发不出来,又说皇帝要问责京营没有北上勤王等等,只待皇帝带着兵来质问自己,便引发大战,趁乱杀了皇帝了事。
谁知道皇帝只带着几个人,虽说自己人多优势,也有些束手束脚,与皇帝交战士兵们尚可接受,但是要亲手杀掉皇帝则是另一回事。
眼见众人虎视眈眈,他顾不得两人情谊,一把推开汤国祚,指着赵君虎道:“什么弑君,这昏君治国无方,致使民变四起,连京城都丢了,如今又来祸害南京,还要开什么银行,全是些歪门邪道,老子今日便替天行道,杀了他另立明君。”
众人本来各自想着心思,听见此言心头一震,齐齐看着皇帝。
赵君虎有些意外,这刘孔昭也不是酒囊饭袋,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包装成正义的化身,心知此时单靠皇帝的身份已压制不住局势,朗声道:“想我大明泱泱天朝,地大物博,人员数亿,本应国家繁荣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奈何贪官污吏大肆搜刮,国库空虚。”
他故意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人更为可恨,连士兵仅有的一点饷银也不放过,致使朝廷离心离德,被些流民和鞑子搞得苦不堪言。朕来南京便是要革除旧弊,内修德政,重振大明的辉煌。尤其要打造一支正规化的精锐军队,这开银行便可补充军费,让士兵吃饱穿暖,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勇往直前,扬中华威名,使四海来朝。朕的雄心又岂是你这种人能懂的?”
赵君虎也不是吃素的,后世经过那么多广告的狂轰乱炸,就算不是从业人士,也知道好的营销要打动用户的痛点,便提了明朝军队克扣饷银和保障不足两大通病。
最后还特意给他们描绘一张宏伟蓝图,这可是广告洗脑的精髓,不是简单描述产品的性能,而是让用户将产品和某种幸福美好自觉联想起来,比如跑步机之于健康,虽说买回家可能是用来晾衣服,只是将广告推销产品改成推销自己而已。
一众士兵窃窃私语,原来皇帝知道自己的痛苦,这一切的根源并非皇帝昏庸,却是刘孔昭等人在吸自己的血,而且听皇帝的意思十分重视军队,以后想必还有大动作,便兴奋不已。绝大部分人都知道皇帝开银行这个消息,看来所言非虚。
赵君虎听得清楚,知道这次营销有些效果,不过也不能指望京营士兵能帮自己,那队亲兵依旧无动于衷,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照样能碾压自己。
刘孔昭见不少士兵冷冷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慌张,强辩道:“花言巧语,也就是骗骗三岁小孩。”
赵君虎沉声道:“你不信也没关系,朕会砍了你的脑袋挂在正阳门上,让你亲眼看见大明的辉煌。”又低声对李正阳道:“擒贼先擒王。”
刘孔昭见皇帝神色,担心夜长梦多,克扣饷银之事他可没少干,大声道:“给老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