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临山脉的莽莽深林中,一个小小山谷嵌于三山之间,后临绝壁,前托一条白浪滔滔的大江,地形险要隐蔽。
山谷一侧的缓坡上,苍天老树掩映之间,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皆青砖乌瓦,形貌不显,唯有几角构造精巧的飞檐不经意的挑出,方现出这片建筑及其主人的些许不凡之处。
这是李家最隐秘的一处家族据点,由数代人耗费巨资、呕心沥血而建成,非核心族人子弟,连此处的存在都不知晓,遑论入住。
此刻,在一个庄园中宽阔的演武场上,十余个年轻人正各据一片场地,两两比武切磋,或赤手空拳对战,或以兵器搏击,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这些年轻人,年龄最大的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最小的则是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少年。不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内功修为至少达到了六层的境界,七层八层的也不乏其人。
他们就是如今李家各房最杰出的年轻子弟,自小便展现了出众的天赋,被集中到此处,受到了家族的倾力培养。
而在不久的将来,这些李家子弟有所成就后,会陆续参与到李家的运作之中,为李家庞大的地下产业撑起一片新的天空。
其实不光李家,大凡有些底蕴的家族,都会采取类似的方式培养后辈,以保证家族香火不绝,繁荣昌盛。
一个面带威严的中年男子走进院落,步入演武场。一干年轻人看见他,同时停止了比武,垂手而立,低头行礼,道:“家主。”
李天华驻足,锐利的目光在每个年轻人的身上都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高声道:“很好,切不可骄傲自大,要继续努力!”
“是!”年轻子弟们挺胸抬头,异口同声地应道,看得出来,家主在他们之中,还是极具威信的。
李天华又点了点头,随即自演武场中央走过,进到后院,再穿过两进院落,来到一座宅院之前。
宅院占地不广,甚少装饰,门前全无石狮牌匾对联等物,门墙却建得极高,朴实无华中又不缺沉雄端肃。
李天华止步门外,望着朱漆大门,平日里的威严尽数褪去,脸上露出几许担忧。这座宅院,现今是所有李家人的禁地,连他也不得进入。
因为,这是李老太爷闭死关的地方。
驻足良久,李天华一声叹息,迈步走进了宅院旁边一栋高大的阁楼,这是李家族祠,一楼是紧急议事厅,二楼供奉着祖先牌位。
上了楼,拈香在手,在白烛上点燃,李天华持香而立,看着一排排的先祖灵位,轻声祷告,“诸位先辈在上,请佑我李家,保佑太叔祖成功突破。”
语落,李天华拜了三拜,插香入炉。正在这时,从那座宅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李天华大惊失色,身形几个闪动,便来到宅院之前,不管禁地不禁地,咬牙推门而入,抬头一看,只见空中有砖瓦梁木纷落如雨,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他知道,参悟天人合一之境,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成功了,则乃阖家之幸,失败了,武者当场便会爆体而亡,断无幸理。
眼前这种情形,难道是太叔祖突破失败,爆体身亡了?
李天华哆嗦着嘴唇,踉跄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面走去。不管成败,他总是要去看个清楚的。
此刻,宅院最深处的一间密室中,盘膝而坐的李老太爷缓缓张开双手,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密室屋顶被掀飞后的砖瓦残片坠落下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定在空中。李老太爷双掌齐握,那些残片在无声无息之间,碎成粉末,随风而去。
“呵呵。”李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双手,脸上现出一丝奇异的笑容,“这就是天人合一,这就是元境么?”
他往密室外面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一挥袖袍,站了起来,房门无风自开,他身形晃了一晃,就消失不见。
下一刻,李天华猛地停下脚步,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影,使劲揉了揉眼睛,惨白的脸庞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太……太叔祖?”
难怪他如此失态,在他的感应中,前方空无一人,但眼睛看去,又确确实实能看到李老太爷的身影。
身为九层高手的李天华,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一时间,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悲伤过度,以致出现了幻觉。
李老太爷微微一笑,伸手拍在了李天华身上,“天华,你很不错。”他的手掌泛起了白濛濛的光芒,往李天华的身体中渗透而去。
李天华闷哼一声,额间立现冷汗,显然极为痛苦,却咬紧牙关强忍,看向李老太爷的目光里,反而充斥着狂热。既然太叔祖无恙,那必然是勘破了天人合一的大关,又岂会加害于自己?
一刻多钟后,李老太爷收回了手,脸上亦有几分苍白之色,他脚下一动,如幻影般飘然而去,进入了族祠,只有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
“天华,以你的名义发紧急召集令,暂停所有交易,全族管事级别及以上的族人,三天内回来议事,逾期不归者,逐出李家。”
李天华应了声“是”,默默感应了片刻自身的状况,忽然扬手朝旁边的假山打了一掌,一道白色劲气透体而出,将假山击了个对穿。
此刻他竟然玄关已通!
不用想也知道,这必然是太叔祖刚才所为,一时间,李天华望向族祠的目光,更添了几分敬畏与感激。
三天后,以李天华和李天信两兄弟为首,加上三位族老,李家一干高层四十余人,齐聚族祠。
与以往不同,议事厅内,仅最上首的位置摆了一张椅子,余者都只能站着。
而紧急召集令,只有在关乎李家生死存亡的时候方能发布,在场诸人,除了李天华,谁都不知道所为何事。因而当场便有几个高层开口询问,态度颇有些不满。
面对这些人的质询,李天华权当没有听见,默默地垂手站立,目不斜视。这些人见状,愈发不满,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起来。
只有李天信和三位族老,因为事先知道李老太爷闭关之事,心里隐约有所猜测,都怀着期待而忐忑的心情,安静的等待着。
当然,高层之中也不乏聪明之人,看到李天华他们几个关键人物都是这副模样,暗自心惊,不敢造次。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大厅里的气氛渐渐变得沉凝似水,连那几个说得最欢的高层都察觉到了不对,闭口不言了。
二楼楼梯口处,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宛若实质的恐怖威压!
威压因人而异,李天华和李天信两兄弟,还有三位族老,明显未受影响。而其他人,则如负千斤重担,身子都被压弯了。之前那几个东聊西扯的高层,更是不堪重负,直接趴到了地上。
李老太爷一步一步走下楼梯,端坐到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众人,许久,才收了威压,说道:“我前些日子闭关,侥幸踏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下意识就要抬头看去,随即想到刚才那股险些让人窒息的威压,又急忙低头,只是心思却活泛开来。
李老太爷接着说道:“我李家百余年来,以采私矿为生,虽有富贵,却苟活于黑暗之中,难见天日,备受大离皇室欺凌迫害,族人死伤无数,如今蒙先祖庇佑,我得以突破天人合一的大关,欲奋先人之志,自立国度,将这大好河山,金玉良田,收为我李家所有,雪洗往日耻辱。”
“但族中近况,我略有耳闻,各房之间,互相倾轧,日趋严重,致使家族损失不小,竟有衰微之势,若不安内,何谈立国?”
最后八个字,他说得声色俱厉,大厅之中,声浪滚滚,响若惊雷。
李老太爷顿了一顿,锋利如刀的目光直射李天信,“李天信,你暗施手段,意图与天华争权,又勾结外家暗影门之人,残杀你三弟,坏我李家根基,尤为可恨!”
李天信如遭雷殛,迫于李老太爷的威压,连狡辩都不敢,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太叔祖,天信……知错了,您饶过我这一次吧!”
李老太爷不理会他,看向三位族老之一,李登之父李明达,问道:“明达,残害同族子弟,以族规当作何罪论处?”
儿子李登死后,李明达一直未曾放弃追寻真凶,却所获甚微,所有证据都表明,李登是死于孤狼帮千铭之手。
此刻骤然得知真相,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天信,直欲喷火,咬牙切齿地道:“伤者同伤,亡者……同亡!”
意思就是,被害一方若受了伤,施害之人应被罚以同样的伤势,受害者若身亡,施害者要以命偿之。
李老太爷漠然说道:“天华,由你执行。”