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鳌老老实实低下头,双手抱拳道:“晚辈不敢了,还请前辈手下留情。前辈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晚辈自当遵命。”
楚老头儿冷笑一声:“这还差不多。靠岸吧。老夫带你去格地方。”
刘金鳌依言将小船划向岸边。靠岸后,两人走出三四里地,来到一处小村落。刘金鳌自问脚程不慢,这老头儿看起来步履蹒跚,却丝毫没有被自己落下,显然轻功也是不错的。三四里的路程,没片刻就到了。
小村子从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老头儿领着他走到村中一个小院前,拍响了大门。
门内立时就有人应声,楚老头儿回了一声,紧接着门被打开,一名精瘦的年轻人引着两人走了进去。
小院甚是干净雅致,甬道两旁还种着几盆鲜花,刘金鳌自然是叫不上名字,但觉芳香扑鼻。不由得对院中主人的身份格外好奇。
草堂中,一位中年人悠然坐在桌边。见楚老头儿两人进来,只是向楚老头儿微微点点头。楚老头儿向中年人鞠了一躬:“苑主,人带来了。”
这中年人便是天行苑主孙敬轩了。楚老头儿虽然私底下称呼孙敬轩为少帅,但在人前,必须得叫“苑主”。楚老头儿还是分得清内外的。孙敬轩允许这些旧部称自己为少帅,那是念着过去一众老兄弟辅佐他父亲的香火情分。有外人在场,就不便再用这个称呼了。
孙敬轩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刘金鳌,道:“就这么个货色,也想行刺徐温?”
刘金鳌知道对方口中所说的“货色”肯定是指自己,虽然心里不忿,但看这情形,自己这点儿不忿也只能烂在心里了。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闭口不出声。
孙敬轩又道:“我倒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那位张大人,太没有识人之眼。徐温眼下也算是位高权重了,张颢要是真想要徐温的命,区区一个护军标长,哪里就能得手了?”
孙敬轩说得风轻云淡,可刘金鳌吃惊不小。
若是仅知道自己意图行刺徐温,那倒不稀奇。自己在大都督府筛查内奸的时候溜掉,虽然自己是遭了池鱼之殃,但也等于承认也是有鬼,此时想必大半个淮南都已经传遍了自己的画像了,外人知道自己的“罪状”,毫不奇怪。可眼前这人竟然一口道破幕后主使之人,那就不是一般人物能知晓得了。
张颢,杨吴小朝廷的二号人物,左牙指挥使。王城内外五万驻军,大半掌握在他手中。曾是徐温的密友良伴,昔日架空小吴王的那场政变,便是徐温与张颢联手发起。只是政变之后,两人就有些渐行渐远了。张颢一辈子舞刀弄枪,剪除小吴王羽翼之后更是有些忘乎所以。而徐温则借机收买人心,并且在政务上很是做出了一些建树,淮南士人多数对徐温好感备增。此消彼长之下,张颢便有些愤愤不平了。徐温主动自请外放,镇守金陵,其实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自己培养心腹势力,另一方面也不愿意过早地与张颢正面摩擦。而张颢自然也知道徐温的心思,两人都在暗中较劲,只是张颢没有徐温那些怀柔手段,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温一天天招兵买马,将自己甩出二里地了,张颢自然更是睡不着觉。其实在迁都之议出台之前,张颢便已经在谋划如何除掉徐温,独霸淮南了。
那夜在王寡妇家中与刘金鳌同桌喝酒的,便是张颢府中两名得力的管事,专一为张颢办理隐秘勾当。刘金鳌也是这兄弟二人精心选中,放长线钓大鱼一般慢慢引入彀中的。
这些不见天日的私密事,怎地被一个外人知道得这么清楚?
刘金鳌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神通广大,说得一点不差,这回要杀大都督的,的确是张老帅。只是这些事,您是如何知道的?”
孙敬轩淡淡一笑:“我想知道,便能知道。淮南这地界上,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天行苑的眼睛。”
刘金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天行苑?”旋即浑身一哆嗦:“您您老就是”
孙敬轩微微颔首:“天行苑主,孙敬轩。”
刘金鳌便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天行苑是做什么的,刘金鳌早有耳闻。虽然在淮南,天行苑隐藏得很好。但老吴王旧部,谁会不知道这个阴魂不散的猎手团?刘金鳌在大都督府效力多年,自然从上司口中听到不少天行苑的传言。是以一听说天行苑的大魔头就在自己眼前,惊惧之情便抑制不住了。
但从过去的传言中,天行苑中个个都是青面獠牙、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可今日所见,一个是瘸腿的白发老者,一个是面目平平无奇的精瘦汉子,还有一个自称天行苑主的,居然是这么个斯文儒雅的主儿。难道过去这些年里,大伙儿都是在自己吓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